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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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沐远一个接一个地打，手机一次接一次地亮，但都以无声地未接来电忧伤结尾。眼看着爸爸带儿子放风的时间早超了标准，你说也怪，张妈妈精准射击一个电话就插进了张沐远拨号的空档：“你们俩还上来么？面一会儿就坨了。”
再无任何办法的张沐远，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上楼前的一秒，他发去了一条短信：“念念，别担心，我被禁足了，高考之后见。”转身，又视死如归般地，昂首回到被管制的监牢。其实说实话，有吃有喝有人照顾的这样的监牢，也挺好，就是时机稍微有些酸爽，令有情人思尽了肝肠。
何佳念终于见妈妈不再说自己了，也确实再拖无可拖，从浴室里抱着大浴巾出来，啊竟然刚巧拿到了张沐远那次给她拿下来的那条。往日甜润，思绪里自是缓缓到来。何佳念想着，不禁弯了嘴角。
可当她进到自己的卧室，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后面的一条短信的时候，她就知道，感应这东西所言不虚。她连忙抓起电话打回去，却已是关机的自动提示音。她刚刚一瞬间燃起的期盼与急切，突然就像谁团了团放了个花，在天空中“砰”地爆开，不甘却也只能戛然而止。何佳念为此熬头了一整个晚上。
就这样，两个人过了一个星期，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没着没落，彼此想念的日子。也许像所有一个星期过去的速度一样，复习的疲累，苦夏里黏黏的汗水，他们并未来得及了解什么，可命运滚滚的车轮已经不由分说地推了他们向前。
第96章 高烤（二）（）
开考没二十分钟，何佳念就觉得不对劲儿，她显然是中暑了。她只感到一阵头晕，眼前突然漆黑了一阵，然后再恢复视线的时候满眼都是金星。她强迫自己要镇静，要镇静，这是高考，要是撑不住就全完了，别慌。所以她努力调整呼吸，在视觉恢复之后，慢慢摸索着打开自己的矿泉水瓶，未可知作用地灌了两口水。水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很想吐，但还是咬牙压了下去。
很好，现在重新拿起笔，再接着写刚才写到哪儿了？噢，古诗词5选3填空。还好是语文，不是英语有听力在前面。
可要重整旗鼓，就又当头挨了一棒。平时十分擅长的古诗文，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几句为什么无论选哪三个都记不全了。何佳念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昨天夜里梦游撞到了头。真的难以置信！何佳念在饱受胃里一阵阵翻滚的折磨时，眼泪急得也要涌出来。可是，依旧不可以！自己是和张沐远同样填了j大的，虽然自己填的是医学部，但终究是一所大学，不能因为一点不适一点惊慌就前功尽弃。她现在要做的，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自己，不会的就算了，会的要努力做好。
这样劝慰着自己，何佳念在风扇轻摆却无法止住考生们挥汗如雨的考场内，渐渐恢复了平静。语文考试的发挥，虽然终究因为突然的中暑差强人意，但总算在她坚强的自我鼓励中有惊无险地度过。
下了场，在同一考场的齐冉一蹦一跳地早就在大门口等着截住何佳念了：“嘚！中午去哪儿吃饭啊？”
要说，和大多数考生比起来，何佳念和齐冉可算得上异类。因为大多数人的家长对高考都是如临大敌，提前备好车马、粮草、营养品在考场外恭候举子们的大驾就不说了，要是有家住的远的，干脆就在考场附近开个宾馆的房间什么的，最大程度地减少考生的劳顿，可谓“殷勤”至极。
齐冉自不必说，奶奶年龄大了，没有能力做这许多，齐冉也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生架势，孤身一人闯考场显得势在必行。
但何佳念，作为一个瘦弱的姑娘，竟然也一个人不需要人陪着，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了。其实，是何佳念自己谢绝了妈妈的陪伴，推说自己见到家长在旁边会紧张，可能影响发挥。可真相总是苍白，归根到底，何佳念是没有自信的。何佳念和所有人一样，惧怕高考的强压，但更让她压力重重的是妈妈期盼而严苛的眼神。
没人知道，她的死穴也是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母亲，她似乎永远不能让她的妈妈满意，但她却似乎终其一生尽力使她的妈妈满意。
特别是最近，由于张沐远的缘故，妈妈经常无故就要说她一顿，旧事重提也罢，然后偏要联系到高考，若是落榜，将有如何如何惨痛的结局，林林总总。这让何佳念惊心不已，她越发怕自己在考场上发挥不尽如人意，或是哪道之后广播里要播送结果的大题做错了，都会再次降低妈妈对自己的信心与评价，将自己置于一个更加诚惶诚恐的绝境。所以，纵使这考试让千万人恐惧紧张，想想恨不得要淌出泪来，何佳念明知自己的肩膀无力承担这一切，张沐远虽在一个考区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她到底选了一个人顶住这所有压力。
何妈妈工作也是十分繁忙，爸爸更忙，且想来沉默也更不善陪伴。于是听了何佳念这样说，便在再三的叮嘱之后，也就放何佳念一人来考了。
所以齐冉这一嗓子，不仅喊出了何佳念这最近所有的回想，也喊乱了她盘旋了一上午的低回与凝滞。
“都行，别太远就行。”
“那就旁边的炒饼吧，快。”齐冉上午考得一般，该不会的还是不会。但中午出来见到姐姐莫名心情很好，所以此刻说着话呢，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哦好。”何佳念看着齐冉笑得如此灿烂，不禁也跟着微微一笑。她很感激也很庆幸此刻还有齐冉的陪伴，这让她一上午都不安着悬浮着的心有了短暂的舒缓。但她终究不会和他对题，也不会跟他说自己遇到的意外和苦恼。
一进店门，人满为患，都是周边学校的考生。齐冉小猴儿一样蹿进了一个角落：“姐，坐这儿，这儿空调吹不着。”
何佳念跟了进去，果然，空调吹不到的死角，沁凉却不拔人。
“点什么？”高考对炒饼店老板何尝不是个考验，其人此时正四脖子汗流，直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抹那亮光光的脑门儿。
“两份炒饼，两听可乐。”齐冉也不问何佳念吃什么了，为省时间，直接就给点了。反正就这几样，问了，何佳念肯定也说都行。
“可乐会不会胀气？”何佳念出于关心地问。
“没事儿，姐你这状态不行啊，一点儿都不嗨！补充点儿咖啡因，下午理综才能rock&&&&roll起来啊！”齐冉这激动的，好像打了鸡血，逗得老板都忍不住跟着笑。
“哦”何佳念也被说得哭笑不得，只能依他。
其实齐冉一出考场就看着何佳念的怅然若失，想着必得是因为张沐远禁足这事儿给烦的。你说张沐远也真是，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姐姐多需要人支持的时候啊，看之后怎么岔丫的呢。但他还是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尽量培植轻盈的氛围，哪怕让何佳念短暂开心一秒也好啊，至少不至于影响了考试。他姐，那是要考j大医学部的人，这必须得给它考好了，以后说出去，皇亲国戚般地有面子！
“姐，你想好高考后上哪儿玩儿了吗？嚯！”炒饼一上来，齐冉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圆白菜清甜，搭配下了生抽的饼丝，十分相得益彰。就是此人吃得太急，瞬间烫了舌头。
“啊？还没”何佳念被问得显然是一愣，这才考完一门，计划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我可想好了，得去海边啊！别管是北戴河南戴河，黄金海岸还是银白沙滩，我就打算往那儿一躺，不晒到中午吃饭坚决不回去。”齐冉“啪”地打开可乐，刚要喝，却还是先伸手把他姐的也打开，才恭敬地退回去，咕咚咕咚一仰脖儿就喝了半罐。
何佳念顺着齐冉的描述想着，直看见金黄的细沙拥着碧蓝的大海，远处是中午水气升腾朦朦胧胧的天际，海边白色的躺椅上有红白相间的遮阳伞。这景色清新又真切，想得她不知不觉间心头已是一松。
第97章 高烤（三）（）
吃完炒饼，两人从小店里出来，正好遇到了柳树被风吹起摇曳的树枝，在这夏日里，最是好看。
“姐，你加油。张沐远高考完不就能见着了么，”齐冉这句话说得好像没头没脑，但他又笑了，这一中午，脸都笑疼了，“再说，你现在多酷啊，你看全考场就咱俩最酷，用不着那些陪考啥的。这才是真的收拾了旧山河，朝天阙呢！”吹！可劲儿吹！一共会两句词，全都用上了吧？
但齐冉就是这样，常以自己的一种看起来极乖张又不起眼的方式对人好，大多数时候，和这个世界习惯的表达方式格格不入，但也有时候，让人感动。
“好！你也加油！”何佳念打心里感激自己这个弟弟，不由得也努力点点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很快，两个人又回到了考场，但他们已不再是上午那两个紧张而无所适从的孩子了，他们在彼此的鼓励和支持中得到了肯定，也得到了有机栽培般的生命力。所以下午的理综，虽然没什么奇迹发生，但他们答得都很稳定。
第二天，又是一样的程序，一切应该向好。可本已捋顺的神经，似乎又遇到了新麻烦。
何佳念的智齿不知是不是受了高考这样极具划时代意义的一场仪式的感召，在昨夜突然就开始奋力萌出，她半夜莫名被疼醒，以为是水喝得少了，起来开灯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腮帮子莫名其妙地肿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鼠狼单咬病鸭子。何佳念，你给我撑住！！何佳念自己连夜想着，拼命劝自己快点睡着，可越是这样，她偏就越睡不着。这样疼着，烦恼着，挣扎到三点半，才终于昏昏沉沉地又一次睡去。
因此早晨，她脸没洗牙没刷，匆匆吃了早饭就冲出门去。
我们可能都有这感觉，夜里失眠缺的那一两个小时的觉，白天怎么补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尤其是她还没补，更是头上悬了个鼓风机一样，晕头转向。
还好有强力的高考悬梁刺股，何佳念才稍稍觉得没那么不清醒。
亢奋与一股猛劲儿撑过了数学，一切看起来还相安无事。可当最后一门英语听力一放出来的时候，昨天的庆幸在今天一语成谶。何佳念腮帮子里的疼痛伙同了头脑里的嗡鸣，硬生生地把她的听力拽走了好几个正确答案。她明明耳朵听到了录音，眼睛紧盯着试卷，可偏偏就选不出哪个是正确答案。
她尽了全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可最后写作的时候，还是有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了试卷上。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突兀地敲响，何佳念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永远无法改变的无力，指针究竟不能被疯帽子向左拨正。
齐冉像之前一样，跑出来和何佳念玩笑。可何佳念费尽了努力才不让自己的失望露出来，简单地和他说了两句，两人就各自骑车离开了。
从考场回家的路，何佳念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漫长，仿佛她重新回到了五岁，第一次因为爸妈上班忙碌而一个人去学小提琴的那条路。她幼小，迷茫，不知前路有多长又在何方，只脚下不停地往前走罢了。她听不清周遭的声音，看不进仲夏的美景，只路边梧桐刚落下的花，带着一点点香，像是努力想抚慰失意的心魄。
何佳念这样游魂般骑回了小区，可遥远的一个清矍的背影，只像碧水突然奔流进眼眶，凉爽又天然。
张沐远竟然推着车站在何佳念家楼下，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头，他好像等得很久了，也好像终于因为暑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总之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用手握住了车把，似要骑车离去。
何佳念再不能看他离去，她扔下车，几步就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张沐远的背脊：“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张沐远觉得心口一酸，回手就将何佳念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下午放工放学的当口，人群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当然也有不少驻足而观，可背景终于从此虚焦，万物失色，他们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最澄澈的灵魂，再无其他。
仿佛失而复得的澎湃，经历了山石和岁月，终于平静下来的两个人，坐在小花园的月亮门下，认真等星星的到来。
“念念你考得怎么样？”张沐远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淡淡地发问。
“实话？没考好”何佳念开始还想开玩笑，可说到后半句，却仿佛要带了哭腔。
“我也实话也没考好。”张沐远没说谎，他虽然之前一周被照顾得很好，但他似乎总有点愁似的，考试的时候终于没能发挥了全力，遗憾不少，因此总有一种打到棉花上的错觉。
“你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