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重重-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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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可宣懒得看他在那儿装深沉,转过脸去看风景了。一眼望去,残阳似血,染遍了整片天空,天空之下,村舍之后,是一片蔓延不断的山峦,如波涛起伏。
岑可宣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带她去看日出的情景,在月明星稀的凌晨,他偷偷带她离开宅院,去城外的山顶。那时她伏在哥哥的背上沉沉欲睡,只隐约觉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耳边有小虫咕咕的叫唤声,她便模模糊糊地问他:“还有多久才到啊,哥哥。”岑子非拍拍她的背,轻声说:“快了,先睡会儿。”
于是她再次沉沉睡去,鼻子里闻到了哥哥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在书房呆久了沾染上的气息。小时候的岑子非极度喜爱诗文,甚至厌弃武学,曾被父亲痛斥一番。不知今时今日,已经独自流浪于世的他,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呢?
无论如何,他的想法,她今日也无从知晓了。
第一百零一章 残阳故地 (二)()
乘着马车,他们速度快了许多,不过多时,便已经进了城。岑可宣正晃?13??腿与小武闲聊,那老头儿忽然探出头来,告诉他们绕路去城北的一户人家。据说他这次回城,替那家人带了些东西。于是小武打马扬鞭,马车转向老头儿所说的地方驶去。
不过一会儿,岑可宣忽然觉得眼前的房屋街道逐渐变得熟悉,似曾相识一般。随着马车不断向前行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直到远远途经一座大而古朴的宅子时,岑可宣终于喊道:“停车!”小武不明所以,仍旧拉紧缰绳,马车应声而止。
岑可宣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几乎凝固,失了魂魄一般望着那座昏黄夕阳中静静矗立的宅子。熟悉又陌生,门口两只石狮子依旧并列立于朱红门前,却失了往日的风采。每一次同父母和哥哥进出此门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再次浮出,眼角渐渐蓄满了泪水。
“小姑娘怎知我在此处下车?”那老头子笑着,竟然从车后跳了下来,便要往里面走。岑可宣连忙抹了抹眼泪,这才哑着嗓子道:“老爷子不是要将东西交给谁吗?”老头子拍了拍手里的一个包袱,笑呵呵道:“便是住在这里面了。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等等!”岑可宣赶忙跳下车来,跟着追了上去,急急问道:“你要找的人住在这里?”
老爷子一面走一面说道:“是啊,这岑家大宅,原本不是大户人家嘛,想当年在洛阳也算是显赫一时的家族,可惜一夜之间就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我前些年也以为这里面没住人的,哪知晓,还真有人有胆子住在这里!阴气这么重,也不怕招了鬼。”他一面说着,已经迈入了宅院内,岑可宣恍恍惚惚,一脸焦虑地亦步亦趋。而小武却并未一同上前,只懒洋洋坐在门口的马车上,抬头望着落日,渐渐打起了瞌睡。
九年未曾踏足的家府,院中的一排排桃树,堂前的一张张梨花椅,全然同当年一致,然比之往日,却又已是荒凉了许多。她想起哥哥在桃花树下的笑起来的模样,父母在堂前的严肃斥责的面容,心口酸酸涩涩,眼角又带了些泪。那老爷子以为她一个小姑娘,大抵未曾见过这般大家族的惨剧,才如此伤心落泪,只叹了口气,道:“小姑娘随我来,我找的人可不在这儿。”
一路绕过大厅,穿廊而行,竟是去了柴房附近,这里便是当年哥哥和她分开的地方,那日的大雪沉重而凄厉,她再次悲从中来,老爷子却大咧咧推着门喊道:“老李,你要的东西给你带来了。”很快,里面传来一个低压的声音:“来了。”接着便是窸窸窣窣起身和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岑可宣捏了捏手心,紧张地盯着门,嘎吱一声,门被拉开,她看清了里面的人影。五十来岁,蓬头垢面,一身布衣,脸上的大胡子却不像以前那般精神抖擞。“李师傅……”岑可宣喃喃出声,竟是自小教导她和哥哥习武的李师傅,多年不见,他除了憔悴苍老许多外,并无过多变化。
对方听闻小姑娘的声音,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手里的包袱拍了拍,转眼对老爷子说道:“哪里来的小姑娘,莫不是你孙女?”老爷子闻言,连忙摆手,哈哈笑道:“你可别折煞了我,我若能有这么大的孙女,那可是天赐的福分。”说完,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事,又摇了摇头。
岑可宣心中难过不已,不自觉问道:“李师傅一个人住在这儿?”李师傅将收到的包袱紧了紧,转身折进屋内,岑可宣也随着老爷子进了屋,见李师傅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一堆黑漆漆的草药,一点点在陈旧的桌面上铺展开来,嘴里说道:“不住在这里,又住在哪里?我家小主人若是回来,总归该有个人的。”他说完,忽然望着院里的桃树,喃喃低语:“倘若他尚在人间,便已是快成家的年纪了。他那般的天分,我该时时在旁教导他,莫走上邪路……”
是啊,连我都已然快要嫁人,哥哥是否又已经遇见了一个贤惠的姑娘,有了自己的家。原来,李师傅心里,竟只记着哥哥。岑可宣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带她来的老爷子才停了片刻,便说口渴,要去井边找点水喝,自顾自出了门。见他已然走远,屋内再无二人,岑可宣终于忍不住说道:“李师傅,我是可宣,我是可宣啊……”脸上流出一行清泪,又是哽咽起来,即便李师傅心中只记挂哥哥一个小主人,但她见到幼年家中之人,仍然激动不已,想要相认。
哪知李师傅听闻转过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门外的光线照射进来,能瞧见尘埃在空中浮沉,整个房间透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他不知为何突然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只捡起一旁的筛子,开始筛检起手中的草药来。蓬松混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瞧见他略显佝偻的背影。
岑可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冷淡,不禁焦急起来,忙绕到他身前,不依不饶地道:“你可是不相信我,我真是可宣,小时候我和哥哥跟着李师傅学武——”李师傅原本筛检着草药的手忽然顿住,面上表情却依旧晦暗不明,深灰色的眼珠子透着些暗淡,似蒙了一层灰。
岑可宣急忙道:“我想要找到哥哥,所以……”哪知她一提到要找岑子非,李师傅突然就把筛子往桌面上一放,“咔嚓”一声,像是愤怒了一般,而那筛子里的草药,也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抖落了许多在桌面,甚至地面上。
这突然的变化令岑可宣愕然,还未开口,门外的老爷子竟已经回来,踢踢踏踏迈着步子,一路喊道:“我们该走了,小丫头!”话音还未落地,人便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也未进屋,单手扶着门,催促岑可宣离开。
“李师傅……”岑可宣再次唤了他一声,那李师傅却突然起身将她往外推,赶人般不客气地说道:“出去!赶紧走!”同时嗤笑着冷哼道:“我这小地儿,可供养不起御景山庄的贵人!”一面说着,已经将岑可宣推出了门外,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彭”一声关上了门。
已是落日黄昏,关门时掀起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耳边似虫鸣般嗡嗡作响,岑可宣恍惚地站在廊下,不知所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小丫头,你怎么就得罪老李了?”老爷子偏着头奇怪地问道。
岑可宣怅然若失,无言以对。
第一百零二章 百日心经 (一)()
回到碧柳园,被小武咋咋呼呼敲诈了一大笔钱,原先带出的银子已用去?13??半,但哥哥那块麒麟玉,也同时回到了自己身边,如今,便是两块血麒麟都在自己手中了。她望着手心里的两块泛着血色光泽的玉佩,不禁惘然,这祖传之物,究竟是有什么秘密呢?而传说中的杀手寒越,真的会是哥哥吗?
她反反复复地思考,又好似大脑一片空白,理不出任何像样的头绪,只躺在床上呆呆凝视着手中的玉佩,竟就这样整夜未眠。直至第二日,白日高挂,仍旧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未曾回神。
“小姐。”听到豆岚渐渐传来的声音,岑可宣连忙将两块玉佩收进衣襟内,这才望着推门而入的豆岚道:“怎么了?”
“这都快到午时了,小姐怎还不起床!睡懒觉也不该这般过头啊。”豆岚一面说着,并托着一盘清粥,暂且放置桌边,偏头瞧见岑可宣有些泛红的眼睛,继续道:“小姐前日不还说要白家二公子指导剑法么?怎现在又不去了?”
是了!昨日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失魂落魄,竟忘了还与白公子有约。细细想来,眼下麒麟玉已经找到,哥哥的踪迹也已有了线索,又恰巧见到了李师傅,虽仍旧不知所措,却似乎稍微跳脱出了之前一无所知时,完全沉浸于白莫寅单独一人的事情里。
现在她反倒觉着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而武功方面,若能得白公子那样的人一番指点,想必会对今后有诸多用处。她赶忙起来洗了脸,将整晚的颓丧气息收敛干净,喝下清粥后,便拿着剑急匆匆朝白莫寅的住处赶去。
才将一日不见,岑可宣却颇为恍惚。见着白莫寅时,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一个人静静凝视着院中的一株桃树,似是在等她,又似乎没有。听见岑可宣的脚步声,他方才稍稍回神,却并未回头,只轻声叹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脸上尤自带了些感慨和落寞。
岑可宣顺着他看过去,只见桃花已尽,只留最后些许落红残瓣,颇显寂寥落魄之意。她忽然说道:“桃花虽谢了,明年却是还能再见的,如此想来,便觉世上虽诸多遗憾之事,却或许大都尚能弥补。”无论今后她和白公子之间出现怎样的冲突与嫌隙,大概,只要用心,最后还是能重修于好的吧。
她万事喜从好处去想,这令白莫寅露出一个很是释然的笑。昨日离开了一天,白莫寅必然应该知晓的,然则他并未多提其他,也未问及昨日的去向,只答应指导她的剑法,便先令她使了一套平日常用的,在旁边细细看着。待一套剑法完毕,才上前指出她的不足之处,甚至稍稍握住她的剑柄示意。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轻柔,只稍微提点几处,岑可宣却忍不住手指轻颤,感觉连耳朵都在发热。
她原先以为白莫寅是不擅长用剑的,直到路上明宵练剑时听他在旁指点,才知晓自己的误解,或许对于高手来说,即便不擅长之处,也不过是对他自己而言,比及常人则厉害许多。
“你武功底子不错,只不过未有太多的机会与人交手,因而剑势却不够凌厉,遇见敌手,出手时又极可能会犹豫不决,这便令你一开始就处于下风了。”他让她握紧剑柄,后退几步,单手伸出来道:“眼下,你需要学会狠下心来。”他冲岑可宣微微一笑,说道:“出剑!”
岑可宣未及多想,只听他命令便应声出手,刺出一剑,却被白莫寅简单侧身后一把捏住了剑身。还未过招,便已然瞬间动弹不得。她从来不知自己竟然弱到这等地步,被人一招制服,心里忍不住稍显沮丧。白莫寅却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岑可宣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间又稍显犹豫,最后还是小声说道,“我怕伤到白公子。”说完后自己也甚觉荒谬,白公子那等高手,又岂会被她伤到。可瞧见对方手中未执一枪一剑,心里便隐隐害怕,生怕自己胡乱出手伤他分毫,便不敢用尽全力。
白莫寅听她说完,不禁轻笑出声,道:“我即便没剑,你也伤不了我。”倘若连岑可宣这等武功都能伤到他,他也枉称什么天下第一了。然而白莫寅虽然身怀绝技,却也并非自大之人,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甚至嘲笑她的想法有多荒谬,停顿了片刻,见岑可宣仍旧一脸犹豫,白莫寅忽然朗声道:“明宵,拿剑来!”
话音还未落地,只听见“噌”的一声,长剑凛然出鞘,白莫寅一抬手臂,白衣在空中划过,转瞬间已经单手接住了明宵掷来的长剑。那剑身约莫一寸宽,三尺长,锋利之极,在日光下寒芒四射,剑光夺目,竟是江湖闻名的孤鸣剑!
岑可宣看得两眼发直,白莫寅却握紧剑柄微微一笑,道:“如此,你可尽全力了?”见岑可宣仍有些愣愣的,又道:“倘若你又怕我伤了你,那咱们把剑换一换?”
“不。”岑可宣豁然回神,摇摇头笑道:“我相信白公子!”紧了紧手心,便道:“那我便出手了!”说完,再无顾忌,用尽全力刺出剑锋。辗转回旋间,院里的树叶纷纷下落,然对方游刃有余的接招,令她更加大胆了。
随着变化多端的剑势交转,岑可宣严阵以待,不敢轻怠分毫,心中却暗暗想道: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