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青云-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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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宏斌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的父亲是七年前的同进士,如今在外地做县令,尹家在章丘县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在官学里头是一等一的体面身份,而吴耀祖则是本地主簿的儿子,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孔宏斌跟吴耀祖相比,虽然都是地头蛇的性质,但他家颇有那么点外地龙的味道,县官不如现管这几个在这两人身上有一定程度的体现:对大部分学生来说,本地的八品主簿对他们的影响远远高于一个外地的七品官。所以学生中便是有那么几个比较会来事儿的,奉承吴耀祖的也比奉承尹宏斌的多一些。
当然尹宏斌看吴耀祖不顺眼,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他家里人总拿吴耀祖跟他比:偏巧他的成绩又跟吴耀祖差不多,所以经常较劲,去年吴耀祖先是考了第三,而他拉肚子没考成,今年参考也得了个第三,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问题是接下来的府试他他连府里的前五十都没有进,一下子被甩到了第九十七位,这成绩真不算好,他父亲在外地,昨日斥责他的信才发到,整整骂了他十八页,尹宏斌的心情简直垃圾透了正垃圾着,偏撞到吴耀祖领着个外地府试案首过来显派,他哪里能不火儿?
这会儿尹宏斌听到魏彦说得狂妄,火气实在收不住了,立刻大声说:“我自然不能如何,只是你牛皮吹得这么大,考不上了又待如何?府试案首自然不愁考秀才,可是你可有胆子说一句:你若秋闱落榜,这辈子都不再去考了么?”
尹宏斌此言一出,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个外地童生固然狂妄,那这种事儿来挤兑人,尹宏斌也实在是不地道!
黄鹂没别人那么多顾忌,直接就骂了一声:“不要脸!”就为着一点嫉妒心,便想拖累人家一辈子的前途,太混账了!
周围正安静呢,显得黄鹂的声音格外清晰,尹宏斌破罐子破摔,哪里在乎她说什么,冷笑道:“怎么,这位沂州案首,你没胆子应承,只敢让一个女孩子为你出头了?”
魏彦看着尹宏斌,忽然笑了起来,他慢吞吞地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应承呢?”
“你又凭什么让我做出这样的应承呢?这世上哪有只押一方的赌局,你要我应承这样无理的要求,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也该照办?说一句明年院试不中的话你这辈子都不再考举人?当然了,或许你府试都有些头疼呢,那要是连秀才都考不过的话,是不是更该立刻回家去不再提科举儿子?怎么样,你敢说这样的话么?”
尹宏斌顿时僵住,他身边的任正清见势不妙,急忙嗤笑一声:“我们哪里敢跟案首比?再说我们也没跑到别人面前吹牛,又凭什么跟你应承这些!”
“说得好!”魏彦轻轻拍手:“你也知道你们不能跟我比啊!”
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那你们有哪里来的资格让我应承什么?别说你们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与我赌,便是有胆子与我赌,我又凭什么陪你们赌?我前程远大,为什么要为一时之气跟几个连考个秀才都能憋出一肚子气的庸才赌气!”
魏彦说的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只把尹宏斌气得脸色涨红却又没法反驳,他被人羞辱到如此地步,愤怒有之,羞恼同样有之,想要发火,可气势早在刚才不敢应承魏彦的时候给败下去了,一时间又羞又气,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一旁的任正清却是不管这么多,当下冷笑道:“牛吹的那么大,连这点事儿都不敢赌,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庸才?”
魏彦收起笑容,冷冷地扫了任正清一眼:“对,我是不敢,便是有与我旗鼓相当的人与我对赌,我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乡试对我来说确实不难,但天有不测风云,我怎知道我当时会不会风寒腹泻出疹子?甚至说如果跟我对赌的人心思阴暗,会不会雇人打断我一条胳膊?”
任正清怒道:“你血口喷人!”
魏彦冷笑道:“你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么?我说的是便是有与我旗鼓相当的人与我对赌的情况,你是那种人么?”说着他看都不再看任正清一眼,扫视了周围的书生们一圈,缓缓道:“科举一途,如逆水行舟,又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十年寒窗都是少的,多少人为着个举人的功名考了一辈子!普通人家,每每举全家甚至全族的力量供出一个走科举路子的学生来……这种情况下,谁要是为了一时之气拿这种事情与人置气,也少提什么少年意气,那就是混账罢了!在场诸位要是谁觉得这是面子,尽可以赌着玩,那请自便,只是却别拖上我。”
魏彦说到这里,嘴角又是一弯,讥诮的冷笑变成了正经八百的微笑:“话说回来,便是我今日上了套,应承了,又如何?假设我明年秋闱真的摔断了胳膊腿,落榜了,我再过三年还回来考,谁有能把我怎么样?金榜题名时,在场诸位还有谁能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讲信用么?便是有,说这话的人只怕先要被人骂一声小人,我只需一句少年气盛不懂事,写篇文章自嘲一下,只怕日后说起来,还是一桩趣事呢!”
“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对府试没把握的话,便赶紧回去抱抱佛脚,着这里与我聒噪,有甚屁用!”
第八十九章()
任正清虽然经常挑事儿,可他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了,顺着尹宏斌的话头讽刺个外地的案首不算啥事儿,可有哪里有胆子惹本校的头号学霸?邵藻是举人在望的小三元啊,全县学这二十年也就出了这一个,人家日后起码是个举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中个进士呢!上一个小三元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正是尹宏斌的爹,人家后来中了同进士,如今是正经的七品知县,而且尹宏斌的爹当年小三元的时候也二十三四了啊!邵藻才多大?前年小三元的时候才十七岁!教习都轻易不敢招惹邵藻呢,他任正清算个屁!
任正清不愿招惹邵藻,又不敢得罪尹宏斌,只得垂了头不敢作声,心里头暗骂:不是说文人相轻么?你们两个案首凑在一起好歹先骂上一场啊,居然特么冲我们这些学渣来,搞毛啊?
尹宏斌脸上忽青忽白,他毕竟出身好些,不至于像任正清这般在外人面前蹦跶的欢一看到本地学霸就歇菜,所以虽然不敢跟邵藻打擂台,却还是冷笑一声:“我比不得你邵案首能考中案首,但考个秀才也不至于为难到哪里去!”他说着声音虽大,却也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说完了匆匆扭头跑了。任正清看看邵藻看看尹宏斌,赶紧也一溜烟追了上去。
邵藻看着这两人跑远,冲着魏彦说:“魏案首天分不凡,出身不凡,注定的前程远大,又何必跟这些人做口舌之争?”
魏彦笑了笑:“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总不能因他们比我差得远,我就随便他们说去吧?一只苍蝇咱跟前嗡嗡尚且讨厌,何况两个大活人?”
邵藻似乎是个很喜欢皱眉的人,听魏彦这样说,又皱了皱眉:“他们好歹也是官学的学子,魏案首拿苍蝇比他们,未免刻薄了!”
魏彦笑了笑,没说话,吴耀祖哼了一声:“有什么刻薄的?好好的游园聊天,这俩人冷不丁蹦到跟前说些三四不着的话,比苍蝇可烦多了!自己挑衅在先,见说不过对方就出言相激,坏心到想要阻人前程的地步,说他们苍蝇都太客气了!”
邵藻对于吴耀祖跟尹宏斌之间的龃龉十分清楚,闻言心里头也就明白了大概,轻轻点了点头:“我过来的晚,没有听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便随便评论,魏案首勿怪!”
魏彦笑了笑:“邵兄为人端方,在下没什么好计较的。”
邵藻微微点头:“好了,我也该走了,提前祝魏案首此次院试能够将小三元摘到手中——明年秋闱与君再会!”
魏彦微微一笑:“好,秋闱再会!”两人说的又何止是再会?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状元解元案首,这些不都只有一个?他们这些读书人,能把全省三十年来的解元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两年前的第二名第三名?别说解元了,
邵藻冲几个人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黄鹂见他走远,长出了一口气:“他就是邵藻啊!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明明穿戴得如此普通,可站在那里就是不一样!”她说完扭头看看魏彦,轻轻咳嗽一声:“魏案首气质也是很好的,只是实在表里如一,所以我才没专门夸赞。”
魏彦微微一笑:“邵兄气度确实很好。”接着转了话题道:“吴兄,黄姑娘,我们也算相识了,便不要案首案首地叫着了,这东西转眼便是明日黄花,没甚好提的。我家中行五,二位叫我魏五或者魏五郎便好。”
此时人们平辈交往中是习惯用字号来相互称呼的,没成年的孩子没有字,人们便往往用“某某郎”“某某娘”来称呼,而行了冠礼有了字之后,便可以用字来称呼了:比如吴家的耀宗耀祖耀国,其实就是字,所以可以直接叫,当然他家耀国还不到二十,但是他们爹图省事,一并把字都起好了。黄鹂跟魏彦不熟,又比他还小,既不知道他家里排行,直呼其名又太不礼貌,这才魏案首魏案首叫个不停,这会儿听魏彦这么说,也笑了起来:“你比我大好几岁呢,直接叫你魏五或者魏五郎好像不太礼貌,不然我叫你魏公子?”
魏彦笑了笑:“公子公子的也太生分,叫我魏五便好!”
黄鹂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是叫你魏五郎吧!”魏五什么的,确实太随便了。虽然说今天闹这一场,感觉跟魏彦似乎熟了一些,但毕竟不比身边那几位可以十分随便。黄鹂说完这句话,看着魏彦,又看看吴耀祖,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哎呀真火爆,来一趟官学就见到这么一场热闹!”
吴耀祖没好气地说:“热闹什么热闹,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看我回头告状去!”
黄鹂笑道:“你告谁?我爹娘在镇上呢,不然你跟我老师告状去?”
吴耀祖哼了一声:“你忘了我要跟你哥哥和师兄们一起去济南府考试了?我大后天去找他们!告诉你大哥!”黄家最恐怖的不是爹娘而是大哥,这一点吴耀祖无比的清楚。
果然黄鹂听了这话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好二哥好二哥我错了,你可别跟我大哥说,不然他又要唠叨我呢!”
魏彦闻言笑道:“哦,你们是几个人一起去啊?”
吴耀祖笑道:“五个,我们五个互结的,我跟我表弟,黄鹂的两个哥哥跟师兄,我跟黄鹂的大哥是去年考的童生,另外三个是今年的,我们想着大后天一起上路。”
魏彦笑道:“五个同时通过童试,果然是物以类聚,个个都是好读书的!”
吴耀祖笑道:“在魏案首面前可不敢称什么好读书!”
魏彦笑道:“吴兄还叫我魏案首?”
吴耀祖笑着拱手道:“魏五郎!”
魏彦也拱拱手:“吴二哥!”
吴耀祖摇头道:“还没有呢,反正准备提前十天过去,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住处。”
魏彦想了一下,便建议说:“家仆前阵子便在济南租下了一个院子,若是不介意的话,诸位可以直接到我租住的地方去,虽然不甚宽敞,总还是比外头逆旅强一些的。”
吴耀祖有些犹豫:“这,只怕太麻烦魏兄了!”
魏彦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本来我舅舅也是要一起去的,所以租的院子大一些,可是他最近太忙,去不了了,空下来那么多房间,实在浪费,你要是过意不去,便掏上几两房租好了!”
吴耀祖依然有些犹豫,一旁的黄鹂听了魏彦的话直接问魏彦:“你租的地方该比逆旅清净些吧!?一个人要交多少房租?”
魏彦道:“这是自然,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十几间房,我家中下人是照着能住二十人的样子租的……可现在我们要过去的算上我才五个人,挺空的。房租嘛,一个人交二两银子如何?”这价钱就是意思意思,济南今年因为调考的缘故,房租翻了几乎两番,本来可以二十两租下来的院子,足足花了七十两,只是这种事却没必要跟黄鹂说。
他不说,黄鹂也知道,上个月黄鹤去济南参加府考,三天就花了八百文的住宿费呢!这可要住大半个月呢!故而听到这价钱就笑了:“二两银子,我们可占了大便宜!还是再添添吧!”
魏彦笑道:“改日黄姑娘再给我写几幅字?”
黄鹂笑道:“我的那字值什么?吴二哥,这时候房子要多少钱?”她见吴耀祖脸上依然有些犹豫,便道:“魏案首一番好意,吴二哥便应下了吧!我听说往年院试济南就已经很挤了,这调考可是平时人数的十几倍,你们便是住到逆旅里头,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