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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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身上的树叶道:“一个替代品,又能成什么气候?”
聂然道:“在没人揭穿你以前,你与真的公主又何区别?”
我接着他的话道:“聂大人的意思是我的身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聂然板着脸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自嘲耸了耸肩,“所以血雨腥风并非躲过,而是时候未到?”
聂然见我这般态度,道:“我还当你会为李问杜非他们伤怀。”
我道:“我还当你在忙着替他们处理后事。”
聂然身形一僵,道:“不想你竟如此寡情。”
我摸了摸鼻子,道:“想来是聂大人有事无事都在我身边晃悠,不小心被传染了。”
聂然面上一清一白,眼色惑然,我懒得与他贫,正待绕过却被他一把握住臂弯,握的生疼:“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还想做些什么?有人要置你于死地,有人因你而丧命,你竟还执迷不悟?心甘情愿的遭人利用?”
他说完愣在原地,我也怔住,半晌回过神来,歪着头看他:“原来你都知道,你知道李杜苏因我而死,亦知我在此陷阱重重,却佯装不知,三缄其口?”
聂然默然不语,我知挣不开他,笑了笑:“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既然你有你的打算,那便当好你们的黄雀,何苦再来招惹我这等小蝉呢?暂时还不必正面交锋,你何不继续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聂然震惊的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笑意吟吟地问:“是不是忽然觉得还是把我杀了比较稳妥?不然哪日小蝉变成雄鹰,你们一群雀儿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就寂静的夜晚更加寂静,聂然压低声音道:“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我疲惫的叹了叹:“若我说,方才不过是随口胡诌,你却因心虚流露这副神情,会否懊恼至极?聂大人,聂世子,你一次次似是而非的说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话是故意来混淆视听的么?但凡还有点理智就请继续韬光养晦,不要提前预支你的阴谋诡计,各方各凭本事夺取自己想要的利益不要节外生枝好吗?”
聂然:“…………”
我摸了摸干涸的眼角,心底委实堵的发慌,“我已近乎三日不眠不休,我没有料想李问杜非苏樵他们……他们……”
下刻,身子不自禁的往前一倾,聂然蓦然将我拉入怀中:“不必再说了。”
我呆住,这一靠,这一瞬,结结实实的与当日煦方的拥抱的幻影重叠。
陌生的语调,熟悉的怀抱,陌生的地点,莫名的安心。
此番,确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静夜中平起一声惊雷,把我从怔神间拉了回来。
我退后一步,只听他道:“我只是不愿见你出事,你毕竟……”
毕竟什么,毕竟喜欢过他么?
天上已开始下起密雨,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解下他的袍子,连头将我遮了起来,旋即松手,任由雨水滴落在他身上,踱步离去。
我很想就着这种意境多站一会儿,奈何聂然的布袍不防雨,只得一路小跑奔回监舍,这一跑方才想起了陆陵君的存在,他,不知他可还好?
可他并不在他的房内,我瞧见平日里摆放蓑衣的木柜空空如也,心下不由垫了垫,听到窗外雨声愈烈,思付眼下这等节骨眼,既出了不国子监,他又能去哪呢?
我揉眉的手顿在半空,猛然忆起一处地方。
国子监有一处清净傍水之地,茵茵绿坡依着河流,四周无瓦无木略显荒凉,一般监生是不大爱去的,倒是陆陵君他们喜欢跑那儿为所欲为,比如偷偷烤个肉什么,我是知晓一二的。
待我走到的时候,阵雨渐微,乌云浮走,月牙再度露出尖来。
陆陵君站在坡顶,黑漆漆的身影良久未动弹一下,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撑着伞走到他身边,见他一身蓑衣湿透,雨水滴答滴滴滴落,道:“陆兄,雨停的差不离了。”
陆陵君侧转过来看我,除下蓑衣,顺势探头,与我一道挤在破旧的伞底下。
我:“……”
陆陵君问:“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找不着你。”
“我?我……去静一静。”
陆陵君哦了一声,又低低叫了我一声:“白兄。”
“嗯?”
“白贤弟。”
“……嗯。”
“我很不好。”
我点了点头:“我也是。”
陆陵君道:“其实……我与他们的交情也不算甚深,其实……李问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家伙,其实……杜非斤斤计较的像个女人,其实……苏樵真的非常啰嗦……”
我又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是我很难过。那些,那些平日里不曾在意过的来日方长,是否只能变成回忆了?”
陆陵君顿了一顿,他的声音出奇的柔和:“白兄,你是否因对我一无所知,而对我心存戒备,并未把我当做过真正的朋友?”
“难不成人交朋友还要一个个追查他们的底细么?”我摇头道,“只不过若能袒露真心,那交情自然也会深一些……这般想来,我似乎还真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呢……陆兄,你有么?”
陆陵君一反常态,面上再无往日的神采,“白兄,我这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小女孩……”
我打断他的追思:“这么小……是多小?”
陆陵君稍稍退了半步,解释道:“我方才用手比划了一下小时候的身高……约莫十岁……”
“然后?”
“然后,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那以后便没有见过她了。”
“……嗯。”
“后来我长大了,遇到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但我从未忘过和她的约定,或许她早已忘记有我这个存在,可我总归是抱着一丝希望再见她一面,所以我来到了汴梁。”
“可惜,好像……我来的有些迟,总之,我没能遇见她。”
“我很失落,老实说,我对仕途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对我而言,束缚在国子监中,绝非什么愉悦之事……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很有趣,至少,我很喜欢和他呆着,听他说话,有段时间,我都快怀疑自己是断袖了……有一次无意间,我发现他竟是个女孩儿,我当时真的又震惊又开心……”
“白兄,听到此处,你应当知道,我说的那个他,是谁吧?”
我思绪万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坦然道:“其实你一提,我便知你说的是我了。”
东方的长空隐隐泛蓝,眼看天就快要亮了,陆陵君没头没尾的问:“白兄,你说,这世间的情义,究竟是友情重要些,还是爱情?”
我干笑道:“恕我愚钝,我怎么就没听出,那个小女孩以及那个‘他’,究竟哪个是友情哪个是爱情?难道不都是爱情么?陆兄啊……花心就大胆承认,男人花心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陆陵君骤然振袖,连语调都变的萧索了:“白兄,你可否认真的听我说!这番话,过了今夜,我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同你说了……”
我却没有询问他何出此言,良久,我答道:“友情爱情孰重孰轻不是重点,重点是,陆兄,你一早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么。”
我与陆陵君这般面对面站着,他的眼神流露出太多的东西,根本藏不住,他伸手揽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轻声道:“白兄,我选择你……”
然后我听到一声刺耳的响。
伴随着尖锐的痛。仿佛瞬息间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碎裂了。
我有些迟疑的俯下头,看见一柄匕首刺入的我腹中,而握着匕首之人,正是陆陵君。
我迷惑的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和色彩,冷若冰霜:“……我选择,放弃你。”
☆、29第二十八章(完整)
殷红的血一滴滴滴落在被雨水淋湿的草地上。
腹痛如刀割。
我终究叹了句:“陆兄;我很遗憾……”
话音方落,坡下火光盛起;只那么一瞬间;周围光亮如昼,兵卒们举刀将我们重重围住;我看了一眼抢先上前身着官袍之人;竟是刑部何尚书,急的和什么似的,“公、公主……是公主!快,快快保护殿下!”
我稍稍退后了一步;打断他的话头;“何大人无须惊慌,本宫无恙。”
哐当一声;他亦顺着我的目光看清落在地上的匕首,尖处沾了一点儿血。
阿左临走前我向他借了金丝罩衫,当时他面露难色我本还当他小气不舍得,现下看来是年久失修,有些抵御不了锐器攻击了,往肚皮上扎入半寸,毕竟还会很痛。
陆陵君当真是下了狠手,若护住我肚子的并非金丝罩衫而是普通的木块铜板什么的,只怕也能让这锋利的匕首戳出个大洞来。
雨已停,我却还撑着油纸伞,这样寂静的夜,血滴滴落的声响居然清晰入耳。
既然鲜血的主人的不是本公主。那只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我禁不住再叹。
今夜阿左与阿右被我支走前我问过他们一个问题:“你们两个谁的箭法比较精?”
陆陵君的肩胛骨与膝盖上分别插着一只羽箭。
他极力晃了晃身子,终于支撑不住,中箭的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啪嗒一声折断了羽箭。
我皱了皱眉,料想必然痛极,可陆兄竟一声都不哼,撑直身子凝目看我。
那双平日里总是微微弯起的眼写满了愤怒与嘲讽。
我就着站立的姿态低头一瞬不瞬的看了他片刻,继续方才未说完的话:“我很遗憾……你选择放弃最后一条生路,陆陵君。”
——第二更——
何尚书见我无恙,命人将陆陵君捆押起来,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刺杀当今监国公主,究竟是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陆陵君额头渐密细汗,嘴角却是上翘,何尚书自是刑案中的老手,差人堵住陆陵君的口防他自尽,带回去盘问寻常不难找出倪端。
“何大人。”我拂袖,负手,“有些话,我想单独与陆陵君说。”
何尚书迟疑:“这……”
“他现在这个样子,伤不了本公主。”我淡淡说,“即便他咬断了自己了舌头,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止了血不死,换来的更是一番折磨……”我回身看了他一眼,“我认识的陆兄断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等何尚书带着人群退到稍远之处,我拿下塞在陆陵君口中的布条,垂眼定定看着他,道:“其实,我是不愿你多受折磨。陆兄,我已命人查明你的底细了,你幼时受过康王的恩惠,从一个小叫花变为世子侍读,尽管不足一年时间你就被赶出康王府,但那之后,你的人生便截然不同了。虽然,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受过什么训练,但这些年你为他们做过的事,你来京城进国子监后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你的武功路数,此间种种,并非无迹可寻,就算,你什么也不招供,你的存在,并且那么多人目睹你刺杀我的事实,已经给康王惹上大麻烦了。”
陆陵君略微错愕的目光撇向远处,问:“你……一早便知晓这些的么?”
我摇了摇头,道:“要杀我的幕后主使,多多少少可以估量出来。直到李杜苏死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有问题的是你。”
陆陵君疑惑道:“喔?我可是在你遇刺后立即出现随你一同追击凶徒,何以见得此事与我有关?”
“因为,杀他们的,本来就不是你啊。”我慢慢说:“应该……是苏樵吧。”
“李问与杜非皆是一刀封喉,可见刺客刀法之快之准,然而苏樵身重三刀还能不死,等着我们追到并且还说了话,挪动数次自己的身体,场景太违和了。我见他中的那三刀两浅一深,估摸着深的那下是我的影卫砍的,他既然还想活命,应当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然而转瞬又死了……反正当时在他身上点来点去摸来摸去的便是你,我想,要杀人灭口的自然是你吧……”
“你果然是……”是什么,却没有继续说,陆陵君轻轻晃了晃头道:“我点了他的哑血,加快了他流血的速度,”顿了顿,“我本不想灭口,可他杀了李问与杜非。”
那间舍监窗外便是河,苏樵应当是受了伤想从那逃走,却遇到了正在苦读的李问杜非吧。
我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阻挠你。”
“可你,何以见得我今晚会杀你?你若不来,我便动不了手,你的影卫随时跟着你。”
我盘腿坐了□,屁股沾着草地一片湿润,“我猜的。我猜,当日在游船上我遭人刺杀,会不会正是你与康王里应外合?后来你得知我并未真正沉舟而亡,所以你才诈死诱我出现,是不是?你所谓的中了毒针,正是想误导我刺客擅用毒针刺入心脉,用本书挡着就没事了,结果苏樵来刺杀我的时候用了整盒的暴雨梨花针,你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应该还会有后着,我一直在猜啊,如果我是你,我会如何支开影卫,单独袭击呢?想来想去,或许只有到一个较为空旷之处,影卫无处可躲只能蛰伏在较远处,你也会比较容易得手。诶,我只是那般一想,结果一回监舍,便看你房间大门大开,蓑衣不见踪影,心想,你果然,是要引我来此处么?”
陆陵君像是笑了一下,“你几番忽然消失,也不是没有前例。”
我轻描淡写道:“在受了失去挚友的刺激,大雨夜裹着蓑衣一个人跑掉,甚至还是因为我的缘故,情理来说,我应当会去寻你慰你几句的。毕竟……”
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