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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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静了多久,一个侍女的尖叫声打破了死寂,继而整个府邸都陷入了仓皇的惊恐之中。
我这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开启窗缝,滚滚浓烟腾空而起,视线被烟火阻隔,空气中夹杂着硝石的味道。
混乱中四面八方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声嚣场面只听得我心底冰凉,手一抖,差些就要将整扇窗户推开看个究竟,成公公忙制止住我的动作,压着嗓音道:“现下府中的侍卫必打起十二分戒备严密盘查,若是露出马脚让人发觉公主在此,可就功亏一篑。”
哀嚎与呻吟声此起彼伏,透过窗缝一眼便望见有侍女倒地不起,手臂与腿间鲜血泊泊而出。我冷汗涔涔,尽管方才下令点火之际已瞧准府内诸人俱在安全方位之内,但点燃火药又岂会料不到此时伤及无辜的局面?
追根究底,是唯恐事先遣散众人会遭人怀疑,唯有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为大局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重重的痛意涌上心头,我揪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
诚然这些年在朝中翻云覆雨,未必双手滴血不沾,只是亲眼所见终究是愧疚难当,恨不得自己即刻毒发身亡才好。
成公公移至另一扇窗前往外望了一会儿,凝神道:“有几人受伤,看去应无性命之虞,公主切莫忧心。”
剧烈的骚乱不绝于耳,忽有侍女尖声哭叫:“公、公主在里面!公主在里面!”
我一下便听出了是梦蝶的声音,旋即,便闻柳伯惊慌失措地道:“你、你说什么……”
梦蝶显然已经吓傻了,哭的上接不接下气,“公主说,要,要洗花瓣澡,她让奴婢去采花,然后……”
“是啊是啊,柳管家,方才我和小翠路过还听到公主在抚琴,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柳管家怎么办,公主会不会已经……”
这些侍女们的哭腔中气十足,应当没有伤及什么五脏六腑。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这一舒,竟是有些站立不稳,双手直撑着窗台。
塌陷的寝宫燃起火光,惊的数人面无血色,一时间全府上下失去主心骨,不知该如何是好。柳伯在战栗中命所有人去盛水救人,众人慌慌张张,那架势与其说是拼了命卯足了劲,不如说是已然绝然灰心。
毕竟,这炸药威力迅猛,连远远廊道上的几个侍女都受了伤,遑论是身在屋中的“我”。
谁也不敢想象,襄仪公主死在自己府邸之中,将要掀起一场何样的波澜。
我暗叹一声,望向天空,只觉得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成公公提醒道:“公主,该是时候撤离此处。
我自然明白耽搁不得,方一转头,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近到府前,继而一声悲嘶长鸣,显然是策马之人猛力勒紧缰绳所致。
来者何人?
我忍不住侧头想要看个究竟,奈何观景窗的角度所限,只听得脚步声不见其人,却见府中诸人皆屏息敛气,齐齐望着大门口方向,尤是柳伯面上神情数变,我心下一沉,顿时有种预感,却又难以置信,下一瞬,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府中……发生何事了?”
——本章完了喽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马上第二更,但是这章也留言好么?
☆、第四十四章 (完整)
这声音犹自噩梦般而来;我的心似被什么狠狠揪住,几乎虚脱踉跄,身旁的成公公眼疾手快扶住我;总算没有发出动静;我却听到自己狂烈的心跳。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因余烟未散还是泪雾涌出,直待一身蓝影风尘仆仆步入园中,一切再度变得清晰起来,那人面容俊秀至极,鬓若刀裁,饶是此等时刻;顾盼间依旧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停至柳伯跟前,只听柳伯哆嗦的扑通跪下;面色苍白道:“驸马爷!寝宫不知何故忽然间被炸毁,公、公主……”
“公主如何?”
“公、公主、主在屋中抚琴静养……事发突然,她她,”柳伯抖的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伏地痛哭道:“未能逃脱,仍、仍困其中,没有出来……”
宋郎生原本正望着东面浓烟的方向,听到柳伯这样说,仰头的动作凝滞了那么一瞬——
下一刻,他的身形徒然冲至摇摇欲坠的废楼前,柳伯猛然明白过来,大喝一声道:“驸马爷不可——”
原本正泼水救火的侍卫们领悟过来,都赶忙上前拽住宋郎生,“驸马爷不可,楼要塌了……”
“滚!”宋郎生反手一掌推开几大侍卫,其力道之大势如破竹,一时令人阻拦不及,眼看着便要冲入其中,这时有人忽然高声道:“是公主!是公主!”
我心头一咯噔,本还当是有人察觉到我们,再循声望去,却见梦蝶伸手指着书房方向,那烈焰烟雾之中依稀有一道青影,定睛一瞧,确见一个身着翠衫的女子气若游丝的探出手来,后半身被梁柱所压,但听梦蝶哭叫道:“是公主!公主她还活着!”
我与成公公面面相觑,这府邸都炸成这副模样了,那“替身”又岂还有活命的道理?再往深处想,多半是那姑娘死到临头忽然又怕了起来想要逃走,不料迟了一步,虽未被火药炸个粉身碎一骨,却被瓦砖梁柱砸个正着。
翻卷的火焰阻断了去路,试图泼水救火的人才一靠近就被火舌逼的连连倒退,叫烟熏的连眼睛也睁不开。
我麻木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回响着聂然的话:“那就是……等公主薨。”
宋郎生,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能够冠冕堂皇的回京搅乱朝局。
是不是此时,伪装成在奋力救出公主的他,心中正当窃喜,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是不是等到“公主”身亡,他就会与所有人一齐哀声痛哭,装成是悲痛万分的样子,心中盘算着下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我的心不断下沉,仅仅一瞬的出神之际,那道蓝色的身影已然飘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外,不等我回过神来,只见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驸马——”
我大惊之下再顾不得其他,窗门推开时竟望见了宋郎生径直冲入火圈的背影,如同一道闪电,任凭熊熊烈火燃上了他的身!
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倏然停止了跳跃——
我望见了他握住“襄仪公主”的手,“阿棠,不要怕——”
那一声叫唤似一刃锋利的剑,直直刺入我的心头。
火云倏地卷起来,但听“咔嚓”一声响,梁柱纷纷断裂开来,砸落在地溅出更多的火团,周围的人不得不散开,那最后一根支撑的木椽从高处坠向“襄仪公主”时,我看到宋郎生往前一扑,“咔”声轻响,堪堪挡受了那重重的一击——
宋郎生喷出一口鲜血,却仍未松开她的手,他努力挪动压在她身上的巨石,想要把她救出来。
他会死的。
他就要死了!
我脑中一片混乱,分不清孰真孰假,是痛是怒,只觉得眼前一时是惨淡的红,一时迷茫的白——
“轰!”
地面,莫名的颤了一颤。
随着这一声巨大的声响,所有的所有轰然塌陷,连烈火都为之一黯。
“轰隆隆——”
这时,天空的霹雳像是听懂了土地的嘶吼,乌云密布,一刹那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雨就像塌了天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暴雨似流水般滚滚而来,熄灭了大火,不停的浇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方才地动塌陷,不知是因火药触引,还是遭遇地震,幸好只是那么一晃,大多数人安然无恙,可那个“襄仪公主”,却彻彻底底的陷入地底之中,再也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
宋郎生屈膝跪坐在废墟之上,半个人都陷在泥沙之中。
风雨吹人睁不开眼,而他却呆呆的低头看着,仿若“襄仪公主”还在他的跟前一般的看着。
我从未见宋郎生有过这样茫然的神情。
周围的人都在哭,为“我”而哭,有人痛哭失声,有人喃喃不绝,只有他岿然不动。
他身上被烧伤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而他浑然未觉,像是不曾经历过灼骨之痛,身躯连晃都没有晃过。
他极慢极慢的抬起头,看着天,眼中尽是空洞无物。
就在所有人以为驸马爷会因为痛失公主而仰天哭哮时,他忽然俯□,开始用手挖起瓦砾沙土来。
一时间,众人都被驸马的举措所震惊,柳伯一路摸爬滚上前去,拽住宋郎生的衣裳哭道:“驸马爷,公主、公主殿下已经去了……”
宋郎生却反手狠狠推开他,眼中渐起怒意,“公主还活着!公主还在等我们救她!”
“驸马……”
“够了!”宋郎生叱道:“哪怕……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救出襄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一齐把这石头搬开!”
侍卫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哪怕知道“公主”绝无生还的希望,仍不得不冒着大雨,在焦黑的灰烬中刨开石土。
风卷雨,雨裹人,我怔怔的看着他,这一刻,像是失去了一切思考和行动的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阿棠。”
我听他哑声唤道。
“阿棠。”
他的双手被割破,染满了鲜血,仍未停下动作。
他垂着睫,眼底的情绪都被这倾盆大雨所覆盖,那张秀雅无双的脸上沾满沙土泥水,什么神情都看不出来。
但为何我却感觉到,他在哭。
“阿棠!”
前一刻刚挪开的泥石,下一刻又被雨水冲了回去。
“阿棠……萧其棠!”他的声音多了许多惊惧,每喊一遍我的名字,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阿棠!”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也早已被雨水打湿,麻木的心脏越揪越紧,疼到无可发泄的地步,心中便只剩一个念想——
宋郎生,就算这只是一场戏,我也不许你再这样下去了——
我转过身想要冲出阁楼,成公公却伸手拦住了我,“公主三思……”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方才若不是天降大雨,他已经死了!”
成公公道:“此乃驸马的苦肉计,殿下绝不可掉落他的陷阱之中……”
我正待张口辩驳,突然的,自四面八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我心中一惊,回头自窗外望去,顿时须发皆立——不知何时府中已有层层叠叠军士手持弓箭,一整排将去路堵死,那箭头寒光逼人,直指向宋郎生。
我慢慢推后,奔至观景阁另一面的窗前,推开,不知数目多少的士兵军阵整齐的将大半个府邸层层围住,冷冷长弓,蓄势待发。
府中所有人都被这阵仗吓呆了,连原本忙着一起挖土的侍卫们也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些士兵,蹲也不是,站也不是。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独宋郎生依旧专注的埋头挖土,对四周所有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天地间,仿佛只剩一件事,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一个声音高声响起:“让开!”
所有军士闻言如潮水般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动作整齐,毫不拖泥带水。
一人身着铠甲,自人群中鱼贯而入,气势汹汹的朝宋郎生的方向走去,然后寒光一闪,抽出腰间长刀,刀鞘直指宋郎生,声音浑厚而有力:“叛贼宋郎生,勾结前朝余孽谋害公主,还不束手就擒!”
我这才看清,这个人,是亲军都尉府的总统领,贺平昭。
贺平昭见他不回应,冷冷重复道:“叛贼宋郎生,勾结前朝余孽谋害公主,还不束手就……”
话未说完,一支利箭凶猛的从箭阵中掠向宋郎生,宋郎生侧身一避,“夺”的一声,射入倾倒的木柱之上。
贺平昭回头怒道:“谁放的箭!”
一个士兵颤抖的跪下,表明他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一时手滑。
贺平昭不再追究,见宋郎生避过箭后仍自顾自的埋头挖土,遂怒不可恕将手中刀刃逼近一步,再次道:“宋郎生宋大人,你若再不降,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宋郎生缓缓的偏过头,无视了指着自己的刀锋,睨向贺平昭。
仅仅是那么一眼,贺平昭竟然连话也说不下去,“你……”
我一时看不明白,贺平昭究竟看到了什么会如此失态。
直待宋郎生用嘶哑问:“为何不救公主?”
那声音悲戚的不像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贺将军,公主还在等我们救她,你为何无动于衷?”
贺平昭原本就睁大了双眼,听完便惊得更大,“宋郎生,分明便是你害死了公主,你休要再惺惺作态……”
“公主没有死!”宋郎生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当当几声,堪堪斩开了贺平昭的刀,目呲欲裂,“公主不会就这样死的!她还活着,她还活着!你们这么多人,为何不搬开这些沙石去救她!”
贺平昭连连倒退数步,一时间傻了眼,居然连话也接不上。眼前这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沙的狼狈之人,哪还像是那个风华无双的大庆第一驸马大理寺卿宋郎生?
我甚至连继续看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转眸看向成公公,问道:“为什么,亲军都尉府的人,会出现在公主府?”
成公公一怔,道:“奴才不知,或许是他们见此突生变故……”
“贺平昭见府里毁成这样,问都不问一句公主人在何处,”我忍住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朝窗外指了指,“就一口咬定是宋郎生下的毒手……你当本宫是好糊弄的吗?”
成公公张了张口,却什么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