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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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远在临近医院的时候微微醒了过来，但他混沌的脑子里唯一清醒的意识，是想要确认何佳念的安全。可抢救室里此刻一阵混乱，医生说着要家属签同意书，也各种告知靳希手术的风险。张沐远虽能听见，却像隔了千万重山河。
因为手术风险极大，可能也是尽人事，医生竟然允许靳希跟着一起进了去手术室的电梯里，也让张沐远有机会说一句话。
“念念，念念”他想跟靳希说别担心，但这竟是他本能地发出来的第一个声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生命，凭它聚合还是流逝，此刻只能全赖上苍。
“不！我到底也没成了朱砂痣是不是？”靳希早已哭成了泪人，可她听他这样念着何佳念的名字，却终于没有忍住不合时宜地在此时要一个结果，仿佛要了，就能完满她一整个人生。
“咳咳咳咳别傻了，你从来都是红宝石。我能遇见你，真的是我的福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从来都配不上你。”张沐远用尽全力聚起精神，他也终于能跟靳希说两句话了，好怕再晚，就说不了了。
“不，你配得上。只有你配得上。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沐远，你快好起来，我们回美国去，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小希，我们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咳咳咳”几声剧烈的咳嗽带出了鲜血，张沐远的脸色一秒比一秒更灰白。他好像被抽干了力气，全身仅剩的一点精光都盘踞在眼睛里。他咳出的血更多了，医生已经不能再耽误一秒，拉开了靳希，急急推了张沐远进手术室。
“不！你回得去。我们只要回去就能重新开始。”靳希在后面哭着大喊，她说这话像是对张沐远说，但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当她看着手术室的灯终于亮起，腿一下子全软了，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扶了一排椅子坐下来，可坐下来，她浑身却都是抖的。
她刚刚接了表哥说了两句就挂掉的电话，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她现在脑子全都是乱的，她不明白一切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她回美国，再回来，是还存了一点他回心转意的念想。
可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表哥开车撞到的偏偏是张沐远，为什么再见到的第一面，竟分分钟有可能就成了死别？到底是怎么回事，靳希想得心脏闷痛也无法明白根由。但此刻，她只希望张沐远能平安，别的事她都得缓缓去想。
与此同时，何佳念也被急救车送到了同一所医院。这个时候卜爱文早已经心急火燎地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先兆流产。先留观吧。”医生给何佳念做了检查，虽然见了红，但应该说情况还不是特别紧急。只是何佳念受了刺激，此刻精神十分紧张，医生怕有突然情况，所以不能让她轻易离开。
“你好好躺着，我去办手续。”卜爱文拿了一摞单子，听何佳念没有生命危险，崩得快要断了的那根弦儿稍稍松了一点。
“不，文文，你快去看看张沐远怎么样了？”何佳念还是觉得腹痛，但她撑着要起身。
“你别急，我马上去打听。你千万别动，已经见红了，现在太关键了，绝对不能出事。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张沐远肯定能感受到的，他就是做手术也能放心点，你说是么？”卜爱文其实心里已经慌乱得哭了好几遍了，但她今天愣是撑着一滴眼泪都没掉，虽然这临危不惧是装的，但她知道，自己此时撑住，何佳念和张沐远的天也许就不会塌。
“是。我听你的。”何佳念心急如焚，但她已是个母亲，纵然父亲此刻生死未卜，她依旧要尽全力替他们保护这个孩子。
很快，卜爱文就打听到了消息。张沐远的手术恐怕要持续数个钟头，何佳念真的想去手术室外面等，但她此刻只能躺着，所以她心里狠狠埋怨自己的无用，眼泪也是不听话地淌了出来。
“念念，我知道你急，但有医生在救治，张沐远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先急坏了，连累了宝宝，你说是不是得不偿失？”卜爱文耐下心来，循循善诱。
何佳念竟听了进去，一时比一时更平静了不少，过了个把小时，出血也慢慢止住了。
陆宇辰、齐冉得了消息陆续赶到了医院。他们在产科安慰完何佳念，又去外科手术室打探张沐远的消息，但并没有人见到靳希。两头跑着，情形慌乱，当然不会有人记起她来。
这样过了得有四五个小时，医生签了何佳念出院回家保胎的同意书，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平躺，才把何佳念搀到了卜爱文跟前。
他们买了辆轮椅，浩浩荡荡一群人推着何佳念到门口打车。
“诶，你们别打了。海哥来电话说他开车来接。”齐冉停下来接了个电话，就赶紧跑出来叫住他们。
“噢，那更好，出租车这轮椅也没地儿搁，海哥那车大，一会儿一趟就全拉回去了。”齐冉听了连连点头。
“行了，你们回去张沐远那儿等着吧，海哥也来，一会儿我陪念念回家就行。”卜爱文虽是自己也熬了一天，身心疲惫，但她觉得毕竟张沐远还没下手术台，那边更需要人守着。
“成，他那边儿没个人也不行。我回去看着，齐冉你去买点饭，一会儿回来也给海哥他们带回去。我一会儿也得琢磨下怎么跟他爸妈说。”陆宇辰也点点头，转身回去，背影虽是劳累，却满含了担当。
“那你看着她啊，我马上就回来。”齐冉再三看了看，才不放心地离开来。
第189章 重生（三）（）
暮色将近，一片幽蓝浮起，三月竟已有早开的桃花，香气轻软。何佳念和卜爱文站在医院门口，面前是最平常的车水马龙，但她们心里是千岩万壑。
“文文，我不想走。”何佳念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怎么放心张沐远一个人面对生死，她看着他口吐鲜血，她知道一切太不乐观。
“念念，你听我的。我就住你家里，有事我随时带你回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保胎，要时刻平躺。你想想，医院里这么多病菌，你老待在这儿对宝宝也不好。”
何佳念还想说什么，可她知道卜爱文此刻为她做的选择，已是最理智的选择。她纵是有多少不放心，也只能先独自忍耐。不，她还有她的孩子和她一起，它会陪她一起面对的。
猛然间一阵暗香拂过，是种带了夜玫瑰的深红和轻易就能分辨的藿香的味道。那也是张沐远喜爱的味道，日子久了，竟也混了多少有他的记忆。
何佳念身子一凛，她努力向四周探寻，可想了想却不禁哑然。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她太害怕了，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那种不好的可能，她怕哪怕想了一秒，都能助长那噩梦的成真。
可卜爱文却一眼认出了面前突然近身之人，她下意识地挡在何佳念身前。何佳念有些茫然，因为她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就是靳希。
“你们真的有孩子了？！我表哥没骗我啊！张沐远好样的啊，骗我说年少痴心，进退两难！可你们竟早就狼狈为奸，珠胎暗结！你害了我表哥，又害了张沐远，你不去陪葬么？”靳希苦笑凄凉，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向何佳念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但她眼神空洞，半点往日的神采也没有。
“靳希你冷静点！”卜爱文觉得她状态不对，先一步上前要往远拉她。
“你滚开！”可靳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倒了卜爱文，她的头磕在花坛边儿上，顷刻就出了血。
图穷匕见。那是一把尖刀，何佳念从来不敢买的长型的尖刀。靳希从包裹了一层层的丝巾中，猛地抽了出来。只用了一秒，毫不费力地刺进了何佳念的腹中。是啊，和尖刀比起来，轻软如一捧泉水的何佳念真是脆弱。血瞬间喷了靳希一脸，她吓呆了，却突然大笑，她跌倒在地上，也停不了地笑。何佳念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并不再觉得疼，她还好好地坐着，没有倒下，但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正飞速离开她的身体。
“念念！！”这刹那间的急变让卜爱文吓得魂飞魄散，她顾不上靳希还手握着刀，拼命爬起来整个人抱住何佳念，只将后背闪给靳希。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痛苦地自责，她一个大活人竟护不住她的姐妹。不！如今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再挪动半分。
“赶紧叫医生！”人群里有人大叫着。
“快报警！”也有人围住靳希。
靳希并没有打算逃走，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只是一直骇人地笑。她笑着笑着又哭起来，短暂地停了一下，又继续笑。
还好就在医院门口，何佳念很快被平车推回急诊，医生护士拼命按住伤口，但血还是喷涌而出，好像偏要与这拯救争个高下不可。
何佳念好像看见张沐远了，也看见自己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软糯。张沐远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笑得如冬日的暖阳，金光闪闪。他又伸出手，抚了抚何佳念的额头，理顺了那被汗湿透了的发丝。何佳念不怕了，她有张沐远，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要护住这孩子的性命，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护住，她答应过，她要和孩子一起等张沐远回来。
“孕妇腹部刀伤休克，需要紧急剖腹产。”
卜爱文拿着护士给的一块纱布按着头，手剧烈地抖着签字，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写不出个完整的名字。
齐冉领着徐海，陆宇辰从张沐远那边，纷纷跑了过来。卜爱文一看见他们，突然泣不成声。四个人互相依偎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七活八不活。现在是七个月，应该能活下来。”良久，齐冉在慌不择言中使劲儿找了点安慰大伙儿的话来。
“额你这，不说也罢。”陆宇辰抬了头，又低下去。
张沐远的肋骨断了扎进了肺叶，医生在全力地修补，而他的脾破裂造成大出血，恐怕也是要摘了。
还是何佳念这边的剖腹产快得多，卜爱文他们等着等着，突然就等到了医生出来。
“是个男孩，但是刀伤的位置不好，没有保住。”医生说得惋惜。
“怎么会这样？”卜爱文跌坐在长椅上，但她马上想到何佳念又挣扎着站起来，“大人怎么样了？”
“大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外伤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产妇剖腹产术中大出血，医生们正在抢救，一有消息我们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需要献血吗？我有无偿献血证！我是o型的。”还是陆宇辰冷静些许。
“念念也是o型的。”卜爱文连忙点头。
“o型血么？跟我来吧。”医生来不及说太多，带了陆宇辰离开。
卜爱文和齐冉相对无言，孩子已经没了，若是何佳念再有什么闪失，他们要如何面对张沐远，当然如果她们还有机会再面对张沐远。
夜极深时，两个手术室的灯才几乎同时熄灭。
远空涵碧，晨光清朗，又是一日烟火寻常。可于他们几个，却是经历了何止千年。卜爱文的泪沟已哭得青紫分明，陆宇辰的眼眶一夜凹下，齐冉的眉头更是舒也舒不开。
高岑得了消息，急火攻心地杀来了现场：“你们个个都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昨天情况太紧急了，我们顾不上了。”与他的气势汹汹相比，这几个人的气息此刻都太单薄了。
“连海哥后来都让我们劝回去陪家长了，你也别气了，多你一个在也没什么分别。”陆宇辰抬头看向他，也是从未有过的虚弱。
“何佳念怎么样？孩子呢？张沐远呢？”高岑却依旧是连珠炮一样发问，他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心下不忍，但他更忍不了再晚一刻知道何佳念的消息，他刚才一听说，已经要急疯了。
“念念和张沐远都救回来了，孩子没有保住。”卜爱文忍了泪，语气凝滞。
“何佳念没事，何佳念没事。”高岑虽是站着，但他听了心里却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上也是止不住的嗫嚅。
“那孩子仁义，为妈妈挡了一刀，可能也是有他保着，张沐远才活下来，只是人还是昏迷着没脱离危险期。”卜爱文说着，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第190章 重生（四）（大结局）（）
何佳念醒来的时候已是太阳升起又躲回云里的下午了。麻药慢慢褪了，虽然上了止痛泵，但她还是渐渐能感到腹部的疼痛清晰，腰也十分酸胀，就这样她挣扎着从昏沉沉的梦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卜爱文正趴在她的身旁，齐冉躺在弹簧床上，两个人都看起来累极了，明明平日里都是容光焕发的青年，如今却满面灰蒙蒙的。
她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不，是哪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