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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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忧虑的仍是作为母亲的淑妃娘娘。她发觉最近儿子反常的表现日益严重,暴躁易怒,闷闷不乐,不再乖巧听话,甚至违逆她的意思。比如这次春猎,他不顾母亲的反对,一定要参加,让她非常担心。她也想同行,却遭到他极力地反对。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撷星照顾好儿子,将他平日吃的中药制成药丸,随身携带;又嘱咐林月沅,务必看好她的表哥。林月沅心不在焉地听着,答应的十分敷衍。
即使做了完全的准备,她依然觉得内心不安,原本没有信仰的她,也逐渐投入佛祖泽被苍生的怀抱,虔诚地诵起经来。
出发的那天,撷星和李悯扶李昙进了马车,林月沅却死活不愿意跟他们同车而行。反而选择骑马开道,远远地跑在李璨的前面,李璨牵马慢行,跟着在马车左右,林月沅则一骑扬尘,一会儿就消失在烟尘里了。
车马行了一天,终于进入北山山脚,休息了一夜后。车马入山,北山山道狭窄,最多也只能两辆小马车并排而行。林月沅不敢扬鞭夺路,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李昙的马车后面慢腾腾地赶路。
她低着头盯着地面,一路嘟嘟囔囔,显得无精打采。李璨回头看了她几眼,她都没有发现。他便故意放松缰绳,落到了马车后面。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恶作剧般地用鞭子抽了一下她坐骑的屁股。马儿嘶鸣一声,头颅乱晃,抖地她的身子东倒西歪。她侧身瞪了他一眼,胡乱挥舞着鞭子,恨声道:“你走开!”
李璨抽出铁扇,以扇做剑,向她横扫,轻松夺过她手中鞭子。她心烦意乱,不愿和他纠缠,夹着马肚子向前赶去,他挺身追上,把她逼向山路内侧,两人贴着山壁,并排而行。他甩开众人,靠近她低声问道:“你怎么还跟你表哥怄气呢?”
林月沅不耐烦的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跟个包打听似得,干你甚事。”
李璨冷笑道:“你的事我当然不想管,只是你闹得阿昙心绪不宁,我却非管不可。”
林月沅不屑道:“知道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好了吧。”
李璨倏而厉色道:“你快向他服个软,道个歉,发誓会一辈子对他好,快点!”
“什么?!”林月沅英眉一竖,“你疯了吧。你少在这命令我,我又不是你的属下。姑奶奶我迟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谁要一辈子跟着他,我还要游历天下呢,谁也别想拦我。你不是他好兄弟嘛,你一辈子对他好去吧,呸!”
两人怒气冲冲地对峙,眼见要动起手来。天色忽然一暗,山巅有乌云涌动,四下变得昏曀起来。一声巨雷咋响,惊得马匹躁动,车队眼见要乱。李璨急忙驾马入队维持秩序,车马暂时停了下来。
由于马队拉的较长,这一截盘山路上只有李昙的马车,姜氏、魏氏等几家贵族公子。暴雨即将来袭,李璨指挥众人赶紧下马,倚靠山势在背风处搭建帐篷躲雨,并将马匹统一收好,由士兵们牵到岩石后喂草,免得马匹受雷雨惊吓,乱蹄伤人。
帐篷刚搭了一半,暴雨便至,雨势极大,砸的众人睁不开眼睛。李璨也紧跟着下马,帮着一起系绳索。他指挥若定,以身作则,亲力亲为,结果他们这一对人马应对暴雨是最迅速、最镇定的。安抚完众人后,接着他冒雨,追上队首,询问圣上安否。好在圣上上了天子车驾,没被暴雨溅着,他又指挥组织了一阵,等这一对人都进了帐篷,顾不得被雨水淋透的身体,策马疾驰回去探望李昙。进了马车却发现林月沅居然不在,李悯急的要下车寻她。他只得下车,寻了一会儿,才看到林月沅一个人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半个身子都被淋透了。他气的七窍生烟,恨不能打她一顿,怒气上头生拉硬拽将她拖进马车,这才放下心来,由着侍卫打着伞将他送到帐篷内,随便换了身衣服,休息了一下,又重新回到马车里。
马车内,李昙和撷星、林月沅和李悯四个人各占着马车两侧。林月沅背对着李昙闭目盘腿坐着,李悯正在给她擦干头发。而那一端,撷星正费尽唇舌地央求着李昙吃药。
李昙身上盖着薄毯,面向车壁斜靠在软垫上,无论撷星怎么求他,他就是不看一眼。撷星无法哀愁地忘了一眼李璨。
李璨轻咳一声,走上前去,好言相劝。撷星也在一旁说尽好话。
李昙却大怒,一把拂开撷星,撷星跌倒在地,药瓶跌碎,药丸跌落地四散。
林月沅听得响动,睁开眼来,但仍旧不言不语地静坐不动。李悯惊得站了起来,缩在旁边不敢言语。
车里沉默了片刻,撷星突然经受不住,大哭起来。她爬到林月沅身边,跪在地上揪着她的衣袖,磕头道:“林姑娘,我求求你,别跟殿下置气了,你快劝劝殿下啊。”
林月沅心揪了起来,可还是拉不下脸来。李璨也知此时自己不好插嘴,便不声不响地坐到一旁。
李昙见得撷星哭得伤心,心里难过,又见林月沅无动于衷,心中更是凄伤。他只觉一口凉气入心,快要将他冻结。他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撷星带着满脸泪水,扑到他身上。
李璨急火入心,险些要出口责备她。本来还想坚持一下的林月沅只感到满心疲倦,她缓缓地吐了口气,站起身来,满脸倦容地凑到李昙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举到他的面前,沮丧道:“表哥,我错了,你吃药吧。”
李昙偏着头,脸对着车窗窗外疾风骤雨,刮得车帘乱飞,他望着窗外狂乱的暴雨,以及被雨水打落死在路边的孤鸟,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不由地怔怔落泪。
林月沅见他望着车窗呆呆的没有反应,以为是窗外雨声大作淹没了她的歉疚之声。于是,捏了捏手掌,坐到他身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李昙转动自己僵硬地脖子,目光呆滞地回头望她。他额边发丝被风雨扫乱,湿哒哒地吹在耳边,双目通红,脸上泪水纵横。
林月沅被吓坏了,在她心中一直信奉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这才知自己当真闯了大祸,伤了李昙的心,六神无主了起来,忙嚅嗫着向他道歉。
撷星伏在李昙脚边,仍不住哭泣。李悯都看呆了,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璨则脸色沉重,紧抿双唇,眉头紧锁,严肃地低头思索。
无论林月沅说什么,李昙都呆愣着没有任何表情。她急着站来,想要说什么。轰然一声巨响,马车剧烈摇动,车外有无数山石滚动的声音。车内众人都压低身子,抓住手边东西,稳住身子,偏偏她没有站稳,一头撞在了车壁上。她“哎呦”一声抱头重重地坐下。
李璨听她痛叫,本能的朝她方向起身,刚直起腰时又坐了回去,因为对面木头似得李昙终于有了反应,焦急又关切地问道:“月沅,你怎么了,撞到哪儿了?”
林月沅痛的双目泛泪,却又高兴地咧嘴笑道:“表哥,你不生我气了。”
李昙抚了抚她的头,回了一个笑容。
握手言和,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在一旁默默关注的李璨本应深感欣慰,却莫名有些落寞。但他还来不及深究自己内心情感的隐秘,变故陡生。
山壁上不断有石块跌落,已经砸伤好些人。一块大石坠落在队伍前段,切断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被震动地无法动弹,自救也非常困难。终于,一块悬在马车上方的石块被震落,将马车砸穿,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避开了石块的重击,还没庆幸片刻,马车因为石块的冲击,划出了山路,撞断了路边的木栏,冲下了山崖。
第五十二章 山泉凌冽洗碧血(三)()
林月沅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翻滚撞击、马车沿着陡峭的山壁滚了几下便碎裂开来,四人被抛出车子,只有撷星落到了凹处的一块草地上,被及时救起,其他几人很快跌落,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李昙早已被撞得昏厥,慌乱中林月沅和李璨一人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在快要落到山崖深处时,一颗从石缝中旁逸斜出的松树向厚垫一般地减缓了下滑的冲击力。幸运的李悯恰好落在了树冠上,虽然满身是伤,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而李璨和林月沅则一双抓住树上枝干,一手拉住了失去意识的李昙,三人就这么挂在了树上。
此刻的暴雨垂直坠落就仿佛有了千金的重量。林月沅的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李悯的黄色衣衫在树顶飘动,便拼命呼喊她的名字。
须臾,树顶上传来弱弱的回应,林月沅心定了下来。李悯浑身疼痛但求生的**激发了她的力量,她慢慢地从树顶往回爬,不久就听见她欢喜地声音:“月沅姐,璨哥哥,七哥哥,咱们有救了,这树后面是一个山洞!”
李璨心里一喜,对林月沅道:“快我们合力把阿昙拉上去。”见她点头,他又转而对上面的李悯喊道:“阿悯,我们把阿昙往上举,你帮忙把他拉上去。”
李悯从茂密的树叶里探出一只手,喊道:“好!”
在李璨的指挥下,林月沅和他不停地将李昙拉高。李昙的小腿已经完全萎缩,身子比一般人轻了许多,两人合力很快就将他半个身子举过头顶,等李悯拉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将力量从他的手臂转移到了腰上,一个托举,三人同时发力,将他顶了上去。
他的脚穿过浓密树叶,两人心里一轻,对视而笑。李悯累得在树上爬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环住他的胸,将他拖进山洞。
两人双手拉住树枝,吊挂着休息。林月沅苦中作乐,居然哼起了小调。
李璨又累又疼,精疲力尽,实在佩服她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他抬头望了望,李悯的黄色衣摆又重新在树顶飘扬,他低声对林月沅道:“来,我托你上去。”
林月沅喘了口气道:“你先上。”
李璨傲声道:“大丈夫焉有让女子想让之礼。”
林月沅有些虚弱地啐道:“你少看不起女子,我哪里比你差,我不稀罕你让我,你先上。”
李璨低头望了望幽深漆黑的崖底,忽然语气一变柔声道:“月沅,你听我的话,先上去。别忘了上面还有阿昙等着你救命呢。”
林月沅不解道:“你先上,我先上有什么分别,你干嘛”她话还没说完。李璨忽然发力,右手拖住她的腰,往上顶,对李悯大喊道,“阿悯,快拉住她的胳膊。”
林月沅只得听他的话,伸胳膊够住了李悯的手。
李璨右手的胳膊的关节上鲜血急速流淌,两人能明显感到,他的力气再一点一点消失,
林月沅大惊回头问道:“李璨你怎么了?”
李璨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往上顶。雨势增大,数千万个像石子一般的雨滴打在他们身上。李悯渐失劲力,被雨水浸的发白的双手,不断地从林月沅的掌心滑出。李璨感觉到自己右臂上的重量有加重的趋势。
李悯眼见地林月沅开始下滑,害怕而自责地哭喊着:“月沅姐,月沅姐,怎么办我拉不住你了。”
林月沅心急如焚,抽出一只手攀上一根树枝,对下面的李璨喊道:“要不我们歇一下再试吧。”
李璨努着力道:“不行,来不及了。”他对上面的李悯大喊一声:“阿悯,你再加把劲儿,就像当初你学诗学赋那样,我相信你总能创造奇迹。”
这一番话说的李悯心头一热,她回想起往昔的种种,手中又有了力量,她闭上眼睛,嘴里默念“我可以的”。
林月沅只觉得手被她勒的撕裂般疼痛,双手摩擦产生的一团热度在掌中燃烧。不久传遍全身,四肢百骸仿佛都有热气流动。她受到鼓舞,求生欲念涌现,一手借助李悯之力,一手攀住树枝,双脚钩住石壁。
向上的势头正劲之时,李璨爆发了全身的所有力量,如单臂托鼎,猛地推动林月沅的腰。她只觉后背一股大力冲来,如同火山喷发之势将她一举顶起。她的双脚猛蹬,似火焰般蹿出,与李悯撞了个满怀,两人跌倒在山洞前的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扑在上面喘气。
两人满身满脸都是雨水,样子狼狈不堪,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大过了身体的疼痛。林月沅还没有喘匀气,就爬石边,从浓密的树叶中伸出手去,对李璨大喊道:“快,我拉你上来!”
李璨脸上爆出的青筋,褪出了一片虚白,那只托她上去的手臂,全然失去了劲力,垂在腿边。他单手握着树枝,在雨中对她绽放了一个罕见的笑容,虚弱道:“不用了。”说完这句话,手一松,他整个人便如流星一般随同磅礴的大雨一同坠落到下面无穷的黑暗之中。
“李璨!”林月沅伏在石边大声惊叫,四面除了她呼唤的回声,便是雨滴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