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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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还是受不了。”陈川低声说,“你想想,宋嘉,如果我收了你们的钱,那以后看见你们,第一反应就是钱,我知道这不对,但是真的受不了,我开不了这个口,更丢不起这个人。宋嘉,这件事就算了,不要再提了,如果我接受了,以后被我爸知道,真的会被他打死。”
宋嘉憋闷地嗯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但是陈川,你自己也总得想个办法啊!你总不可能在这时候不念书吧!那你前面辛苦十几年是为什么啊!”他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就算是我们出钱,但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有困难,给帮帮忙又怎么了?”
“这个不是小忙,要帮也许就要帮一年。”陈川坦然地看着宋嘉,眼神清澈:“帮急不帮穷,现在我家的情况是,又急又穷,这个忙帮上就脱不了手了。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更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跟我一起落到这个泥坑里来。”
“这怎么是泥坑啊!”宋嘉忍不住提高声音,大得让几个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他又把声音硬憋回来,苦口婆心地同陈川讲:“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你家的问题肯定就解决了嘛!对不对?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你长大工作了,难道还担心吗?”
第六十章()
“宋嘉!”陈川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一下打断宋嘉:“你说完没有!”
宋嘉剩下的话立马被噎在了喉咙里。他脸憋得通红,狠狠地大喘几下,才将马上就要冲口而出的怒吼重新摁回胸膛里。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睛发亮,“没有!”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没说完!”
“你知道什么啊!”陈川伸手一把将宋嘉推了个踉跄,他脸色大变,手指都在哆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能吗!?谁能帮一年的忙!?啊!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这是我全家的事!”
宋嘉退出几步才站定,刚要冲回去,陈川已经大踏步过来,血色仿佛都冲上了脑袋,他一把抓住宋嘉的领口:“你自己赚钱吗?你现在工作了吗?你还要靠你父母养,凭什么说能帮我!?”他简直是彻底暴怒了陈川一直是非常温和,甚至可以用怯懦来形容,但今天晚上他就像一头被横冲直撞的公牛,肆意展现自己的怒气。
被陈川一推,宋嘉的怒火也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恨铁不成钢和对朋友深切的关心,同情混合在一起,成为这份怒火的燃料。他反手将陈川一把推到后面,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要靠父母!但是那是我亲爹妈!我怎么就不能靠了!?你怎么就不反省你自己那点自尊心!?你以为全世界都关心你家那点儿破事!”
这话刚说出口,就看见陈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片血红一点一点地褪为惨白。宋嘉梗了一下,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后悔和郁闷两种情绪咬噬着内心,他咳嗽了几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开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陈川,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陈川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他看着宋嘉着急的脸摇了摇头,勉强保持平静地开口说:“不,你没说错。是我自己容易想太多。”他的话声能听出明显的颤抖和哽咽。少年握了握拳,最后终于让脸上平静下来,他问宋嘉:“很晚了,要不要回宿舍?”
宋嘉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看陈川的脸色,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郁闷地踢飞了一课石头之后点点头,率先一个人朝宿舍楼走去。
陈川机械地迈动步子,之前宋嘉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我就是能靠父母!”“全世界不关心你家的破事!”“你要反省你的自尊心!”
这些话语化为在眼前巨大的不断飞舞的文字,几乎每个字都能深深地扎进陈川最柔软的心底。他觉得眼圈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来气。他理智上知道不能责怪宋嘉,但感情上,起码暂时陈川不想看见他。
回了寝室陈川浑浑噩噩地草草冲了一个澡,看都不看推门进来的宋嘉,自己抱着卷子就趴到书桌前去了。现在是高三的暑期补习时间,宿舍暂时没有断电,陈川得以用海量的题目来淹死自己,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和宋嘉共处一室而不会胡思乱想怎么打死他。
宋嘉灰溜溜地去洗了澡,冷静下来以后他就很想扇自己两耳光了。陈川眼睛发红受伤地看着他的样子一直在宋嘉面前晃,他不得不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所谓同情和帮助这种事情,究竟是受助者的个人意愿更重要,还是施助者的情感满足更重要。十七岁的少年迷茫了,他想要帮助朋友,却发现这种“想要”的情感本身存在就伤害了朋友,他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问心无愧宋嘉不得不承认,在想要帮助陈川时,他也许得到了更大的满足感和优越感。
这天晚上等到夜深,宋嘉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宿舍。房间里理所当然地安静,他尽量安静地洗漱完毕,灰溜溜地爬上床,准备睡觉之前宋嘉叹了口气,不无惆怅地想大概明天陈川不会等他一起出门了。
他是正确的,不仅是第二天,未来的一个星期陈川也没理他。一方面他们已经面临开学,老师们似乎有志一同地打算在开学之前讲更多的课程,每天的课间休息被压缩到了最短,连晚自习都向后延长了半小时另一方面,陈川似乎比谁都要忙,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好像都在做题看书,哪怕是吃饭时间。
宋嘉束手无策。但紧张的学习生活给他带来的唯一的好处是他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个人都被迫不断压榨自己,他们被老师们告知,如果在这时候选择放弃或者松懈,可能之后永远无法追上你的同学。
所以,同宿舍的两个人在争执之后的第一次讲话,居然已经是开学一周之后的事情。
陈川逐渐习惯了周末先去医院再回家的生活。他的遭遇基本上已经在老师之中传开了,怜惜同情他的老师们在周末会主动给他批假,也会那两天会讲到的知识点在之后尽量抽时间给陈川补习。陈川对此的反应是更加勤奋,甚至到了完全不要命的地步。
宋嘉在第三次发现陈川半夜爬起来做题之后终于决定不再保持沉默。他专门挑了一个晚上打算和陈川好好谈一谈,但陈川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又是在整个宿舍都熄灯才回来,而那时候,寝室之中被要求保持安静,尤其严禁大声喧哗。
进入九月,白天天气仍然热得让人绝望,但晚上,尤其是凌晨12点之后,气温就下降到一个令人舒适的温度。宋嘉点着床头的小灯,一边看书一边等陈川回来,在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终于听到了门锁的响动声音。
陈川显然没想到宋嘉居然还没睡往常这个时间他回来宋嘉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今天虽然他一直哈欠连连,但明显还非常清醒,并且更明显的是,宋嘉在等自己。
宋嘉没有吭声,陈川更不想说话学习和生活已经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精力,这种疲惫当他回到可以休息的宿舍之后显得更明显。自顾自去洗漱出来,陈川发现宋嘉已经拉了一根凳子坐在床的对面,手上还端了一个杯子里面飘出阵阵咖啡的苦香。
“那个。”迟疑半天,宋嘉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了,他用空着的收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啊。”一边低声道歉一边主意陈川的表情,宋嘉很快说了第二遍:“对不起。”之后的话就好出口多了,“那天晚上我真没其他意思。就想着说怎么能给你帮忙。”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我之后想了挺多的,觉得确实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宋嘉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说:“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考虑事情,对不起。”
陈川抓着毛巾站在宋嘉面前,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似哭似笑的叹息。他沉默地把毛巾挂回架子上,又把脏衣服泡在盆子里打算第二天有空再洗,做完种种一切,陈川才回到床边,在宋嘉对面坐下。
“我其实没生气。”陈川闷闷地开口:“至少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生气。”他强调道:“我还是能分好歹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因为压力太大受不了放弃高考。”他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其实你也说得没有错。”
宋嘉赶紧截断他的话:“不不不,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了吧?”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跳过这个不谈,“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但是怕你生气。”宋嘉鼓足勇气,终于还是开口:“陈川,你打算怎么办?”
“先等我爸出院吧现在他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还是不能出院,出院以后,经济上的压力还是小了很多。”陈川情绪低落地说,“就是我担心他出院以后回家没人照顾他。你知道的,我家里,”他苦笑了一声,“比起钱,这个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宋嘉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无奈痛苦的朋友。陈川却像突然想开了一般,唠唠叨叨地同朋友发牢骚。他说陈爱国不合时宜的挑剔和让人头疼的固执,亲戚的推脱,还有需要照顾的母亲。陈川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个合适的机会,将藏在心底几乎要烂成一团黑泥的东西一股脑地暴露在朋友眼前,他依然感觉难堪痛苦,却也感觉到了轻松
最后宋嘉拍拍陈川的肩膀,“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的。”他语气坚定地对朋友说:“语文老师怎么说来着?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现在就是个花苞啦!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他呱啦呱啦滔滔不绝,语文老师要是在场铁定无比感动宋嘉几乎把所有学过的名人名言都给陈川背了一遍。
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陈川在宋嘉的眼底发现自己近乎快要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第一次没有隐藏自己的感动,尽管笨拙但依然认真地对宋嘉说:“谢谢你,兄弟。”
宋嘉闭上嘴巴,微笑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最后他拍拍陈川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
精神上当然可以无比强大,但是精神再强大,物质世界也不会随着精神的强大而在第一时间发生变化。
所以,陈川面临的窘境,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第六十一章()
周末陈川去医院的时候遇上了三叔陈向前。
“我过来看看你爸爸好得啷个样了。”给侄儿解释了一句,陈向前上下打量陈川一眼,问他:“你现在周末都要过来啊?”
“过来先看一下爸爸,然后再回家去。”陈川提着暖水壶给三叔解释,手上的重量勒得他不得不分心,结果陈向前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倒是跟陈川说:“你把东西放下,我一会儿给你说个事。”
陈爱国这几天已经好了不少。虽然是中年人,但医生说他底子还不错,恢复情况也很好,结合适当的复健,这次手上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按照医生的话说:“好生注意点,以后还是可以再去工作,就是不能做太累的活路。”
这件事让陈爱国的情绪好了不少,虽然还要住院,但是他也难得发火,最近看见陈川更是连重话都不说一句。
陈川匆匆放下水壶,给正在和病友打扑克的父亲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出去找陈向前去了。陈爱国目送着儿子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地方才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也从乐呵呵变为眉头紧锁。同病室的病友问他:“怎么了嘛?”
“我那个兄弟每回来找陈川,最后陈川都要不高兴好几天。”陈爱国心里压着火,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的,“他还以为我这个当老子的人不知道,只是他怕我晓得了不高兴,那我就不晓得吧。”他面无表情地说完,把手里的一对尖扔出去,伴随最后一句:“现在没办法,迟早我要找他说聊斋!”
医院里不能抽烟,陈向前索性把陈川带到了楼下的院子里,一根烟差不多都要抽完,他才一脸松快下来的神色跟陈川说:“你晓不晓得你们那个学校有个校长是我们陈家湾出去的?”
等陈向前说话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陈川一下子提起精神。“不可能吧?”他犹自不肯相信,“我从来没听到别个说起哟。”
“你那个校长是不是叫陈永军嘛?”陈向前咬着烟蒂说,“不是拥护的拥,是永远的永。听到说是他个人去改的名字。说起来,陈永军的爷爷还是我们爷爷的亲兄弟。只不过他们这一支读书上头凶得很,以前嘛是没得办法,到陈永军嘛,他十几岁就出去读书了,后来听到说在市里头工作了,就把他妈老汉都接出去,那阵儿他爷爷都死了好几年,也没埋在村头,就埋在市里的公墓里头了,起码是十年没回来。”
陈川手里沁出了汗水,他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擦干。问陈向前:“那我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