冷雨霖霖-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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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先生吵了架回来的?”冷伊索性装作乐呵呵的样子,想消消她的怨气,却见她眼圈一红,转过头来用丝帕捂着嘴假装咳嗽。这个问题大概不能再深究了。
“夫人醒了,说想见见冷小姐。”后面走进来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佣人,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漠视程虹雨,仿佛她压根不是这里的主人。这个人颇有来头,上次也是她,丝毫不畏程昊霖和唐茹梦的。
“那,我也去看看她。”程虹雨也随着冷伊站起身。
“三小姐就不要去了。”这个女佣说出来的声音阴阳怪气,双手抱胸,斜看着右上方,一副见不得她的样子,“夫人本来就不太舒坦,你去怕更不舒坦了。”
程虹雨重又重重地跌回沙发上,“不去了。”右手握着半拳,撑着沙发扶手,嘴紧贴着手指,仿佛听见牙齿碰到那排指甲的声音。冷伊没想到她会啃指甲,从前没有这么失魂落魄地失态过。
这是冷伊头一次走进这大宅背后的独栋小楼。
从前听过程昊霆在这里凄惨的嚎叫,原来是因为大烟的缘故,后来才知道,他的烟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刻都萎靡着,心里全是那张卧榻,点上一个烟泡,美妙得迷糊的时候,还能叫两声王依,俨然醉生梦死的境界,无法见客,更无法出门。
程昊霖请了医生,将他绑在床上,试图让他清醒一些,却丝毫不起作用,再然后,他的病也发了,送到栖霞山的别院里隐居起来,直到过世都再没见过其他人。
也许因为知道了这段事情,这个小楼在冷伊的眼中,一直是阴郁可怖的。现在睡思昏沉、时而糊涂的程家夫人整日在里面昏睡,更让人觉得阴冷。
藤蔓错节,覆盖在这小楼上,仿佛常年见不着阳光似的。
沿着大厅里狭窄的楼梯走上去,“通通”响,确实是年代久远的一座楼梯了。楼梯间的窗户望出去,已是后围墙,几棵水杉立在寒风里,与大院中郁郁葱葱的林荫道截然不同,处处都是萧索颓败。
夫人的房间上楼右拐第一个,窗外外便是大宅的阴面,被遮得暗无天日。她穿了件珍珠粉的睡裙,拥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吃面前一碗粥。
见着冷伊,夫人将那托盘放在床头柜子上,伸出手道“遭罪的孩子”。
冷伊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从前冷伊是不太喜欢她的,觉得她自私、冷漠,而现在她病过后有些木讷的神情,反而不住让冷伊想起去世前的娘。
夫人帮冷伊把遮住侧脸的一捋头发夹到耳朵背后,“没事的,你还年轻,和我当时不同,休养休养好,还能再生好几个。”她的双眼浑浊地看着年轻的女孩儿,突然转头望着窗外,自己嘟囔着,“只要栓得住他。”
大太太拉着冷伊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大多是吩咐,不要着凉、不要沾水、不要吹风
冷伊有点恍惚,时间一晃,回到鱼市街后面的那座二层小楼,娘隔着八仙桌坐在对面,“天气凉了,你们俩要听我的加衣裳啊”鼻子一酸。
“哟哟哟,不要哭啊,过去就过去吧,还有的。”从前白胖富态的手,现在却干虬了,摩挲着冷伊的脸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来刚才那个老佣人,“把我那根老参拿来。”
“小姐!”那个佣人这样称呼夫人,原来如此,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话语里有点埋怨。
“你去拿来!”大太太又吩咐她。
一根人参,系着红丝绸绳子,躺在仿佛量身定做的花梨木雕花盒子里,被抱着进来的时候像个神龛。
“拿去补补。”大太太撇撇嘴,示意那个佣人直接给冷伊。
别说这佣人不乐意给,冷伊也觉得自己定是不能接的,急忙推让,“不不不,这太太收着,或者是熬了补补,我年纪轻,哪里能吃这个?”
大太太恨不得自己站起身来一起推,急得冷伊一头的汗。
还是那个佣人干脆,“不推了不推了,这参从老家带来这么多日子,我们小姐自己也没舍得拿来吃,不单单是钱的问题,还还因为这样的参上下十年也不知道再能不能挖一棵。现在小姐执意要送,冷小姐年纪又轻,反而是我们小姐最要补补。这样吧,过两天取一点炖了,两位都拿一盅去吃,好不好?”
“就这么定了!”大太太双手掌捧着冷伊的手,合在一起拍了拍,“你不要客气了,我藏着这个也这么些年了,正好一起来享受享受。”
这样接地气的一个妇人,很难和从前高高在上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房外立着一个人,是每天定时看诊的医生。
见势,冷伊就退了出来,连道晚点再看她。
那个老佣人送她下楼梯,脸上也没刚才那凶神恶煞的神气,“我们家这,一天也就个把个钟头是清醒的。”立在楼梯下面,老泪纵横,“跟了她四十来年,我做下人没吃什么苦,可我看着她这一辈子,现在又这样,好像比我还苦。”抹着眼泪,“难得愿意和人这样好好聊聊,明天要是她醒了,我还来找冷小姐,冷小姐一定要”话还没说完,已经抑制不住地抽噎。
冷伊急忙抚着她的背,一直等她平息,才走回前面的大宅子。
午饭摆在餐桌上,程虹雨背对餐桌正定定望向林荫道,左手拈着胸前的珍珠项链,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笑笑,“太太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吧?”
冷伊摇摇头,很是纳闷,程虹雨这样伶牙俐齿、鉴貌辨色,圆滑得很,怎么反而不能讨太太的欢心呢?相反,大太太对她的恨甚至远深于另两个庶子,照理来说,一个庶女又翻不了天,不如庶子来得令人厌恶。
“大太太现在温和得很。”她说出口,就见到程虹雨苦笑,许是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你要不什么时候见见她去?有什么早就化解了。”
程虹雨摇摇头,在餐桌前坐下,举起筷子,“大哥中午不回来,我们吃吧。”稍稍滞了下,“大太太小产那会儿,大哥在俄国,二哥又不在家里,我爹更是不怎么回家,宅子里就我和她俩,没人及时找到医生,她把这事儿全栽到我身上。”叹口气,“我那个时候很小,还没佣人懂得多,知道她是气狠了,那么多年就想要个孩子,姨太太们的孩子都这么大,她年纪这么大,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听说还是个男孩子,就这么没了,那个恨,总得有地方撒才好。”
冷伊听得半信半疑,将军府的千金,脾性不温和、处处好强、苛责庶女是可能的,可胡乱栽赃这种事情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能说得好呢。
年三十的下午,应当很短暂,从前都是转眼天黑的。尽管外头北风呼啸,人心里却总是暖和和。冷伊和冷琮往八仙桌旁一坐,舅舅破天荒地在这一天不会骂冷琮,等到娘张罗着六个冷碟摆上桌,厨房里开始爆炒的声音,他们一家子的年夜饭也就开始了。隔着姑苏城小楼的白墙,听到零零星星的爆竹声——都是些等不及的孩子。
而现在颐和路的大宅子里倒是很安静。没有炮竹的声响,也没有小孩子追着打闹的玩笑。
冷伊和程虹雨倚在一楼书房隔壁的起居室里,一张沙发,二人各靠着一边儿,手上拿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冷伊瞟了程虹雨一眼,手上的居然是校刊,再偷偷地仔细一看,是历年春季汇演的合集,心中一抖。不用再凑过去了,一定是冷琮的烈日。过去竟没看出来,她对冷琮竟是这样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53章 礼物(二)()
“冷姐姐;你在看什么书?”程虹雨突然抬头问冷伊。
“一本诗集。”冷伊有点心虚,扬了扬,“你要看吗?”说着已经将书递了过去。
她探过身子,“呀,是英文的?那我可看不了。”又缩回去靠在扶手上;冷伊只得又拿回来。
“昊霖说;”冷伊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从来是称呼他为程先生、程将军或者程老师的,这是头一次被她听着;她似乎愣了下;却没抬头,“你现在英语学得不错。”
“哪儿啊;我大哥也太会帮我说好话了。”她懒洋洋地笑笑,“也就能问个好。他盼着我能挑大梁呢,大概还指着我给他当翻译呢吧。”
冷伊的心里被一戳,翻译,当什么翻译?自然是为了和英国人会面用。“经常用得到,你自然就说得好了。”
程虹雨“嗤嗤”笑了;“那我哥也经常用得到;怎么这么差?”
这是说他时常和英国人在一起了。冷伊低下头,翻了几页书;什么也没说。整个下午都是这样想起来说几句;不说也不显得尴尬。
“你想不想冷师兄?”
冷伊叹了口气;把书放在膝盖上;“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虽是表兄妹,却胜似轻兄妹。”抬眼看程虹雨,“每天回家能看到他才是最安心的。”
她眼中闪着泪花,“小时候开始,我哥他们就说我是要嫁人的,嫁个好人家、富贵人家就是我的胜利,我就是个姨太太生下来的,这富贵人家的日子我还不明白吗?”她连叹着“富贵人家的日子”,重复了三遍,却没有下文,只呼吸颤抖着,还想说什么,突然抓住扶手,背过脸去,没有抽泣声。
冷伊只看到她的肩膀在抖动,探手出去。
“我和大哥二哥相依为命,二哥自然是亲,大哥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他最有担当,照顾我俩,时而像个慈父,所以我像亲妹妹一样爱他,时而又严苛,我只当是个严父,依旧尊重他,但是回过头来看,他对我们的心——”她顿了顿,“他是个好人,但人有了追求,就不那么纯粹了。”
这话让冷伊想起夫人和茹梦也有过相似的意思,说他总是算计,时时算计。
“我一直当亲哥哥一样爱他,但是我现在也恨他。”程虹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之后是显得难堪的尴尬。
一个下午的休闲时间,闲适却难熬。说话的时候,压抑难耐;不说话的时候,只听得到正厅里钟摆的滴答声,每个整点发出振聋发聩的钟声,更是压抑难耐。冷伊有种错觉,这不是过年,而是清明。
除却他的算计,他和莎莉小姐的牵连似乎无处不在,冷伊时不时被这些牵连提醒着,像被河水没过头顶一般,窒息的感觉。
林荫道外面的大铁门“索索”地打开。
程虹雨笑得很凄凉,“冷姐姐,整个下午你觉得有意思吗?”
冷伊有些迟疑,作为这里的客,能说没意思吗?显得主人不殷勤。
“这就是我的人生,每个上午下午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宁愿和冷师兄东躲西藏。”
冷伊只能苦笑,这东躲西藏的“有意思”的人生,她倒希望他的人生不是这样的。
“三小姐,您的电话。”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佣。
大概只能是李睿盛来的电话了,冷伊在心里想,程虹雨这次回来的样子让人脑中蹦出铩羽而归这样的词,似乎没有大张旗鼓地告知大伙儿。
她既没有这样隆重地回来,程昊霖似乎也就由着她去了,毕竟已经订了婚,不管从前多么八面玲珑,终归都要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妇人,不然没了纯真少女的光环,反而会落个不好的名声,也就不把她往社交圈子里推了。
她死水一样的眼里泛出点光亮,走出去接电话,如果真是李睿晟打来的,冷伊又觉得那希望的光芒反而很悲切。
林荫道下车轮的声响越来越近。
坐了一个下午,也累了,冷伊往楼上走去,一边活动身上的筋骨,一边回房稍稍休整下,就要吃年夜饭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人”,陌生的团圆饭。
三个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衣柜顶上,最上面的小藤箱里是她最琐碎的物件——娘的一些首饰,最爱的衣裳,还有从前极少的几张相片。她搬过床尾长椅,爬上去踮着脚,将那小藤箱拎下来,这团圆的日子,总该把这些最亲的人找出来。
藤箱放在梳妆台下,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翻开那本相册,为数不多的娘的相片,繁复的花边,那黑白的影像镶在黑色牛皮卡纸上,相片上的娘是定格的,恬静的,温柔的,美丽的。
突然不敢再看,合上影集,放在一边,却碰掉了一旁的大字典。
又是几张相片散落在地。她蹲在地上,吃力地捡拾。
门被推开,飘到门底下的那张照片,被正走进来的程昊霖弯腰捡起。他端详了一下,“这个臭小子,把我照得忒颓废了点儿。”
冷伊站起身,侧过头看他递过来的那张,照片正面朝上,他带着点神气的样子。这张相片是在冷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