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欢-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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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立起身,朝周宓抱拳道:“摔盏送客,那丁某先告辞了。至于丁某的建议,周小将军当然要和周老将军好好商议商议,不过,周家要想留下来,就得有留下来的价值,周小将军,您说是也不是?”
说完,一躬身,甩甩长衫,往门外走去。
柳府的守岁人,心情倒是不差。
柳相国送走了宫中来的内侍,让人将赐礼搬走,自己则与儿子离了家宴,在宴厅一旁的暖阁内,细细品着茶,守着岁。
“周家的信送出去了?”柳相搓着手中一对油光可鉴的狮子头核桃,闲闲靠着椅背坐着,难得的清闲。
“是!”柳从浩不敢懈怠,依然恭敬答道:“周宓回去之后,便请了那姓丁的卜卦先生去府上,那丁巳走了不久,信便送了出去。”
“叫人盯着。看看他们的反应,若是聪明,说明那丁巳也是个聪明的。”柳相干脆闭上了眼:“若是不聪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柳从浩点点头:“女人而已,儿子明白,那避子的药也没停过。”
柳从浩知道,如果要对付周家的话,周宁是必然留不了的。对他来说,无所谓。
当初娶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因为她周家的兵权,如今周家听话倒还好,若是不听话,留她也没用。
“唔。”柳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屋子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莲花炉鼎飘着袅袅青烟,檀香冉冉。
他忽然又睁开眼睛:“你叔叔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柳从浩答道,他的叔叔,自然就是鬼王了。
“按时间算,他应该是这两日到长安。”
柳相又“唔”了一声。
鬼王弃了倭奴,到上京来,也是他的意思。
暂时,他们不需要靠倭奴才能做事,那些异族人,随他们折腾去,中原这块肥肉,自己先吃下肚再说。
如今梁已经紧张起来了,要打,他是不怕的。
只是若打起来,不免浪费时间,越国的义军还在折腾,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那龙椅,在他眼中,一天天火热起来。
他决定用最后的棋子,将梁王一击即中的棋子。
谁也阻止不了他,包括月娘。
想到月娘,他的好心情凭空多了一层阴云。
这是一枚失控的棋子,一次又一次逃出他的手掌心。在他得知月娘寻到身世之后,本还有一丝恐慌,可后来见她依然在南边杳无踪迹,便放下心来。
她知道真相又如何?一个已死之人的话,谁还信?她武功再高又如何?一人何敌千军万马?
不过万安军。
他的手狠狠捏住了八仙椅的扶手,等梁垮了,他就要名正言顺地开始收拾那些刁民!
用他的国号,他的旗帜,他的军队!
“轰轰!”“噼里啪啦!”
窗外的炮竹声渐渐成片,吵得人耳朵一刻不得宁静。
他不觉喧嚣,反而愉快起来,嘴角轻轻带着笑,似听到了自己坐上了最高台阶上那把黄澄澄椅子的礼炮。
三日后,阿沅等人到了巴陵。
巴陵城热闹依旧。只有带些残破的宫墙,还留着去年那场激烈战场的痕迹,九丈墙,百里长。
阿沅轻轻将手贴上去,那墙,想来是带着韩芝的鲜血。
若当初她不护在顾因身前,顾因也不一定会死。
但是她护了,那她便是为了顾因死的。
虽然阿沅从不曾问起关于韩芝的事情,但她知道,顾因会有歉疚。
他即使对她没有爱,没有那种超越男女的感情,但他会有歉疚。
就让他偷偷歉疚去吧!
毕竟自己心中,也有那么一丝歉疚。
如果不是她,韩芝的命运是不是会不一样,湘国的命运呢,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你来得很快!还没到春天。”一把熟悉的如生铁的声音传来。
阿沅略侧头,便看见了身旁一辆缓缓驰来的马车,赶车人头带笠帽,脸容沧桑,任谁看来,都是一个风里雨里跑了几十年的老车夫。
阿沅微微一笑,踏上了车,钻进车厢坐罢。
“宗主好久不见!”
她刚进城,便发现了严宗主留下的暗号,将香铃儿与李昱准留在聚源的客栈之后,独自出门来赴约。
严宗主的声音从驾车座上传来:“你来得正好,我打算两日后动手。”
第一三五章 制香()
马车在巴陵城的大街小巷穿梭而过,年的热闹尚未散去,街上行人纷纷,冬日的日头晴好,就着阳光喝酒的,闲聊的,走街串巷的,一群群人聚而不散,享受着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几日闲散与安逸。
阿沅与严宗主也似闲聊般,语声低低,意态懒懒。
“宗主要动的,是天宗还是韩今是?”阿沅也低语,声音从车厢帘布飘出去,正正好落在严宗主耳朵里,旁人则听不到半分。
“阿沅的意思呢?”严宗主的声音也同样不急不缓地回过来。
他已不叫她姑娘,直接称她阿沅,多了几分自己人的味道。
“不瞒宗主,阿沅越国之行,非常顺利,等大军到时,再动韩今是不迟,宗主意下如何?”
“哈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比我想得更深,走得也更远,那天宗这边,是不是不能打草惊蛇?”
阿沅点点头:“是!”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好,不用多费口舌:“不能让一个多嘴的将这消息传出去。”
严宗主脸上闪过一丝冷酷地笑,他有很多年没做这种事情了,手有些痒:“当然,一个不留。”
“不,宗主。”阿沅道:“我的意思是,留活的。”
“噢?”马车微微缓了缓,想是驾车上手上使劲儿,拉住了缰绳。
阿沅坐得丝毫不动:“那《天香谱》,宗主是否未细阅过?”
严宗主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是看过,不过那制香要占时占地占风,我看了无法制作。这其中,可是有好法子?”
阿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平常未有的金石冷声:“最迟明日午时,必会给宗主答复。”
阿沅回到客栈中时,却没见到香铃儿和李昱准。
客栈掌柜来报:“二公子带着香姑娘出去了。”
话还没说完,门口便进来两个人,不是他俩还是谁?
香铃儿挺着滚圆的肚子,打着饱嗝儿道:“阿沅姐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巴陵好多好吃的,我觉得我能吃上三天不重样!”
阿沅看着她一脸娇憨,不由微微笑,想到当年自己出山之时,也曾盼着到山外日夜吃些不重样的美食,若一直是良雨良,倒也不错。
李昱准跟在她身后,一脸宠溺:“让你留着慢慢吃,你非得一晚上吃四五家店,当心肚子撑疼了!”
阿沅拍拍香铃儿肩头:“不怕,晚上给你找些事情做,消食。”
“做什么?”香铃儿瞪大了眼睛,好奇又期待地看着阿沅。
阿沅总能给她惊喜。
“制香。”阿沅从衣襟里掏出一卷册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这个!”香铃儿喜得眼睛弯成月牙儿,搓搓手道:“我喜欢!不过这吉时吉方位的,铃儿不懂啊!”
阿沅抿嘴一笑:“当然还有我做你助手。”
她又朝李昱准道:“还得麻烦二公子,去你家香料铺子和药铺中,备些材料来!”
“檀香一两,龙脑半钱(另研,香成旋入),白芷、柏子各半钱(法制),橘叶一钱,窨过的桂花一钱,菖蒲二两,粘粉两钱,炭皮末、朴硝各一钱,生蜜拌匀。”香铃儿捧着香谱念道。
“没有窨过的桂花,只好用桂花香粉代替。”阿沅一面查看着李昱准购置来的各种原料,一面道。
“金木吉时,生水之位,借白风,请天罡阵。”香铃儿摇摇头,皱着眉头对阿沅道:“这是制香还是施术啊?”
阿沅指指卷首:“都说了,这可不是香,这是器。”
器者,可用也。
以香为器,无形无色,软如烟,侵入骨,用在阳处,则为利器,用在阴处,则为杀器。
二人直捣鼓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才勉强将那合香从蒸笼中取出,存入泥土中。
“就是寻常原料而已,真那么厉害?”香铃儿还舍不得走,守着那盘土,要等它取用。
“不知道,且试试吧。”阿沅虽没做过,但对于阴阳家留下的书还是很信服的。
此物若在江湖被人知晓,又不知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风。
她想着此香的详解:舒眉香,强效安眠,恬淡静谧,烦恼尽除。香入三息,则沉睡。
到底效果多好,要明晚试了才知道。
阿沅来不及休息,好不容易等到快午时,先取出一盘,请李昱准带了两个仆从来做试验。
两个仆从被带到厢房之中,阿沅屏住呼吸,将点燃的香炉放置进去。
青烟泛白,从炉顶小孔袅娜升起,向空气中弥散开去,转瞬失去行迹。
几息之间,先是那桌案旁的仆从,头一垂,爬在桌上呼呼大睡,然后是稍远一些,坐于窗前的仆从,头歪了歪,往后倚靠在墙上,张着嘴睡着了。
窗外的三人看呆了眼。
阿沅又屏住呼吸,进屋内将香熄灭,再开窗开门,散去香味。
李昱准与香铃儿捂着嘴鼻进屋来,李昱准推了推两个仆从,完全没反应,睡得死沉。
“你闻着可觉有异?”阿沅问道。
香铃儿抢着道:“很好闻,桂花香,要是以后我睡不着,点上一丝,那可比点昏睡穴都好。”
李昱准不敢多嗅,仍捂着嘴鼻道:“只有一丝非常淡的桂花香,连檀香那么重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了。”
阿沅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应该是有檀香味的,可能我们窖藏的时间太短,再加点檀香味儿的话,便与天宗日常所用香料无疑。”
天宗的人,生活奢侈,又多女子,喜爱讲究衣食住行,尤喜熏香,衣裙起居,均离不开熏香。凤姑尤其精于此道,且有自己专用的香料,不管在何处,从不苛待自己。
就算当日在鹤鸣山道观中,她依然日日屋中沐着一味清欢香,便是以檀香为主,夹杂着淡淡桂香。
李昱准道:“既然如此,何不在这香之外,再单点一盘小小的檀香。”
阿沅一双眼亮起来:“是,这样一来,空气中自然有这两种香的味道,熟悉凤姑的人闻到,也不觉有异了。”
等用过午膳,严宗主应约上门而来。
一见阿沅脸上带着一丝志满意得地浅笑,便知事情顺利。
“如何?”他还是问道。
李昱准与香铃儿与他见过礼,阿沅方道:“宗主可以安排人手下去了,明晚,你们负责拿人即可。”
“不费吹灰之力。”香铃儿眨着眼插嘴道。
第一三六章 凤姑()
白日的喧嚣过去,夜来得更加暗沉。
年下的夜,像疲惫远游归来的人,睡得悄无声息,偶有远方哪家不睡的孩童燃放的炮竹声,更衬得暗夜清净,寂静无声。
一重云飘过,挡住了一钩上弦月,夜色更重了。
这是湘国宫城外不远处的一处大宅子,若不是严宗主潜入于宫内,暗中查访数日,任谁也想不到。
一向衣锦夜行的天宗,会将总据点安在这么一个堂皇富丽、夺目抢眼的豪园之中。
二更的梆子声传来,阿沅与严宗主亲自拿了香,隐匿行迹,在哨卫的感知之外,似鬼似影,进入园内。
香料有限,只能去主宅内使用。以凤姑等人的警觉性,便只能阿沅与严宗主这样功力的高手亲自出马。
主院很大,三进院落,五间主房,阿沅举手向严宗主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悄无声息往第一层院落的东厢房爬去。
严宗主懂她的意思,凤姑住在后院,毕竟曾有过师徒情分,阿沅不想自己动手,拜托严宗主先留她一命。
阿沅从屋顶沿墙壁滑下来,屋内有轻若微尘的呼吸声传来,绵长深厚,凤姑亲带的,果然都是天宗的高手。
点燃香泥,将窗户上糊得精致富丽的高丽纸轻轻捅一小孔,那香泥盘绕着袅绕的青烟,在屋中蔓延开去。
阿沅暗数着,一,二,三……
数了十下,方掩住口鼻,推门而入。
屋内毫无动静,绵长呼吸声依旧。
她看也不看床上人,袖箭飞出,有鲜血顺着床褥渗了出来。
血债,血偿。
不一会儿功夫,她这边已清扫干净,翻上屋檐,见严宗主在前方打了个手势,便掏出袖中烟花,往天上一扔。
“砰!”烟花绽开炫丽的颜色,染红头顶墨戚戚的天空。
前院这才有了动静,于此同时,等候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