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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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百日行人面,夜间作鬼神。
“如此看来,他们白日运送的十几批木料都是掩护,现在才是端倪。”
“今晚就要见鬼神了。”
两人迅速跟上。
押车的一行人动作极为谨慎,双目四顾,耳听八方。
夜很静,无雾,可以看到飞鸟浮过圆月时漆黑的影。
这次不是鱼贯而出,而是接踵而至。
车型和运送规模都比白日那批要大得多,装好圆木的木车排列得很紧,像百足蜈蚣的肢节。每辆车都有两个鹰脸面具人在两旁跟守。面具泛出冰凉的金属光泽。
无疑,这是一场大动作。
车队行进如流水,因为排列在一起,俯视看不出每辆车的动作,只觉得缓缓流向前去。
实际上每辆单独的车速度都很快,依稀可见车毂处锃亮的铆钉。
南月清楚记得,白日那些高车,每走一步都吱呀作响,像是被土地拧了皮。
蜈蚣车队最终流入了左侧的岔道,这次没有人阻拦。
守夜官兵都在驻站里睡着了,或者,是一种变相的默许。
“我们不该穿这身衣服来的。”南月轻笑自嘲。
“今夜月光极好,穿什么都要显形。”完颜旻亦轻答。
一前一后,如两只漂亮的白鸟,穿梭于夜空中,耐心等待着黑夜交给他们去撕破的事。
左侧岔道显然极尽荒蛮,夹道都是瘦骨嶙峋的突兀高山,狰狞古怪地露一些怪石绝巘的画影。人行其间,像是陷入深深峡谷。
那几十辆车走了许久才停下,小心翼翼进了一个山门。
旻月两人看不真切,干脆落身在那山门之上的石缝间,把里面光景瞧了十分。
群山环绕之下,竟是好不宏伟一座兵器制造厂。
山下是一大片地势低缓的平壤,竟是一片汪洋灯海,里面全是光着膀子的劳力。虽然距离远,但是看得极真切。来回奔走的工匠都面黄肌瘦,脊背闪闪发亮,都呈弓样弯曲的姿态。山间堆满了整棵的、锯开的、已经做成辐条和车辕的木料。
竟是活脱脱一个热闹的小世界。那聂欢和一众武士在山口来回踱走,警惕防备。
完颜旻看到这一切,眸子越发深邃,解不出脸上神色。
“我们进去看看?”南月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明日再来。”完颜旻不解释,抽身便离开。
“喂,好不容易来了,为什么不进!”
但眼前人影早已不见,南月只得跟上。
行至一片树林处,完颜旻忽然靠了一棵树停下,脸上出现豆大汗珠。
强硬命令南月道:“你我二人分开走。”
“为什么?”
“你话太多了,朕不需要你在身边。”说这话的底气已是十分虚弱。
南月被嫌弃地一头雾水,却发现完颜旻忽然顿住脚步。
林间一片静谧,只几片叶子渺渺飘落,伴着远处一两只禽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两人都明显意识到危机的降临。细密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平静的地面自四面八方卷起尘烟,枯枝落叶刺啦啦翻腾起来,空气里酝酿着浓重的压抑。
袭击自上方突然而来,数柄长剑齐刷刷逼向中间,片片寒刃反射着雪样明光。二人周围稳稳落下十几个通身黑衣黑袍的死士,连头部都用连衣的帽子遮掩得极好,衣服的滚边处绣着鲜红色奇异花纹。
这群人没有面具,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脸——每张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乱伤,深深浅浅地在伤痕处刺以黔墨,成就了有别于正常人脸的独一无二的身份标识。
没有杀手绕着猎物缓慢转圈圈的预热,对峙直接开始。
这群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完颜旻。
长剑出鞘,在月空中掀起一道绝美光弧,剑锋上的威力将一圈死士弹开来。但是,无效,这次的敌人不同于以往,肉身已无感觉的人是不怕皮肉创伤的。
绝顶死士的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还有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决心和勇气,对于自身,他们是不在乎的。
永远不要和已经死去的人成为敌人,或是那些连死都不怕的人。
南月被完颜旻一把抛出去,那群人眼里只有一个猎物,她置身事外就是最安全的。
被弹开的死士像粘在身上的幽灵一样一个个弹回来,每个人的功夫都是上上乘。完颜旻抵挡地有些吃力。
更何况,离子时越来越近,天空中那轮满月也越来越亮。
体内像被千万只蚁虫撕咬,骨血与肉体在皮囊之下,火焰一样翻腾。
电光石火间,一柄剑精准无误地刺向完颜旻胸膛。
唯一的失误是,插在了南月肩上。
空气中散开雾气腾腾的白色粉末。
“快走,走啊!”
南月忍痛,趁混乱拉着完颜旻迷失在荒林间。
“那是粘目粉,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你别管我,赶紧回浣花楼,……快去……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你。”
“你疯了,那剑上有毒。”完颜旻体内蛊毒已经发作,气喘吁吁。
南月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堆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死不了。”
“一起走。”声音决绝。
二人相互扶持着走了一段,南月支撑不起,昏倒在地。
完颜旻竭力压制着体内一阵阵的冲击,打横着将她抱起,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浣花楼。
第三十三章 月圆()
完颜旻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南月送到茯苓苑的床上,自己几番挣扎,终究是站不起来,捂着胸口跌坐在地板上,脸上表情痛苦扭曲。
南月这时幽幽转醒,忙下床来迅速到他跟前,急问着:“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完颜旻费力抬头看她一眼,气若游丝道:“你没事?”
“我自幼尝百草,五毒不侵。”迅速回答他,神色越发焦急。
完颜旻无力再把头抬起来,只低低但是狠绝地道了一声:“那就滚!”
南月气极,却不得不忽略他举止,小心试探着去触他额头。
“走开!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完颜旻踉跄着站起退后,与南月拉开一段距离。
夜色漆黑的眸子里闪隐间幻出可怕的光,凶戾但没有神采,甚至流露着几分来自兽类的腥残。欠缺血色的嘴唇轻微颤抖着,口角已经变了颜色,苍白里泛出乌紫。
“完颜旻你怎么了,他们刚刚到底把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南月的语气因伤痛有些虚弱,眼窝深陷,乌黑的眸子里面含着巨大的不解和些微惊恐。
她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还是一步一步踉踉跄跄朝他靠近。
“别过来……”像是嘶喊,却没有底气,声音里掩藏着巨大的隐忍,脖颈因身体的剧痛而猛地高昂起来,露出突出的喉结。
“我不,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南月只是艰难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完颜旻发作时浑身都是颤抖的气息,连空气也凛冽起来。可他还是阻止不了,混沌目光里那个小小的身形倔强而固执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怕,他怕自己会伤害她,更害怕看清楚她眼里那种巨大的关切和悲悯。它们像火苗一样****着他自小孤独而封闭的骄傲。
南月并不知,她的善意举动无意而不自知地俯视了一种专属于帝王的虚空而强大的尊严,居高临下。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紧,时间像紧绷的弦,一指落下便赴箭难收。
“你滚,朕让你滚啊……”咆哮地怒息狂风急雨般向她砸下。内力因不受控制而在身后兴起一阵猖獗气息,发丝狰狞而肆意地飞散开来。
南月此时却清褪了所有的畏惧,双目凝视前方,平静地走进几要将她吞噬的疯狂。
她走近,死命地抱住他,拼了全身的气力,即使这样,还是担心自己制止不了他体内泛滥的狂魔。
她裸露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清甜气息变本加厉地挑逗完颜旻的味蕾。
他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迫切召唤,他仿佛需要这种清甜,来压制他体内痛苦与魔性肆虐交织的狂欢。
南月勇敢抱住他的瞬间,强光幻影瞬间熄灭,恍若她身上带着宇宙星辰一般的博大宁静,足以另他安然。
可这片刻的宁静安抚得了他的人性,抵御不了深埋于骨血的蛊虫。被压制住的心神瞬间遭到反噬,继而惩罚般报复性地扩散开来。
完颜旻强大的功息将她身体振开,顷刻又如同一只真正的兽类那样禁锢住她臂膀。冰冷的唇瞬息精准地找到她刚刚凝血的伤口,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去,忘情而贪婪地将她体内香甜吸入口中,液体汩汩冲刷喉咙,喉结滑动。
手中人儿渐渐没了力气。他感到她身体渐渐冰冷下去,不再动作。
南月被他动作吓到,竭力挣扎,但在他唇落在她肩膀上的一瞬,她才猛然看到窗外明亮而奇异的月光。——今晚是月圆。
于是不再抵抗,将肩膀微耸,主动送到他唇上,任他粗犷暴烈厮杀吮夺。
她答应会治好他,不惜一切代价。
月光从窗棂移向东墙角的时候,南月在完颜旻怀里缓缓地睁开眼睛。
完颜旻笔直地靠墙坐着,南月睡在他膝上。
他的怀抱冰冷而凝固。像僵化的死人一样。
她极缓地,一点点伸出手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
“别动。”干涩的唇发出鬼魅声音。
她不再动作,也不言语,默默等他恢复。
此刻的完颜旻恰似一头元气大伤的兽,被人挟住了最柔软的腹喉。
当一个人最不愿昭告天下的脆弱被当众揭开时,就如同生命里最重要的防线忽然坍塌。敏感而骄傲的心灵所要承受的是决堤般的苦楚。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的秘密伤口被光照到,自然一下子无所遁形。
但只有当这伤口被光照到的时候,它才能慢慢地愈合,长出顽强的新肉来,甚至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成长得更为结实。
或许若干年后那份苦楚在记忆里依旧崭新如初,但它终究是被慢慢抚平了。而当事人,还是要感谢当初那道不留情面的光和岁月悠悠无情的漫长。
世间所有的伤都会被时间抚平,只是一开始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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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苑,沉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对着破裂的铜镜不知在想什么。
窗纸被捅破,一杆飞镖笔直地扎进来,没入镜框。
美人的脸见怪不怪,冷眼拔了那镖,取下被钉在上面的纸质卷轴。
身后响起一道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声音:“傻皇帝被人带到演城,上头的命令,必须死。”那声音幽幽低沉,如从千年古墓发出的一般。
话音落毕,屋里却像从来没有来过人一般空落落。
这时沉香的脸色才微微有些异样。傻皇帝完颜旻,不是十几年都没踏出过寝宫吗?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把皇帝给带出宫来。
带着几分疑惑打开那带轴纸卷,往日都是纸笺,今儿个怎么似幅绢画儿模样。
小心展开那纸卷,画像中人缓缓呈现。
拉到底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不禁用纤纤玉手掩了口。
他是皇帝。
他居然是皇帝。
沉香忽然像失了心智一样大笑着,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最后把眼泪都笑出来。趴在梳妆台上嘤嘤地埋头痛哭。
良久,缓慢抬起头来,粉妆花糊,把那画像一截一截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一直以来像天一样笼罩住她全副生命的“上头”,居然也有失策的时候,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傻……皇帝……吗?”沉香冷笑嫣然。
第三十四章 敌腹()
次日晓雾方散的时候,沉香冲动地跑到茯苓苑,一把推开房门。却被眼前景象弄得尴尬,忙欲带门退出。
床上二人一直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一袭白衣枕在另一袭白衣膝上,完颜旻始终纹丝不动。
“等等。”沉香被南月拦下,“姑娘可是有事?”
沉香扭转过来半边脸,心里百味翻腾,也不与南月目光对视,只冷冷说了一句:“二位若想保命,现在就离开这浣花楼。”
南月心下一惊,看完颜旻一眼,转而真挚地对沉香道:“既是时间紧迫,我也不问缘由,只谢姑娘成全。”
倚在门口的女子一眼苍凉笑意,眼珠斜斜窥着南月,目光带着常年红尘打滚儿的轻骀,道:“无过便是功,无怨便是德。小姐的‘谢’字,真是折煞我了。只请二位他日脱得虎口,万莫与人言及浣花楼歌女沉香,只当平生不曾见过罢。”
随即用怨恨与悲哀交织着地复杂眼光深深向房内瞅了一眼“还有,别让我见到你们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