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词-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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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在长公主府中,只零碎听说宫中的周贵妃最聪明和气,且最得宠,她的出身经历,我从未与闻。今日听锦素一说,不由十分震惊,手中的隐翠香囊被我揉成了一团,只呆呆无语。
锦素见我这副神情,不由好奇问道:“朱姐姐怎么对周贵妃的事情特别有兴致?”
我恍然道:“以前我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只听说周贵妃在宫中是最得皇上和太后喜爱的,因此不免好奇罢了。”
锦素微微一笑,说道:“可为姐姐解疑,妹妹不胜荣幸。”
我不由叹道:“周贵妃真是一个奇女子。”
锦素道:“这是自然,最难得的是我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周贵妃恃宠不敬皇后与陆贵妃
。她所生的皇长子与大公主,小小年纪也都彬彬有礼,甚有教养。”
我微笑道:“妹妹如今得周贵妃推荐,若是选上了,定是去服侍皇长子或大公主的了。”
锦素低头道:“这只是妹妹的一点痴心妄想罢了,还望姐姐不要取笑。”
我不觉羡慕道:“这是妹妹的福分,旁人哪能比呢。”
锦素察觉到我的语气:“姐姐可也是想去服侍周贵妃的一对子女么?”
我只觉脸上一热,身上麻酥酥的出了一身冷汗。我的确是想被选去服侍周贵妃的儿女,但这全因她在宫中最得恩宠,她所生的皇长子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倾慕权势的私心,让我不能承认;然而她一语说中我的心事,又让我不得不承认。
锦素见我不语,自己先说道:“周贵妃对小妹有恩,因此小妹很想好好报答娘娘的恩德。”
我羞愧道:“妹妹有这番心意,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锦素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轻轻祈祷道:“小女只想报答母亲的教养之恩和贵妃的知遇之恩,愿上天垂怜,让小女得偿心愿。”
见她并不追问,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也暗暗随她向上天祷告。一时两人都默默不语。
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健步走来,带起一阵疾风。殿中的烛火一晃,连带殿中浮雕山川日月的榆木柱影都微微一动,纱帷重重,更是飘起数层。只见她穿着洁白的流云暗纹窄袖锦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祥云结下,吊着流云百福和田青玉佩,软软垂下银色宫绦。交领口露出中衣的缠枝蔓草纹,中裙下以水晶八颗坠角。她身材修长,比我和锦素略高。
这一阵疾风带起,水晶坠角一阵乱响,一时殿中多人注目于她,她却完全不以为意。看她装扮素雅,却不失华贵,且带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应是出自豪门。只不知为何她不像其他官家小姐那样莲步姗姗,寂静无声。
我和锦素相视一眼,正要行礼,却见她大咧咧向我们抱拳道:“两位妹妹安好!”我俩连忙还礼。
只见她将发丝结成十来股小辫,巧妙而端正的堆结成一个高髻,以银丝穿珠绕髻几匝。她额发茸茸,一张白皙的秀脸浅笑盈盈,目中光彩正如她头上明珠,明亮温润。她英气勃勃,迥异于其他官家小姐。
我和锦素报了姓名,向她问好。她爽朗一笑道:“我姓启名春,家父乃是神机营右指挥使。两位妹妹别吃心,这一屋子都是十二岁的姑娘,只有我是正月初一生人,自然是你们中间年纪最长的了。”
她的小丫头见她宫绦微乱,忙蹲身为她整理。她一拂鬓边的碎发,说道:“敢问两位妹妹打哪来?”
我不卑不亢道:“小妹出自熙平长公主府。”
她微微一怔,一双清目在我身上扫视一番,问道:“妹妹是亭主么?”
我淡淡一笑,垂目道:“家父乃是长公主府的总管家。”
启春拍手笑道:“难怪父亲常说这次宫中选女史,要不拘一格的挑选人才。玉机妹妹出身虽不显赫,却也能入宫参选,可见新朝伊始,风气一新。似妹妹这般,定是才高八斗了,只怕我要甘拜下风。”说着又学男子一揖。我和锦素都笑了。
我见她并不轻视我,心下一宽,正一正头上青金石花钗,盈盈笑道:“元旦乃春之伊始,偏偏姐姐又姓启,可见姐姐的福气是最好的了,这次一定能选上的
。”
启春面上微微一红,说道:“不瞒二位妹妹,我今番进宫只不过是充个数罢了,家父非要我来,我也不能不来。我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并不爱读书,让我侍读,只比杀了我还难受。倒是玉机妹妹你,说不定能入选呢。”
我惊异于她如此坦诚,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启春向锦素道:“不知妹妹府上哪里?”
锦素有些局促,但随即平定下来:“小妹出自掖庭,母亲是珍宝阁的宫人。”
启春的眼神有片刻凝滞,叹道:“怪道两位妹妹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带着,真是辛苦两位妹妹了。”随即展颜道:“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来白手起家成为一代君王、一介良臣的人可也不少。本朝太祖开宝皇帝可不就是么?我们女儿家虽不能在朝堂上、在沙场上开创一番事业,但能入宫为女巡女史,也是一个不错的前程。两位妹妹得机缘如此,可见本朝无论前朝还是**,都不以门第取人,十分清明有为。我先祝二位妹妹顺顺当当的入选,方才不辜负**娘娘们选贤立德的美意啊。”这番话侃侃道来,十分诚恳。她眼中的坦然神气也如槐花盛放,更带着几分豪气。
锦素完全松弛下来,微笑道:“姐姐难道是不想入选的?”
启春将丫头整理好的宫绦缠在手指上,含了几分扭捏:“我是个不爱读书的,入了宫也是惹人笑话罢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想丢这个丑。”说罢抬眼看了锦素的发髻,说道:“锦素妹妹,虽然你出身内宫,但既来参选,怎能穿得如此素净?可惜了你天生一副好容貌。”
锦素又低了头,说道:“小妹家贫,这一身衣衫是母亲新为我缝制的,已经是家里最好的了。”
我想起母亲为我亲手织就的隐翠,心里有一阵暖流淌过。我抚摸着隐翠香囊,又忆起玉枢娇丽的面孔。我是何等幸运,虽自小家破,但并不窘迫。哪怕我的命运是随风飘摆的柳絮,那也是被东风吹卷得得意均匀的那朵。
启春道:“这样不好。锦素妹妹虽然寒微,但却也比那些只知撒痴撒娇的千金大小姐要强许多。”说着瞥了一眼帷帘后一个红云一般的身影。她从头上拔下一支九珠缠银丝珠花插在锦素的髻上,拍手道:“这样好多了。”
锦素正要伸手到头上摘下珠花,启春拦住她的手道:“锦素妹妹这样很好,不要取下。”又粲然一笑:“锦素妹妹若是不好意思,这只珠花只当是我借给妹妹的,待妹妹入选之后还给我就是了。”
我见她落落大方,为人热情,却又心思周到,心下更喜。锦素扶一扶珠花,转头看着我。我笑道:“既是启姐姐一番心意,妹妹你就暂且戴着好了。这珠花十分名贵,但却清雅,很衬得起妹妹。”
锦素脸红道:“终究是太贵重了,初次见面,怎能受姐姐这样大的恩惠?若是不慎丢失了可怎么好?”
启春笑道:“借给妹妹戴罢了。若是丢了就算了,我这人向来懒怠收拾物事,年终被我弄丢的头面首饰不知有多少。”
我掩口一笑:“既然启姐姐这样说,锦素妹妹你就戴着吧。”
锦素看看我,又看看启春,目光变得如春水一般柔和,带着点点羞涩和感激,向启春行礼道:“那妹妹却之不恭,多谢启姐姐了。”
(七)()
启春点点头,赧然道:“这陂泽殿中一共有八位姑娘,恐怕除了我以外,都是饱读诗书的
。”她的目光投向西北殿角一个身着秋香色?纱半袖的女孩,我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她梳着螺髻,点缀几只赤金点翠叠瓣花簪,下面是一条淡茶色的百褶裙,挽着若草色的披帛。远远望去,似并不与我们同龄,显得十分端庄。
启春道:“那是百官之首司政封大人的二小姐,名叫封若水。”
锦素失声道:“她便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封若水么?”
启春道:“正是,因为她的门第高贵,且天资甚高,虽然今年只有十二岁,可是官媒早就把门坎都踏破了。”
我和锦素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启春又指着楠木牡丹雕花凤座下站着的一个穿堇色五彩菊花裙的女孩,说道:“那是徐司秩的长女,叫做徐嘉?。听说读书不错,只是为人刻板,跟你讲起理来,可以三天三夜的不睡觉,直到把你讲服了为止。”我和锦素都笑了起来。
我不禁问道:“嘉?,是哪两个字呢?”
锦素道:“周公曾做《嘉禾》一篇,诗云:‘诞降嘉种,维?维?’。司秩主管祭天地,飨祖宗,全用嘉种。这位徐小姐的名字,起得十分合乎她父亲的身份。”
启春奇道:“原来徐嘉?的名字这样讲究,我不读书,果然是不知道。”说罢回看帷边一个戴着赤金间红宝石璎珞的富丽女孩,说道:“那是皇商史家的大小姐,叫做史易珠。”说着,鄙夷的神气一闪而逝,如气泡浮上水面般,随即破裂。
我凝神片刻,笑道:“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通路,可以致富矣。史小姐出身皇商世家,名叫易珠,倒是十分贴切。”
锦素道:“我在宫中也听说过史小姐。这位姑娘母亲早逝,十岁便掌管家中的总钥匙,对于理财是十分精通的。我却不知道她学问上也这样好。”
我插口道:“听说周贵妃幼时也曾理家,年纪还比这位史小姐小一岁。”
启春不屑道:“周贵妃是北燕公主,我朝定亲王之女,出身尊贵无匹,怎是她小小皇商之女可以比的?”
我奇道:“启姐姐您并不看重出身,为何对这位史小姐……”
启春不假思索道:“商人不务农桑,于国无用。性情奸滑,败坏世风。他们家若老老实实采买货品以供宫廷所需也就罢了,偏偏四处兜揽银子放贷与别人经商,收取十分高昂的银息。消耗民力,吸取民脂,所以我向来瞧不起他们家。”
我一笑:“姐姐这个性子,合该托生个男儿身去好好治国。”
启春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忙指了北边长窗下一个身着珊瑚色绣退红西番莲茧绸短袄的女孩道:“那是禁军统领邢将军的长女邢茜仪。”
我和锦素相视一眼,情不自禁注目于她。只见她穿着樱色笼烟裙,腰间垂着一条红玛瑙珠串胭脂色宫绦,如在烟水中一行醒目的红烛泪。锦素道:“启姐姐一看便是将门之后,但这位邢姑娘却不像呢。”
启春得意的说道:“这位邢小姐是我的姑舅表妹,剑法超群。虽然我也自幼习剑,但在她手下过不了二十招。至于读书嘛,她也胜我许多了。”
我笑道:“启姐姐不说,我们还当这位邢姑娘是姐姐的亲妹妹呢。”
启春道:“两位妹妹有所不知,我这位表妹是周贵妃的入室弟子,剑法得了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的真传的
。我母亲和舅舅都以她为傲,我自然也是这样的。”
正说着,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色襦裙的女孩走来拉着启春的手道:“春姐姐让我好找,原来在这里和两位姐姐说话,也不理我!”说着向我们行礼,我和锦素连忙还礼。
启春向她道:“这两位是于锦素姑娘和朱玉机姑娘。”又向我们说道:“这位是理国公的长孙女谢采薇姑娘。”
谢采薇道:“春姐姐,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姐姐请过来一下。”说着向我们颔首示意。启春道了声失陪,便随她去了。
我一一审视,暗暗掂量谁会入选。忽听锦素幽幽长叹一声,我不觉道:“好好的,妹妹为何叹气?”
锦素回身攀住窗棂。窗棂左右雕着大禹坐在大石上向庶民与鸟兽分配食物的情景,十分精细华丽,前朝名匠所刻。锦素只望着窗外,一声不语,陷入沉思。
却见史易珠带着小丫头,轻轻巧巧向我们走来。她身着牡丹红烟霞暗纹的绸衫,下着流朱色海棠花平金长裙,两只石榴石耳?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色泽深沉而不失透亮。她如一团冉冉红云,光华灿烂,耀人双目,果然是一个娇艳富贵的姑娘。
我与她见礼已毕,正要说话,忽然锦素轻声道:“朱姐姐,你看,有人来了。”
我和史易珠一起走到窗前,但见延襄宫照壁后走出两个身着灰蓝衣衫的内监,各挽着一柄橘色宫灯,后面鱼贯而入八对白衣宫女,各提一盏琉璃宫灯,最后走入一对内监,双手轻拍,殿外值守的内监连忙打开殿门。殿内宫女道:“陆贵妃到,各位姑娘接驾。”
我和锦素忙走到殿门口,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