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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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陪她入睡后,还会起床批阅公文,直到凌晨再回来抱着她补眠。
无论如何,枕边绵长平稳的呼吸赶走了纠缠她的梦靥。不用刻意的遗忘,她已经不大回想过往,包括依然挂在颈间的钻戒,对她而言,只是曾经爱过的证明——拼尽全力,换来半生回忆,她想,她是再没有勇气尝试了。
可是,很多时候,当他静静的凝视她,当他很自然的讲述他成长的故事,当他惹得她忍不住还嘴,当他对她微笑,当他专注的品尝着她泡的茶……他们之间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昵,而她并不排斥。这样的发现令沉璧很是挣扎。她从来没走出过这间院子,她对北陆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东院之外,慕容轩还有多少女人,他对自己的宠溺又会维持多久,一年?十年?如果终有一天遭到厌倦,她又该何去何从?
慕容轩对她的疑虑浑然不觉,他算不上好脾气的人,但是对她,总能一让再让,实在被惹火了,嘴上奋起反击,眼底却依旧留有一脉温情。
这一脉温情实则因沉璧而生,沉璧从前没发现,现在发现了,却又将之划归为公共财产。
自相矛盾的纠结中,心湖不再死水无波,偶尔泛起的小涟漪开始出卖她。
慕容轩的侄儿满月,因是和他交情一贯不错的四哥,他便找她商量送点什么礼物才好,并一再强调那小家伙委实讨喜可爱,她见他兴致勃勃,忍不住就问:“你……有子息吗?”
“你在意吗?”
她讶然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美丽的宝蓝色,流转出她从未见过的神采,似鼓励,又似诱惑。
她的脸泛起尴尬的潮红,咬着唇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箍得更紧。
“我尚未娶妻,哪来的子息。可是,璧儿,你为什么不再诚实一点?”
不容她推脱,他的吻已纠缠上她。
唇齿深深胶着,她彻底沉溺在他的气息中,无法自拔。
她要怎样才算诚实?
她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从其他婢女的笑谈得知,外界盛传越王在他母亲的故居豢养了一名汉人小妾——在众人眼里,他和他父王一样,都热衷于异域风情。事实上,他和她同床共枕,他会抱她吻她甚至于爱抚,她从抗争到屈服到习惯,理应水到渠成的一切却始终止于最后一步,除了那晚丧失理智的疯狂,他没有再试图侵犯她,即使他充满□的喘息差点将她融化。兴之所至,他也会在她耳边温存絮语,但是,绝不言爱。
是她太贪心吗?
爱,隔着曾有过的背叛与伤害,只会沦为负担不起的谎言。
慕容轩这样的男人,不屑于强夺,更不屑于欺骗。他的恨应该还盘踞在心底,只是被欲望所掩盖——他从没遇上过征服不了的女人,而她碰巧是个例外。优秀的猎人不会轻易放弃难追捕的猎物,并且势在必得。他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等到有一天,他的猎物主动献上肉体与灵魂。
一旦思及此,沉璧便会生出一种透骨的悲凉。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内心的垂死挣扎都被他一眼洞穿,他或许还会觉得好笑。
那么,就用去她仅有的资本,让他暂时忘却狩猎的乐趣,只感受到她,只有她……
迷,意乱情迷。
为谁风露
慕容轩并不是第一次识破沉璧的口是心非。
冬至的那一日,大雪。
屋内,一张暖炕,红炉煮茶。隔着小几,她倚在左边飞针走线,他坐在右边批阅公文。屋外,鹅毛般的雪片飘飘洒洒,织成一张厚密的网,将天地笼罩。
啜一口她亲手泡的茶,他自觉人生很圆满。
她却问起他身上的寒毒。
往年这个时候,他体内的寒毒早该肆虐了,今年却连来的征兆都没有,是有点反常。
但他以为她又在变着法儿赶他出去,于是信口道:“没准好了呢,总之不需要泡温泉了。”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话,欠身往他杯中添茶。
他不经意的一眼,发现她唇角微微翘起,桃腮上抿着只小酒窝,煞是可爱。余光扫过她手中的腰带,他看见她在绣一条龙。
他忽然醒悟。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整个人几乎被狂喜冲昏。
那条腰带是他的。她刚才其实在问另一层意思。她真正介意的是给他暖床的女人。
软磨硬泡之下的缱绻,他实际上已做过最坏的打算,即使得不到心,若能留她在身边,一辈子,也该满足了。
然而,含辛茹苦的宝贝养成计划,终于开始有了回报。
或许她尚未发觉,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聪慧如她,应该很快就会明白。
满城琼楼玉树,迎来了北陆的农历新年。
郑伯的小鹰来得较以往频繁,虽然言语比较简短,大都是询问他体内寒毒的控制情况,但他料想中原武林定然又起波澜,韩青墨不会骗他,他这个常年不在位的天义门主已经引起了各大门派的怀疑。
除掉他,仅仅因为他是北陆王族吗?未必。冠冕堂皇的旗号下,是心怀鬼胎和各取所需,他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可想而知,在众人不知道噬心蛊的存在前,秘密协商了多久才达成联手对付他的计划。可惜,棋漏一着,满盘皆输。与之相比,他自认不算最卑鄙的那个人。
他迟迟拖延着没能动身,因为要等到开春以后,慕容博去凉州驻建边防,短期内才不会另生事端。再者,尽管被送进宫的假郡主备受隆宠并很快传出身怀有孕的消息,他还是有必要寻机打探一下父王的口风。当然,在他预料之中的每一步,即使略有偏差,对沉璧也构不成威胁。相反,真正的隐患离得很远,却又好像无孔不入。
南淮眼下迁都不久,百废待兴,程怀瑜似乎无暇顾及其他,而沉璧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似乎不足一提。他所掌握的线报其实一直都很详尽,只不过在沉璧没来北陆之前,有关她的,都被他原封不动的埋进公文堆,逼着自己断了不该有的念头,直到现在——他想知道的,一目了然,甚至可能包括一些连程怀瑜都未必察觉的黑幕,比如说,姚若兰。单论此女,或许还称得上有头脑,然而伤害了沉璧,就只能怪她瞎了眼。他慕容轩一向有仇必报,沉璧失去的,他定会十倍讨还。一只绝嗣蛊,令姚若兰诞下皇室最为忌讳的死胎,从此再无生育能力。他不在乎遭天谴,种种无关于己的恨,在面对沉璧时,都化为心疼。不是不知沉璧的性子,却也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倔强至此,得不到完整,宁可放弃。虽然幸而有她的倔强,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但他直觉程怀瑜并不如她所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怀疑,年前,南淮使者冒着严寒来朝看望远嫁的郡主。慕容轩奉父熹帝之命接待,领着人绕永寿宫走了一圈,隔着结了冰的荷塘让对方看了看对岸暖阁中的一道模糊侧影。于情,为“郡主”安心养胎,万一动了思乡之情对身子不好;于理,北陆民风虽开化,后宫却也不是任由人参观的,包括他这个皇子在内。
南淮使者在燕京逗留了几日,匆匆告退,折返大兴。
新建的皇城犹自散发出清淡木香,红纱珠络灯笼挂满城楼,高挑在夜空中,伴着纷扬的雪籽,霏雾濛濛。
九重宫阙,最高处的暖阁拢着一团橘光,有人推开窗,北风趁机钻了进去,把炕桌上的宣纸掀了一地。
“爷要是累了不妨早点安歇,风大,当心受凉。”
“你去看看相王有没有睡下,没有的话,请他来一趟。”
“奴才这就去。”小个子内侍收拾好凌乱的纸张,用镇石压住,走到门边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爷……”
“朕不冷。” 明黄衣袍的男子淡淡的抬了抬眼,室内重归寂然。
推开没看完的文书,填满军国大事的混沌神智在寒意中清明了几分,案头的冬青釉里团螭字画筒已经积了一层薄灰,他伸手取出筒里仅有的一个卷轴。
目光飘远,望着沉入暮色中的潼关,依稀还能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怀瑜,将来总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会是最优秀的君王。”
唇角不觉扬起一丝浅笑,几粒雪籽飞进来,落在摊开的画卷上,氤氲了朱砂点染的山茶花。他忙用衣袖吸干画纸,重新提笔填色,填完了,细细端详。
一年前的闲来之作,经他不时修修补补,还簇新如初。
竹苑、漏窗、湖石、花木。
承载着所有关于幸福的想象,他曾对她说,这是我们以后的家。直到现在,仿佛还能看见她羞红的耳根。
幽幽叹息,不知为谁。
俯瞰东西两城,万家灯火,如散落银河的星子。
有谁知道,这流光溢彩的盛景后,他最怀念的,不过是当年的青青杨柳拂章台,一路携了她的手,笑看红颜如花。
回不去的,究竟可不可以再重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门帘掀开,说话的人举步进门,清俊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温润如玉。
“你不也还没休息吗?”怀瑜慢慢卷起画轴:“体内的毒拔除得差不多了吧?”
“已无大碍。”韩青墨伸出笼在袖中的手,将一只青瓷鹅颈瓶放在炕桌上:“只可惜酒量退步得厉害。不过,比起你来,应该还好。”
怀瑜看了看酒瓶,一笑。
“还是你最了解我。”
普天之下,还能与他如此把酒相谈同塌醉卧的就只剩眼前这个人了,从贤王到相王,他能给予的,是权倾朝野的信赖。当然,文韬武略的国之栋梁,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南淮没有第二个韩青墨。
虽然,再也不可能拥有年少挚交的纯粹,但内心深处的珍惜,也还真实存在。
孰料,对方平静的答道:“我不了解你。”
怀瑜斟酒的动作顿了顿,没出声。
“你为何还不打算放过她?”
韩青墨素不多话,此番仍是直奔主题,怀瑜钦点朝臣出使北陆本无可厚非,但区区一趟例行公事,竟用上御林军统领何臻,对外还神神秘秘的用了化名。换作他人或许不解其中缘由,他却想装傻都难。
怀瑜沉默不语,几杯陈酿下肚,烧红了眼眶。
他重重的放下酒杯:“慕容轩与我,有什么不一样?他无非是……比我更名正言顺一些……连你都这么认为,认为我只是不肯放过她……”
“你对她的感情,我并不怀疑。她也说过,她并不恨你。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成全。与其痴缠成怨,不如放手。怀瑜,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去待她。”
怀瑜怔了怔。
“姚若兰胎死腹中,想必你深谙前因后果,所以才没有去追究。”韩青墨看着面无表情的怀瑜:“有些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你对沉璧的怀疑,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而慕容轩,他永远不会。他一直都很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他相信自己的选择。”
“够了。”怀瑜狼狈的低吼。
“的确是够了。怀瑜,收手吧,难道你连她最后一点幸福的机会都要夺走吗?”
“不……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幸福都给她……可她不要……我给的她都不要……”酒劲上涌,怀瑜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把她送给那个糟老头,和亲只是个名义,我曾想过,如果带她走的是你,我怎么也该死心了、忍了、忘了……可是,你却把她给了慕容轩,我要杀了他,总有一日,定要杀了他……”
“哗啦”一声,桌上的杂物全被扫落在地,他醉醺醺的俯案大笑。
良久,韩青墨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头:“怀瑜,没有用的,不要再想了。”
宽大龙袍的掩饰下,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韩青墨叹了口气,走出暖阁,对守在门外的小猴子嘱咐了几句。
小猴子躬身送走韩青墨,依言又呆了好一会,才提心吊胆的进去收拾。
窗户仍开着,风较先前大了些,穿过城楼,“呜呜”呼啸。檐下的红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熄了,竹篾挑起的空罩子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散。怀瑜倚窗而坐,身后是黛蓝色天幕,狂飞乱舞的雪粒子渐渐交错成一张网,似乎要将他吸进去。他不为所动的闭着眼,看上去就像早已熟睡。
小猴子心里敲着边鼓,三两步冲过去将窗户关了,回过头,却见怀瑜神态如常的瞧着自己。
小猴子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奴才该死,吵醒万岁爷了。”
“研墨修书,”怀瑜淡声吩咐:“命何臻替朕送密信给北陆泰王。”
“爷,这么晚了……”
“再晚也要赌一赌。”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又透着股斩钉截铁。小猴子忍不住偷瞧他一眼,只见那张清俊秀雅的脸孔上,透着几分炽热的狂狷。
农历腊月二十九。
越王府门前的广场上燃起熊熊篝火。尽管北陆定都燕京已逾百年,治国方略一再汉化,但族内仍保留了游牧时代的粗犷民风,一年一度的狂欢,大碗喝酒,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