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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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赵两家的联姻是你阻止的?”我呆住,“你是如何阻止的?”
太子被我问住,静默良久,轻声道:“我同赵首辅提说,要娶他的女儿为妃。”
我心中一惊,重重放下茶盏,“你说什么?你要娶赵嫣然?”
“赵庚年之所以会与聂家合作,不正是怕我登基后削弱他的家族势力么?同样是联姻,名正言顺的当上未来的国舅,你说他会选择谁?”
我站起身来,盯着他道:“婚姻岂可儿戏?赵嫣然喜欢的人是聂然,你娶一个不喜欢的你的人,又岂会有幸福可言?”
“皇姐,你嫁了你喜欢的人,又过了几天安宁日子?全天下的人都去选择自己心仪之人,唯独皇家的人不能,这个道理,怎么到了今日,你还不明白?”
太子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戳于我的心头,我低下头去,问,“赵首辅,同意了么?”
“他应允了,但以父皇病重为由拖延时日,他在静观其变,且看我与聂光究竟谁的胜算更大一些。”太子道:“不过过了今夜,他应当会下定决心。”
“此话何解?”
“聂光既然选择了光复前朝之路,就势必要推选前朝皇储为帝,此人既是宋郎生,又岂会甘心当一个傀儡皇帝?这其中的端倪连你我都能瞧得出,赵庚年会看不到?”太子看向我,“有赵首辅与李国舅这两股势力的鼎力相助,整个内阁便握在我们的手中,如此,我们便多了几分胜算,不是么?”
我并未说是。
若当下还有哪个兄弟叔伯意图夺位,太子的确是稳操胜券。
可是旧朝势力意图谋反,又岂是那么容易应对之事?
夏阳侯只据一隅之地,本以为他们就算是要起兵,也只能采取内线之战,从攻取京都以北的关口州县为突破,若是那样,朝中毕竟还是占有绝对兵力优势,可是……
聂然却说,神机营提督万翼,漕运总督齐之昱皆已为宋郎生招揽。
神机营是京城禁卫军三大营之一,专掌火器兵炮,担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之重任,而漕运则是顺着黄河流域将军粮运往关中。要是左膀右臂将炮头掉转直击皇城,那么叛军极有可能会利用这个疏漏直捣皇城。
兵听命于将,将听命于君,君才能称之为帝。
聂光麾下有四名久经沙场的大将,更有风离这个阴险诡谲的谋士,还有一个在我与太子身边多年通晓所有的宋郎生。
可太子呢?京中兵权尚不能尽握手中,我又命不久矣,耗不起,等不及。如何能打赢这一场仗?
我起身推开窗,遥望月上中天,夜风呼啸。
门外传来卫公公的声音:“禀太子,刚接获津门驿站飞鸽传信。”
太子赶忙道:“进来。”
我回头时,太子已然拆开木管将锦条阅览一遍,他微微皱起眉头,犹豫的望了我一眼,将锦条纳入袖中。我问:“怎么了?”
他道:“皇姐,昨日申时,驸,哦不,宋郎生在驿站出现过。”
我心中一震,他,出现了?
这么久以来,他的销声匿迹不正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么?这等关节突如其来的现身又是为何?
太子语气仍冰凉如铁:“皇姐,需要即刻下令禁卫军追捕宋郎生!擒贼先擒王,若宋郎生落网,聂光这个反,倒也不那么容易造!”
我沉默不语。
太子道:“皇姐!当下可不是该重色的时候啊!”
我斜睨了他一眼,“我是如此不识分寸之人么?”
太子呆呆道:“难道不是?”扭头问成公公,“铁忠,你说呢?”
成公公一脸被呛到的表情,咳了咳,望天不答。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眼中却是一糊。
太子见我未如往日般被他逗笑,眼中透起一股悲,“姐……”
我拂去眼角的泪珠,道:“我只不过是看到成公公这般伴你左右,想到了我的两个影卫,平日里,他们也是这样被我捉弄……”
“陶渊已将明鉴司令牌交予我了,他说,这一回有人混入影卫中加害于你,他责无旁贷,愿听凭处令。”太子轻声说:“纪南悠的遗体会好好安葬的,皇姐莫要过于伤心了。”
原来太子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父皇将明鉴司之权交给我管,知道明鉴司副主事一直是我的影卫。
我抬眼看着太子,不知何时起,我这皇弟的脸上早已褪去稚气,棱角分明,那平静的目中仿佛蕴含着坚韧的力量。
屋外夜风俞大,树叶被刮的沙沙作响。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若现在出兵追捕宋郎生,师出何名?他宋大人可是公正严明的大理寺卿啊。莫要说太子的调兵越过内阁会令赵阁老不满,只怕都指挥使司早有聂光的眼线,打草惊蛇反倒不利。”
太子反问:“那就任由他与聂光密谋勾结,伺机谋反?”
我沉吟片刻,问他:“我有一个一箭三雕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再回到公主府,已是一日后了。
这天气甚好,惠风和畅,府中百花馥郁,修竹青翠,美不胜收。
闲来无事,我多抵会在水榭那处静坐,有时看着一湾水,一缕丝,一晕光,都会久久回味。
我坐着不动自然不是因为我懒,而是因为我走多了,甚至会感到疲累。
剧毒令我寝食难安,每到深夜我都心痛如绞,便是吐上几口血亦是稀疏平常。
周文瑜说我大限将至,痛楚将会与日俱增。
他只能开一些缓解痛楚的药让我服下,甚至建议我不妨试试他新研制名为“梦归西”的毒药,能够在美梦中舒舒服服的归西。
我断然拒绝了。顺便吩咐福伯交代厨房不要给周文瑜准备晚饭吃。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怕死。
我一叹再叹。
这时,身旁奉茶的侍女梦蝶忍不住开口道:“公主,这已是您叹了第七十七次了。”
我望着天空,道:“本公主只是感慨‘人生苦短,该珍惜时且珍惜’这种奥妙的道理罢了。”
梦蝶茫然脸:“?”
我摇首,淡然问:“小蝶,假若你能预知来年某日自己会被山林中的毒蛇咬死,你当如何?”
是否会好好珍惜眼前,在有限的日子里体会这万千世界,并好好对待身边爱你的人?
梦蝶眨眼:“就不登山了啊。”
“……”
我扶了扶额,“罢了,你又岂会明晓本公主的内心?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有时于你们而言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本公主而言便如昙花一现弹指之间,或许你仍会期待来日方长,而本公主只能恋眷朝夕,这样说,你可明白?”
梦蝶点了点头:“不明白。”
我望了望逐渐暗下的天色,再叹:“正如你陪本公主在此水榭呆到此时,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只怕你早已如坐针毡,而对本公主来说这一日匆匆,仿佛仅过去那么一个时辰……”
“可是,我们确实也只在此静坐了一个时辰呀……”梦蝶伸手指了指天,“天黑是因为乌云密布就要下雨了公主……”
我:“……”
“公主莫要逗奴婢了,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迟了柳管家可又要唠叨了……”
诚然我这一趟回府来自然不是来虚度光阴的——虽说我做了许多看上去像是在虚度光阴的事。
全府上下都不知我命不久矣,他们权当我因相思驸马而患病。
乃至柳伯在我用膳时一边替我舀汤一边劝道:“公主应当多吃一些,养好身子,否则驸马爷回来可要怪罪老奴的不是了。”
我嚼着肉,“我会好好吃的,这样才有精神等驸马回来呀。”
柳伯欣慰之至,转头又命人吩咐膳房晚膳多添些好菜,他当然没有发觉我低着头,是因为不敢让他看到我模糊的眼眶。
回到寝屋中,我让梦蝶她们帮我换上一身翠烟衫,飘飘逸逸的转了两圈,问她们本公主是否悠雅出尘美目盼兮。
几个侍女掩嘴笑了一阵,我坐在摆放木琴的几案边,信手拨弦,抚起琴来。
其实很久以前,房里的这楠木琴便如同摆设,我甚少弹,宋郎生也不碰。
直到后来我们在陈家村互诉衷肠,再回到这府邸中,我卧病在床,他为我抚了一次琴曲。
虽然他的琴艺平平,那首简单的曲子也弹不流畅,但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奏完那曲回过头来,见我咧嘴笑个不停,涨红着脸,哼了一声说:“我都说我不擅音律了。”
那时,我想告诉他的是,我笑,是因为太喜悦太幸福了。
而如今我也试着抚起那首简单的乐曲,自己听着自己的奏乐,忍不住感慨,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最不擅长音律的人只有更糟的。
几个贴身侍女听了一会儿曲,都有些站不住的架势,我挥了挥手想让她们退下,话未说完她们一溜烟便跑了。只留下个小梦蝶,见她犹犹豫豫,我轻声道:“小蝶,你去后园采一些海棠花来吧,晚上本公主想洗花瓣澡。”
她顿时眉开眼笑,“好。”
梦蝶年少单纯,自然没能发觉我这是故意支开她。
她关上房门没过一会儿,寝榻上的床板忽然被人给掀开,我抚琴的手未停,头也未回,只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万事俱备,公主,此地不宜久留。”
我回身时望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太子身边的成铁忠成公公,一个是一名衣着发饰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与我差不离,只是脸上疤痕无数,已瞧不清她本来的样貌。
我从桌案前站了起来时她忙跪拜下来。
我心底一黯。
我让太子帮我随便寻一个死囚来替我死,不想,这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我俯首问她:“你……可知今日你来此处是要做何事?”
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叹了叹,看向成公公,问:“她所犯何罪?”
成公公言简意赅道:“谋杀夫婿,原定下个月斩刑。”
我心中一凉,又问她:“你年纪轻轻为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那女孩肩膀不可察觉的一抖,静默须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只求殿下打点好民女的闺女,民女愿为殿下赴死。”
我终究没有再问她什么。
只是在跨入暗道前,回头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几案前的身影,听她转轴拨弦,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痛离恨。
世事几回遂人意。
苦尽待甘甘不来。
长阶蜿蜒,暗道出口处,是公主府的观景高阁。
这暗道在建公主府的时候就顺道挖了,父皇说,若有危难,我可以借秘道逃脱。
谁能想到逃生秘道竟会藏于公主卧榻之下?
只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能想通的是,逃了半天还是在公主府里转悠的暗道意义何在?父皇就不能多挖出那么几尺吗?
我扶了扶额,喃喃碎语:“果真是因为对街的地价太高为了节约开支父皇才……”
成公公回过头,“公主?”
“没什么。”我随他登上楼阁高处,推开窗,整个公主府的景致尽收眼底,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尤其正对着的寝宫一览无遗,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凄凄琴音。
成公公问:“公主,可以动手了么?”
我怔怔的看着寝宫外的荷塘,想起新婚时我强拖着宋郎生躺在那荷塘边的草坪上看星星,又想起了失忆归来的某个夜里宋郎生拉着我缅怀过去,那些过去历历在目,我忍不住道:“想再最后看一看。”
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昨夜太子问我:“什么一箭双雕的法子?皇姐不妨说说。”
我淡淡道:“那就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被火药炸死。”
太子惊的连怀里的暖炉都扔到地上了,“皇姐!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太子,现今整个京都的火药归谁管?”
太子道:“神机营。”
“若是公主府出了事,第一个要查办的,是谁?”
“神机营提督万翼……”太子呐呐张口,“皇姐,你,你是要嫁祸……”
“正是嫁祸。”
“可,可若要不惊动神机营,我们上哪儿弄来火药……”
“太子怎么就忘了,前朝君锦之的密道中,就有火药。”
太子恍然,复又蹙起眉峰,“彼时万翼极有可能推脱火药来自民间……”
“依大庆律,坊间不得私运私藏硫黄、硝石等火药兵炮,若查明火药非出自神机营,那么,京禁卫守城门军与漕运免不了干系了,不是么?”
“皇姐的意思是趁此机会将神机营与漕运换上我们的人?”
“你说呢?”
太子流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么,一箭双雕的意思是……”
“能够在公主府布下火药、又恰恰在事发前了无踪影的最大嫌疑人,你说,还能有谁?”
窗外的风扬起红白花瓣,飘荡在空中打着旋儿。
此刻府邸的侍卫井然有序的缓步巡视,侍女们亦在忙碌中来来往往,成公公出声提醒我:“再迟只怕会被人察觉。”
我阖上双眼,背过身去。
成公公安上窗,伸手入怀掏出竹哨,轻声吹出鸟鸣声。
直待“轰——”的一声——
伴随着一股炙热的气浪透过袭入楼内,成公公飞快扶着我退出几步,观景阁的窗门被碎木石屑溅出噼噼啪啪的冲撞声,巨响震得人耳根嗡嗡长鸣,几乎睁不开眼。
不知静了多久,一个侍女的尖叫声打破了死寂,继而整个府邸都陷入了仓皇的惊恐之中。
我这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