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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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里有什么猫腻,于是便与梁辰一道上门来请教了。
“这个球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董岩审看过图纸之后,说道:“你们公司完全能够拿得下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成本方面嘛,材料费大概就是七八万的样子,工时费撑死了能有个三万就不错了。如果你们心狠一点,报个15万,起码有4万块钱的纯利。正常一点,报个13万左右,也有赚头了。”
工时费的计算,并不仅限于直接从事生产的工人的工资,还要把管理费、车间经费、福利基金之类的开销摊进去,其实就是包括了企业的所有支出。在材料加工时之外的部分,就是企业的纯利润了,这部分的额度是可以调整的,取决于双方的谈判以及交情。按照董岩的计算,这样一个球罐哪怕是按10万元报价,全福公司都不会吃亏。当然,做企业总是要考虑利润的,所以正常情况下,全福机械公司对于这样一个球罐大致会报13万左右的价格,这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位。
如果换成海化设这样的大型国企来报价,价格可能会更高一些,因为大国企的工人工作强度会比乡镇企业低一些,再加上福利、企业管理费之类的都比乡镇企业高,因此报价更高也是正常的。乡镇企业之所以能够在八十年代迅速崛起,也是源于这种低劳动力成本、低福利的优势,这就是题外话了。
设备造价这种事,买卖双方都很清楚,甚至各行业和各地区都有专门的定额规范,例如京城市就有《京城工艺协作价格》这样一个文件,许多加工协作的业务都可以从文件中找到定额系数,各企业再在这个系数的基础上做一些增减,就是自己的报价。
这种按照工时定额报价的方法,是计划经济年代里通行的做法。国家制订产品的计划调拨价格,就是按照这个方法来算的。到了市场经济年代里,价格是由买卖双方根据供求关系商定的,紧俏的商品价格会高于合理价位,过剩商品则有可能会赔本甩卖,但无论是溢价还是折价,计算依据依然是这套东西。
王瑞东也是懂行的人,其实刚才在来董岩家之前,他已经和梁辰看过图纸了,并凭着自己的经验大致做过一个计算,结果与董岩算的也差不了多少。在得到董岩的确认之后,他皱起眉头,说道:“这就奇怪了,这个姓郭的放话说,只要是在20万之内,都可以商量,这其中有什么名堂呢?”
“莫不是想骗我们的设备?”梁辰分析道,“你们想想看,他付50%的预付款,也就是不到10万吧?到时候把我们的设备拉走,尾款不付了,这不还是赚了吗?”
“切,你想啥呢!”王瑞东没好气地呛了梁辰一句,道:“这么大的罐子,运到哪去是根本就瞒不住人的,又不是一台彩电,随便找个地方就藏起来了。除非他把罐子运到外国去,要不然……”
“等等,瑞东,你说啥,外国?”一直也在琢磨着郭培元用意的董岩突然打断了王瑞东的话,问道。
“我是打个比方嘛,董哥。”王瑞东笑道,“他怎么可能把罐子藏到外国去呢?”
董岩却是严肃起来了,他问道:“瑞东,这个郭培元有没有跟你说,他是帮什么单位联系这桩业务的?”
“没说。”
“他有没有说他要订多少设备?”
“好像是透了一句,说这个罐子只是一个样品,后面的业务还多得很呢。”
“那么,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和日本人有什么联系?”
“日本人?”王瑞东一愣,脸色立马就有些尴尬了,他想起了那两本小杂志,进而想到郭培元承诺的更多的小杂志。郭培元说啥来着?对了,他说他有很多日本朋友,能够带小杂志进来,还说什么录像带……呃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真的说过。”王瑞东把思绪扯回到现实,对董岩说道:“他说他和日本人很熟,怎么,董哥,你怀疑他会把这些罐子弄到日本去,让咱们追不着?”
董岩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他肯定会照着合同付款的,只不过,如果是给日本人生产,咱们就不能照着刚才的定额来计算了。国家下发了一个涉外承包设备的定额标准,你们想必也收到了吧?”
“没错,是有这么一个标准!”
梁辰也想起来了,他一拍脑袋,对王瑞东说道:“我明白了,这个姓郭的是个汉奸,他是来替日本人讲价钱的!”181
第四百六十九章 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等等,董哥,辰子,你们俩说啥呢,为什么给日本人做就要更贵一些?还有,这个姓郭的怎么就是汉奸了?”
王瑞东有些懵了,工时定额这种事情,并不是他分管的,所以他并不知道重装办下发外包工时定额标准的事情。梁辰是施工员,就是负责这方面工作的,所以接触过这份文件,只是看过之后觉得与全福公司无关,也就没怎么去研究了。至于董岩,作为一名化工设备技术咨询公司的老板,这种资料当然是要了解的,而且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都有所耳闻。
听到王瑞东发问,董岩便从自己的书架上拿下来一本重装办发的标准,递给王瑞东,然后开始解释起来。王瑞东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一会就明白了,说道:“也就是说,如果照着国家重装办这个要求,这个球罐的报价得到30多万才行。这个姓郭的说20万之内都可以商量,其实是想诈我们。”
“正是如此。”董岩说道。
“娘西皮的,这家伙太黑了!真特喵是个汉奸!”王瑞东激动起来,明明是30多万的东西,非要压到20万以内,生生坑了自己10多万,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的事情。他看到董岩家的客厅里就有电话,便说道:“董哥,我用一下你的电话行不行?我得打电话过去骂一骂那个娘西皮的!”
“你用吧。”董岩无语了,没办法,谁让王瑞东是阮福根的小舅子呢,看在阮福根的面子上,董岩也没法跟这个小屁孩计较。
王瑞东记得郭培元住的宾馆以及房间号,他通过查号台查到了宾馆的总机号,然后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郭培元的屋里。郭培元接到电话,并不觉得惊讶。他哼哼哈哈地听完了王瑞东的咆哮,然后心平气和地问道:“王老弟,我只问你一句,你应当也是找懂行的人算过了,照着20万一台的价格,你们有没有赚头?”
“这关你什么事?”王瑞东没好气地呛道。他没有扔了电话,是因为他还惦记着郭培元的小杂志,以及那不可描述的录像带。他在心里存着一个念头,也许郭培元会在自己的指责之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然后对自己纳头便拜呢?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能够与郭培元保持长期联系了吗?
郭培元隔着电话线也已经察觉到了王瑞东的想法,其实,刚才王瑞东对他大发雷霆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暴露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一直还是称郭培元为“郭哥”,这就说明对方并没有打算把双方的关系彻底陷断。只要对方还能听自己忽悠,凭着自己多年的掮客经历,还愁拿不下这个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的小年轻?
“王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样一个球罐,放到你们公司去生产,成本连12万都用不了。照着20万报价,你们起码有8万的赚头,是不是这样?”郭培元问道。这些造价的知识是他从内田悠那里问来的,他自己也在工厂呆过多年,对于工厂的成本构成是非常清楚的。
王瑞东答道:“可是,如果这是给日本人造,按着重装办的标准,我们可以报35万。你整整压了我们15万的价钱,你怎么不说呢?”
郭培元冷冷一笑,道:“如果是按35万来做,日本人凭什么让你们一家乡镇企业来包?”
“因为……我们有这个技术啊!我们过去就分包过国内那几套大化肥的设备。”王瑞东有些词穷了。
“那不过是国家为了树个典型,给你们一点小甜头而已。你们接的都是二类容器,能有多大的利润?再说了,就你们当时分包的时候,是按什么价钱算的?”
“那不一样,那是给国内造。”
“国内国外,谁给的钱不是钱?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两本写真,你会在乎她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吗?”
“……”王瑞东被雷倒了,大哥啊,不带这样揭短的好不好,大家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趁着王瑞东无语之际,郭培元继续说道:“王老弟,实话说吧,日本人现在的态度很明白,如果你们的价钱低,那就把业务交给你们做,一年起码是1000万以上的业务。如果你们和海化设这些国企是一个价钱,那么他们就会把业务交给海化设去做,人家是大厂,比你们技术好,信用也可靠。哥哥我是在帮你们揽业务,你把别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可是,从35万压到20万,这也压得太狠了。”王瑞东有些委屈地说道。
郭培元道:“这是因为国家重装办那帮人太黑心了,明明就是十几万的设备,非要给人报30多万,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吗?人家日本人说了,如果是这样的价钱,他们宁可不找中国人代工了,他们去请印度人做,也比找咱们做省钱。”
“郭哥,这国家下了文件,我们也得照着做啊,总不能跟国家对着干吧?”王瑞东开始打起感情牌来了,在他心里,刚才的激昂情绪已经消退,他觉得郭培元的话是挺有道理的,而且郭培元这个人,也是挺不错的。
郭培元知道火候已到,他故意地沉下声音,说道:“王老弟,好话我都已经说过了,怎么选就在乎你了。我挺喜欢你这个人的性格,不管买卖能不能成,你这个老弟我都认下了。至于价格方面,没有什么余地,最多就是20万,以后其他设备也照这个标准。如果不成,那就算了。”
“别啊,郭哥!这样吧,我找我姐夫再商量商量,明天给你一个答复好不好?”王瑞东用央求的语调说道。
放下电话,王瑞东转向正看着他的董岩和梁辰,说道:“董哥,辰子,我考虑过了。国家这个文件,是下给海化设那种大企业的,跟咱们乡镇企业没啥关系。人家日本人找咱们做设备,不就是图个便宜吗?咱们平常报价的时候,也都是比国营企业要低一两成的,这一回咱们也这样做就是了。”
“瑞东,这样不好吧?”梁辰劝道,“阮厂长说过,重装办对咱们有恩,如果不是重装办给咱们机会,咱们全福公司哪有今天?现在重装办要求各家企业统一报价,咱们这里如果掉了链子,不是让重装办没面子了吗?”
董岩也劝道:“瑞东,我觉得梁辰说的有理。重装办发这个文件,就是担心咱们国内的企业互相压价,最后让日本人占了便宜。这两年咱们海东省出口的生丝价钱都压到什么程度了,不就是因为跟其他省竞争的结果吗?最后吃亏的都是咱们中国人。”
“这有什么办法?”王瑞东道,“咱们中国人就这样,能怪人家吗?再说了,重装办定的这个价钱也太黑了,十多万的设备,给人家报30多万,日本人也不傻是不是?”
“能卖高价,干嘛不卖呢?”董岩道,“就算是黑,那也是黑日本人的钱,对咱们中国是有利的。”
“可是,如果照这个价钱,咱们根本就拿不到业务。同样的价,日本人干嘛不找海化设他们去做呢?”王瑞东道。
董岩道:“这个文件提供的也只是一个指导价格,咱们的人工比海化设他们低,管理成本也低,所以价格上可以比他们略低一点。比如说吧,这样一个罐子,海化设报价估计是37万左右,咱们照着33万到35万报,还是有一点价格优势的。”
王瑞东道:“如果我们报33万,那这桩业务就想都别想。姓郭的说了,要么就是20万,以后还有这样的业务,一年不少于1000万。要么他们就找那些国营大厂去了。”
“这是诈你呢。”董岩说道,“国营大厂报的是30多万,他就算要压价,也压不到20万吧?”
王瑞东道:“可是,如果那些大厂也降价了呢?”
“我估计他们不敢。”董岩笃定地说道,“你既然说姓郭的是由李志伟陪着来的,他肯定去过海化设,而且肯定是在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马伟祥这个人我知道,他以下面的人横,但其实胆子小得很。像这种当出头鸟的事情,他肯定不敢干的。”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呢,董岩作为与马伟祥发生过冲突的人,对马伟祥的了解还真不是一般的,他这番分析,与马伟祥的心理分毫不差。
王瑞东听罢,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明天再去和姓郭的谈谈,如果他能再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