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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轸花辞-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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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汐缩在一旁浑身颤抖,恐惧,害怕,惶惑,折磨连番袭来,她只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了,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将她击到在地,她从椅子上滑落,垂泪道:“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去年外放江州,在当地颇有政绩,他与嫂子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正该是最好的时候,怎会突然遭此横祸,不但家人入狱,连他也受了这般重伤?”她拉着白骜的袖子,放声大哭,身子抽搐不止。

    林日昇见杨邈这般凄惨也禁不住落泪。在厨房煎药的林月沅隔着几间屋子也听到屋内楚云汐的哭声,大骇之下将药罐丢给绿妍,也赶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抱着她战栗的脊背,陪着她流泪。

    白骜望着她的脸,便克制不住的焚心之火,兼又想得她姓楚,更是火上浇油。他突然干笑两声,冷声道:“你倒还问我,你该去问问你的好父亲。”

    楚云汐如冰凿心,倏尔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白骜有些不忍,却依旧残忍地说道:“我该贺喜你,你父亲终于重现楚氏当年的辉煌,楚氏几代人汲汲以求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终于还是落到他的手里。他这些年处心积虑、忍辱求存、不折手段,终于使你们楚氏重振了金陵第一世家的雄风。”他大笑起来,面容狰狞道,“可是你看看你的父亲自从当了丞相都做了些什么?趁着圣上龙体虚弱,无力管理朝局,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党同伐异。不过短短数年,这世道便浑浊肮脏犹如死水,朝中人人自危,相互构陷,以求自保,洛阳几个士族抄家的抄家,死的死,败的败的。你大哥不过是丞相大人康庄之路上的一块不起眼的绊脚石,是他捏死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

    仿佛一堆火炮落下,楚云汐只觉得霎时间震耳欲聋,天地旋转,宇宙倾覆,世界毁灭。她身子瘫软,倒在林月沅身上,口中喃喃自语,像中邪了似的,一个劲的摇头重复道:“这不是真的。”

    林氏兄妹也震惊万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白骜心如刀绞,却继续狠心地说道:“你师兄在江州任期间政绩卓著,不久便被调任为江州刺史,他年纪轻轻便身担重任,本就令人不服,因而他越发勤政,誓要在江州有一番建树。三月前江州洪灾,流民遍地,朝廷上拨了赈灾银两,身边有人便暗示他该对上面孝敬一些。他便留了意,查出了些地方上贿之事,其数之巨令人发指。而你的父亲便是罪魁。你大哥将此事告知了与他本是同榜进士的江州司马王深,他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相约此人要弹劾丞相。这个王深阴险狡诈,他表面答应其实暗地包藏祸心,待钦差来时,反咬一口,竟谎称你大哥私吞赈灾之银。不知真相的百姓风闻,群情激愤,钦差唯恐地方大乱,为安抚民心将你哥哥一家下了大狱。想来圣上亲批杨氏一门斩首之刑,你父亲没少出力。我想尽办法也只换出了你半死的哥哥,至于你嫂子,她不堪狱卒之辱已然自尽身亡了。”

    楚云汐眼前鮮血迸流,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神经彻底崩溃,她突然也癫狂似得大笑起来:“是啊,这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我又怎能不信?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啊!”她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倒在林月沅身上。

    白骜的满腔怒火终于湮灭在对外甥女的亲情之中,他抱起昏迷的楚云汐,方才寻回理智,悔恨自己的无情。

    夜已深沉。

    林月沅掀开自己的被子躺道楚云汐的身边。四周白色帷幔飘扬,阴沉沉的如灵堂一般,院子里纷纷扬扬的下起了白色的雪花,有时厚厚的砸下来,闷的一声。身下暖流如浪潮般涌动,却怎样也涌不到楚云汐心里,她直挺挺的躺着,手脚僵硬,触感全无,好像灵堂中的祭奠的死尸。

    林月沅偏头去听雪,恰好瞥见了她侧颜,淡然的轮廓像被染过的山水画融到了无边的黑暗中去了,而在黑暗中闪烁着的宛如星光般晶盈的是挂在她眼角的一滴泪珠。

第十二章 骏马金羁侠少年(一)() 
红日新出,光辉曜景,煕春寒往,柔枝含芳。

    一位身披玄色铠甲的男子骑快马从云中府的治所盛月城中疾驰而出,一路往南奔去。盛月城南郊乃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分布着云中府最为丰硕的农田,这里不仅土地肥沃,而且有水源丰富,再往南去便是云中府最繁荣富庶之地——熏宝城。

    这片农田除了分给当地农民耕种养家之外大部分皆是军队屯田,云中督都施烈所率领的天盛军便有几支驻扎在这里。

    男子进了农田便立即下马,牵马慢行,路上所遇做农夫打扮的士兵皆肃立行礼,他向西行了几里便看见一人头戴斗笠,身穿灰蓝半臂,腰间缠着麻绳,手舞镰刀,正蹲在地里除草。他只凭背影便认出弟弟,兴奋地冲他叫道:“佳珩。”

    施佳珩站起身来,抖抖微麻的双腿,朝田垄上走去。男子从马背上取出水囊扔给他,笑道:“刚泡的杭州碧螺春,快尝尝。”

    他捏了捏水囊,重又扔给了男子,笑道:“看来是陆伯来了。这样是好茶该慢慢品才是,哪能似哥哥般随便倒在水囊里。”

    男子哈哈一笑,露出两排如恶狼獠牙般的利牙道:“我哪懂品茶,什么龙井、铁观音、银针、毛峰我喝起来都一个味儿,苦苦涩涩的还不如河水甘甜。”说罢,他也不嫌垄上黄土肮脏,直接席地而坐。

    施佳珩用脚扫了扫土也挨着他坐下,他如今已有十六岁,边关的风沙将他从一块璞玉打磨成一柄寒剑,他脱去了清贵公子的玉润,显得越发英姿轩举,神秀锋颖、因他文武兼备,更添雅g概,仪容韶健。而他的哥哥施皓珙比他年长几岁,也是雄爽英发,跤捷旷荡。两人自小一处长大,当年施烈离乡投军,后又远赴长安,施皓珙便担起护家重任,对施佳珩如兄如父,他们二人虽非一母所生,但却从未生过抵牾,真是兄弟手足,血浓于水。后因施烈北上从军,又逢战乱饥荒,施皓珙为护持母、弟失学,至今仍为施烈的一大憾事。

    自从施烈被当时还是亲王的圣上看中做了他身边侍卫之后便一路官升,在楚忠濂败绩之时临危受命,接手天盛军击败敌军,终于从底层士兵做到了云中督都,成为襄州寒族里最为光耀之人。

    除了他的军事才能为人称道,他的忠厚人品也是令圣上能放心的将东北边防交托于他的原因之一。他富贵之后不忘糟糠之妻,拒绝了圣上赏赐的美姬爱妾,仍只守着家中原配的一妻一妾过日子。前年施皓珙的母亲留下小女儿撒手人寰,施烈颇为伤心,厚葬之后也无再娶之意,如今家中也只有发妻一人。

    他们一家倒还真真是做到了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而唯一的缺憾大约就是施皓珙夫妻俩那不值一提的小矛盾了。

    施皓珙从怀里掏出一根生津解渴的胡瓜,想了想又打开水囊冲了冲,将肉质肥美的一段掰给了弟弟,自己只啃没有滋味的尾部一段。施佳珩笑道:“哥哥我可没这么讲究。”

    施皓珙嘿嘿笑道:“纪先生说你脾胃娇气,还是弄干净点好。我记得你小时候白胖的跟个雪人似得,这几年可晒黑了。”

    施佳珩原本干辣的嗓子经过瓜水的滋润,嗓音也清润了许多,他摇摇头笑道:“大哥你说笑了,你何曾见过咱家人晒黑?一个冬天就过来了。对了,听说纪先生昨日回蜀南去了?”

    施皓珙点头道:“不错,听说他要去蜀南找人斗医,我只听说过文斗文斗,还头回听说医斗。”

    “纪先生虽是医仙侠骨,可也算武林中人,医斗大约也是他们医学高手间的江湖规矩吧。他妙手缓解了父亲的腰疾,我原说要好好感谢他,谁知他走的这般着急。”施佳珩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最近家里可好,母亲身体是否康健?”

    施皓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家里有母亲操持,万事无忧。陆叔还带了母亲专门为你我赶制的衣服鞋袜,你最爱吃的腌菜和乡下庄上送的鸡鸭、还有些这边难见的野味呢,也难为这帮庄稼人这么远的运来。”

    虽然父兄在身边却也挡不住思乡之情,想起母亲出了不能尽孝的愧疚,还有春晖的温暖之感,他沉吟片刻道:“母亲所做的衣衫自然再无不合适的。”

    施皓珙见他有些沉闷,笑嘻嘻地逗他道:“我还有一件宝贝给你呢。”说着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掌心。

    他乍一件那东西,便会心一笑,躺在他掌中的一条棉布缝制的小白龙,手艺甚是粗糙,边封裁剪的歪歪扭扭,还有彩色丝线垂在外头,龙的模样也甚是丑陋,一看便不是母亲精巧的技艺,定然是出自妹妹施蓝茵稚嫩的双手。东西虽然粗陋可心意却令他倍感幸福,他爱不释手地反复瞧着,心中十分感动。

    施皓珙勾着他的肩膀,指着他手里的东西笑道:“陆伯跟我说,这可是蓝茵当宝贝似得偷偷塞给他的,让他一定要带给你,说能保平安。小孩子家虽然有趣,可心是真好,这么点小就跟母亲学做针线,说是将来也要给哥哥们做衣纳鞋。也不枉你疼她,她惦记你比我还厉害呢,也没想着给带点好玩意儿来,倒是快把我忘了。”

    他故作垂头叹了口气。施佳珩锤了他一拳,玩笑道:“妹妹巧手惠心,以后定是位贤德淑媛。再者,你有嫂子惦记你,还不许妹妹多惦记着我一点。”

    施皓珙登时变脸,着恼道:“别提那个娘们,想想我就糟心。”

    施佳珩侧头见兄长恼怒地嚼着黄瓜,好意提醒道:“哥哥跟嫂子怄气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施皓珙哼了一声,恨道:“如不是怕她被叔嫂欺负,我早休了她了。”

    施佳珩连忙温言劝道:“哥哥这话说的欠妥。嫂子这些年操持家务,孝顺母亲,甚是辛劳,你长年驻军,照顾不周也是实情,嫂子偶有牢骚也属人之常情,哥哥该体谅,怎么还能休了她呢?”

    施皓珙翘须嗔目道:“这原就是她的本分,就如我们裹尸报国都是应做之事,做好便罢,若是有失,朝廷还能谢我们不成。”

    施佳珩被他堵得语塞,叹息道:“哎,只是你们这般闹下去,恐怕爹娘想抱孙子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施皓珙不以为然,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急不急,有你也是一样的。”

    施佳珩肩膀一缩,摇头笑道:“我还小呢。”

    施皓珙勾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笑道:“还小?过几年就及冠了,还小?你若是成亲,定要让父亲给你寻一个长安城里的大户小姐,可不能像我那个婆娘,斗大的字不识两个,每日只会罗唣。最好能让父亲想法把你调回长安或者洛阳,再不济回咱襄州老家也成,省的在边关吃风喝灰的。你就是条白玉龙时间一长也磨成大黑驴喽。”

    施佳珩忍不住大笑,施皓珙却渐渐正色道:“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比你,从小没念过几年书,粗人一个,也就只能在边关练练兵打打仗。你是上过太学的,文试武举都不在话下,你又通晓政务,知文识礼,入朝为官,将来前程定然无可限量。”

    施佳珩沉默良久,感慨道:“可是哥哥该知我不徇仕途。长安我也住过,也跟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打过交道,没意思的紧,还不如跟着父兄当个火头兵。”

    施皓珙揪着田垄上的小草芽,诚挚地说道:“其实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我施氏人丁单薄,朝中有没有家族人脉,族单势弱,只怕难以长久、后继无人。再者战场凶险难测,万一我有个不测,还有你替施家传递香火,我也能安心。”

    “若是父兄不在了,我还图什么富贵,也跟着去了罢了。”施佳珩倔强道。

    施皓珙气的拍了他一掌道:“说什么傻话。”他话头一转,用轻松的语气缓解僵局,“你去了长安可就能见到你少时一直惦念的楚家小姐了。”他眼睛一亮,进而兴奋道,“那可是楚氏千金呐。也许你们还有一段姻缘呢,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这么开头的。”

    施佳珩摇摇头,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怕哥哥你的一厢情愿要落空了。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施皓珙惊觉自己弄巧成拙,心中虽充满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反是施佳珩一脸平静道:“我早在入太学时就专门打听过,她和她的母亲死于一场大火。我后来得知她生前过得也颇不顺遂,母亲失爱于楚相后,一直惨淡的度日。隔年妹妹出世,想来妹妹从小便生的****神秀到与她真有几分神似,大约是她转世投胎到我们家来了。”言及于此,他终于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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