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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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就是她指点江山的工具。
南月想到这一点时,整个世界都通透了。她扫除疲倦忘了寒冷精神振铄地睁开眼睛。那些壁立千仞的石头已经不能再阻挠什么了,她疲弱但清醒的目光穿越它们,轻而易举看到了水牢之外皇城之外甚至整座北冥大陆之外。
她开始平稳而顺畅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目光清泠而超远。
她现在能理解那只赴死的飞虫了。
可她此刻插翅难飞,不能遨游在空中去寻找那只火把。
她得等。
南月让自己的脊背轻轻地离开背后的石壁,保持直立的姿势站在水里。
背后有所依附必会让人心生倦怠,而倦怠产生慵懒的静止与死亡。
她开始静下心来聆听安静。水牢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但人不能失去时间。南月计数水滴缓慢打击石头的次数,以此来获取时间。
大概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她被人带出去,像扔麻袋一样被掷到一处硬邦邦的地面。
她匍匐于地面,睁眼看去,眼前是一间破败的广厦。这间屋子太宽敞了,因为没有什么陈设显得更加荒芜。椽柱和檩木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从蛛网硕大无比的轮廓来看这间屋子多年前就已经是蜘蛛的领地。
蛛网之上密密覆盖的尘土安之若素地在上面驻家,只有从窗角一个破洞处透进来的光线里才能看到尘土飞扬。那是一些被南月的突然闯入而受到惊扰的尘土。
至于其他地方的尘埃,和屋子整体的氛围一样,都是冷寂而静止的。
南月虽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地方,还是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她细细打量一遍,猛然发现这间屋子的布局其实很像靳安殿。
只不过,方向似乎是相反的。靳安殿坐北朝南,这里坐南朝北。连窗户的位置都那么契合一致。
她的目光远远地延伸出去,从庭户中央那道敞开的旧门里,瞥见外面确实是一处慌置的院落。
还没等她细细地观察完这处破败的屋宇,屋子门口已经有一片尘土扬起。
南月绷紧脊背,以手扶地,谨慎地观察着那阵腾起的瘦弱烟土。
一只长靴踏进,一层厚厚的尘埃出现了凹陷。随着那抹黑色衣角的出现,南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她扬起头,和那黑衣的主人发生了正视。
那是一张至冷峻之至的脸,依旧英俊,却冰冷寒凛。日常的散发被束起,似是从一场厮杀之地回来。走过来看向南月的那双眼睛只有视线,没有光芒。
完颜旻似乎比在靳安殿那日平静了许多,一路沉默地朝着南月靠着的墙角走过来。
南月不相信这种平静。
完颜旻走近,蹲了下来,视线在与南月差不多的高度停住。
他开口,声音冷涩而沙哑,目光依旧穿过她,仿佛在看前方的墙壁。完颜旻如同在同一个死人讲话:“水牢的滋味尝够了?母后在哪里。”
南月却只死死注视着这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面容。他脸上还有血迹,深邃的眉眼里收容着全天下最彻骨的麻木与冰凉。南月知道那层冰雪下面还仔细地掩盖着最坚定的酷厉与决绝。他再也不是一个少年了。
“这里只有两个人,你什么都不用顾忌,也没有必要为你的卑劣行径作任何的掩饰。朕只问你,母后在哪里?”
南月依旧静静地盯着他,不答话。不知为什么,南月的眼神让完颜旻觉得她仿佛是要看他最后一眼。
萱后安然无恙。南月动了动嘴唇,想这样告诉完颜旻。但话出口的瞬间她改变了想法。
她把视线从完颜旻脸上移开,用一种波澜不惊而又麻木不仁的语气说道:“我活着,你母后和如花就会活着。”
既然太后把天下这一整盘残棋都交给了她,怎样落子就是她的事了。
“没听明白吗?”南月冷笑着,望着完颜旻一瞬间闪过的惊愕又痛楚的神情。
“为什么,你为什么……”完颜旻手臂上暴起了青筋。
南月安静地等待着。
这句话说出来最可能的后果就是完颜旻会让她当场毙命。她从容不迫地等待着,但是他没有。
还能保持冷静,说明她的话他至少信了一半。
“是她顽固,不愿意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非要参与前朝事。”南月冷漠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若无其事地望着完颜旻,脸上带着冰锋之下的嘲讽。
她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必再向任何人解释。
她挥出去的每一柄刀锋都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
南月安之若素的神态彻底激怒了完颜旻,甚至将他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失态的一面又完好无损地激发出来。
“为什么!母后她曾经那么喜欢你!朕曾经愿意相信你伤害谁也不会伤害母后。朕甚至以为你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完颜旻撕心裂肺地吼着,脸上的肌肉线条痛苦地交纵着,一只手把南月提摁在靳安殿古旧的墙壁上,眼里蔓延着荒原一样的火焰。
“你不是问过我,愿意做皇后还是愿意做公主,既然皇后这个位置随时危如累卵,我不如……”
“不如做公主的好!”南月几乎要断气,依然努力维持着笑容,眼睛里那层冷静和淡然却从未因此而凌乱半分。
第二百三十章 情断长信殿()
“你,很好。”完颜旻一点点把南月放下来,任她重重地摔落在墙角。
他忽然一个掌风劈过,少女如风中飘摇的枯叶一般无力地咳出一口鲜血,像殷红的山花一般绚烂在雪白的衣袖上。
南月感到全身的骨头被剥离一般,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仿佛散开来一样,浑身烧灼又冰冷。
“咳……咳咳……你现在杀了我,马上就会有人送你母后和先皇团聚。”南月维持着瀚海阑干的意志,眼里没有半分乞楚。
完颜旻全身颤抖着站着,挺括的脊背在那掐指一刻的短暂时间里看起来有些佝偻。素日的意气风发与强大有那么一瞬间的萎靡。此时的完颜旻,像是失去一切的人,像是人间斗败的勇士。
而南月则把自己定义成那个打败他的小人。自古,是小人得志的。
即使她全部的功力,已经彻底被她废了。他还是,打不败她。
“杀了我,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母后。”南月再一次用强调的方式把这句话植入完颜旻的记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而果敢,嘴角挂着安安静静的笑意,留给完颜旻一个居高临下又别无选择的命题。
透过那样一张死不悔改的脸,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蜷缩的身体和腹内翻江倒海的疼痛。
完颜旻再一次蹲下来,强有力的手扣住南月的下巴,硬是强迫她睁开眼来。他步伐不稳,此时是真真正正失却了理智。
“你知道这儿是哪吗?这是十四年前那个女人魂飞魄散的地方。是你父亲亲手安排进来的那个女人。十四年前,父皇落在她的陷阱里,今天,朕落在你的陷阱里。你们的蛇蝎模样,朕会一一记住。夏姬已经咎由自取,但你,朕不会让你像夏姬一样那么轻易去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完颜旻用牙齿咬着说出的这些话,一字一句像冰粒打入南月的肌骨。她能感觉到这些流血的字句是怎样穿透她的皮肤和骨血,直直地击在心脏最薄弱的地方。
原来,在他眼里,她无非就是夏姬一样的女人。
南月几乎是蔑视又心疼地看着完颜旻,看着这个无比可怕又无比脆弱的人。完颜旻细入纹理的情绪都被南月捕捉到了。
此时的完颜旻,像在大街上与母亲走散的孩子。他的孤独,他的无助,全都透过紧拧的眉毛与颤抖的声音欲盖弥彰地显示出来。他真的太孤独了,孤独到要用冷漠与残酷来掩饰虚弱,弥补荒芜。如果不是眼底璀璨的黑暗里还有一点点水迹般的疼痛与失落,南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眼前这个失却理智的疯子当成一生的仇敌。
她很想恨他。
不是因为完颜旻废掉了她的全部武功,那本来就是他教的;
不是因为他迟早要对付南府,那是他们欠他的,她无非是替罪;
甚至不是因为南清雪。两情相悦是如此自由无拘的事情,他立王妃李妃雪妃那都是属于一个独立男人的自由啊。即使她南月心里看不过去,又有什么道理呢。
她最希望自己能恨完颜旻的,是他从来也没有给予过她信任啊。
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南府的利益,杀害他的亲生母亲呢?她原本在他心里就是那样心如蛇蝎的人吗?
“朕要你活着,看着你所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失去,你就会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完颜旻眼底那点疼痛流转而成深深深深的苦楚,盘旋在眉眼之间。他口齿间含恨,愤怒而憔悴。
“看着我一点点失去?”南月失声轻叹,像嘲笑孩子一样嘲笑他,“可是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南月轻咳了两声,笑容轻轻绽开,如寒梅枕雪一般凄凉。
她费力地用不那么顺畅的气息说道,“我知道你在乎天下;在乎你母后;在乎只能在记忆里寻找的扑不着抓不住的父爱;在乎你生来便不得全寿遭残害的荒唐命途;在乎南家欠你完颜家上下两代的血海深仇,可是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
看到完颜旻似乎被难住了一样傻愣良久,南月声音柔缓却扬眉吐气一般而虚弱又张狂地呼喊着,“你以为,我这样的人……咳咳……我这样的人,还在乎失去吗?”
一瞬间,她仿佛雾光夺目,丢盔卸甲。
完颜旻顿时觉得目生恍惚,眼前的南月仿佛是一朵战无不胜的带刺带血的花,她嘲笑他,控诉他,甚至是故意激怒他。他却像个傻瓜和莽夫一样无力反驳。
完颜旻把控制着南月的手松开,慢慢地执剑退后。
“你不用再辩解什么,朕永远不可能,再相信你任何的花言巧语。你,南相,你们欠下的,朕通通会用你们的血来祭。”
完颜旻松开了南月,失魂落魄地踏离殿门。
大殿上方同样被灰尘蒙垢的匾额上依稀可辨“长信殿”三个大字,似乎想要昭示一段尘封在这座房子里的历史和风风雨雨的记忆。
长信殿,是夏姬第一次见到先帝完颜孤辰的地方,那个女人在这里度过她短暂的一生。
南月用眼角的余光捕捉着完颜旻的离去,最终抵不过全身催心嗜骨的疼痛,大厦将倾一样重重地倒下,面无血色地昏睡过去。长信殿灰尘两指厚的地面上,如同匍匐着一只静翼悬停的白蝴蝶。只不过,白衣斑驳,血色可辨。
一场丰盈的雪落下来,雪花大如棉斗,铺天盖地投尸于地,天地间很快白茫茫一片出奇干净,消寂了一切声音。这是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盖住了山川房宇,也几乎掩埋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路途。
明里暗里出去寻找太后的那批羽林军和鬼影三十六骑,全都无果而归。大雪封山,连只鹿都难找,何况是两个人,而且还是有极大的可能被人囚禁的人。
完颜旻不是没有怀疑过南月说话的真假。她说是她囚禁了太后,可是为什么,最后昏睡在靳安殿被众人揭发的人是她自己。而且最开始,她是断然不承认知道萱后去向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荒园绿意长()
这狡猾的女人突然发生转变的原因是什么,他还要仔细地调查。
鬼影三十六骑尚有其他重要的用途,完颜旻只得命钟鸣扬出动全部的钟家军在外长期搜寻。他之所以坚定地相信萱后还活着,不全是因为南月威胁的言语,而是靳安殿被翻遍都没有找到一件重要的东西。
萱后枕边常常放着的一只碎玉箫不见了,那只箫和先皇墓里埋着的那个是一对儿。
完颜旻是一直是看不懂萱后的。一对儿的箫,一个毫不留情地砸碎了,另一个却完好无损地留着,甚至常常伴于枕边。
萱后这十几年里每每提及先皇时从未言及思念,只是像平述任何一段寻常历史那样叙述川阴。她仿佛从来也不打算原谅先皇娶夏姬这件事,只有握着枕边那只独箫的时候,目光会格外柔和。
萱后的失踪和她不轻易示人的情绪一样蹊跷。靳安殿出事前几日,御风去问安时如花便是隔着窗子答话的。御膳房的小厮也作证那几日内如花都是打开一条门隙让送膳的把膳食放门口就走。
有没有可能,二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软禁了。可是,若真是那时就被软禁了,如花既然有机会开口说话,为什么不直接向御风求救。
就连出事当天,靳安殿的屋子里也太平静了,连日常的摆设都没有丝毫错位的痕迹。只有南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