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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仙都-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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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才将魏十七等引至一个空旷的洞穴中。

    夜明符高悬于洞顶,阴气浓郁,泉眼汩汩涌动,一池尽碧,黏稠如浆,四壁俱被利器削平,刻着一篇鬼修功法,字如拳大,佶屈聱牙,文字甚是难懂。

    魏**略看了一遍,功法甚是寻常,且残缺不全,他对鬼修之道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秦贞,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默默记在心里。

    贺敬贤抚摸着古朴苍劲的字迹,道:“这便是阴火泉了。石壁上的功法乃是仙都开山祖师亲手所刻,与阴火泉相得益彰,互为表里,不过鬼修毕竟是旁门左道,与我昆仑正法不可比,若非心性坚忍的外门弟子,无路可投,断不会走这条路的。”

    “可有人据此修成鬼道?”

    “难,难,千难万难!故老相传,千年以降只有一人走出阴火洞,姓殷,道号余生,后来去了流石峰,尊为昆仑长老。”

    昆仑传承数万年,长老数以千百计,年长日久,姓名亦无人记得周全,魏十七没听说过殷余生的名号,流石峰毕竟是剑修的天下,一介鬼修,做到长老已是极致,想来他泯灭于众人,没留下什么影响。

    魏十七绕着阴火泉走了一圈,伸手沾一点黏稠的碧水,在指间揉了揉,随手抹在石壁上。手指才刚离开,天崩地裂,地动山摇,阴火泉水急速下降,随之“哗啦”一声巨响,洞穴中开,如被利剑劈过,裂开一道深邃的缝隙,碎石泥土劈头盖脸砸落,隆隆之声在地底回荡,久久未绝。

    贺敬贤吓了一跳,真要被埋在数百丈深的地底,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魏十七到底做了什么,竟引发如此天灾!

    秦、余二女抢到魏十七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静候片刻,声响渐轻,四下里安定下来,贺敬贤松了口气,抬头望去,却见魏十七皱着眉头,低头忖度着什么。

    阴火泉业已干涸,空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地穴,通往传说中的黄泉地府,刻在石壁的功法被裂缝贯穿,毁去不少字迹,祖师爷留下的遗物,所剩不足六成。不过人没事就好,此地不宜久留,贺敬贤正待开口,却见魏十七探出一根手指,伸入裂缝中,闭上眼睛体察着什么,脸色似有些凝重。

    他心头“突”地一跳,泛起不详的预感。

第三节 地裂近在眼前() 
裂缝的另一端,似乎同样探出一根手指,指尖对指尖,轻轻一触,一触即收。      。      。   如针刺,如蛇咬,酥麻钻入肌肤,沿经络而上,直至心脏。魏十七觉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寒毛倒竖,神魂摇曳,他急忙缩回手,低头细看,手指枯焦发黑,从指尖到手掌血肉尽消,干瘪得剩下皮包骨头。他暗自心惊,催动魂魄之力,手指重新充盈起来,无移时便恢复了原状。

    秦贞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是什么妖异的力量,连“金刚”法体都抗不住,她下意识抓住魏十七的胳膊,手背上迸起淡淡的青筋。

    魏十七回味着那一瞬的感受,一触即收的错觉,心下顿时了然,是时光之力,唯有上界的时光之力,才能轻易破开“金刚”法体,若非他业已将肉身炼为“神兵”,方才那轻轻一触,足以将他震作飞灰。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来不是**,而是天灾,末日终于拉开了帷幕,露出狰狞的嘴脸。

    魏十七摸摸秦贞的头,沉声道:“天地大变在即,你二人即刻返回接天岭”

    秦贞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别,别去!”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告诉阮静,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炼妖剑交给金三省,不惜一切代价拔苗助长也罢,饮鸩止渴也罢,务必助他练成剑灵。切记,不惜一切代价,越快越好。”

    秦贞眼睛亮了起来,咬着牙道:“好,我在接天岭等你。你若有不测,我定不独活!”

    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好!”说罢,轻轻挣脱她的双手,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裂缝中。

    衣袖从她指间滑过,秦贞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余瑶捂着嘴睁大眼睛,喃喃道:“这这是?”她忽然觉得心慌意乱,只想蹲下来抱住膝盖,把自己掩藏起来。

    秦贞恋恋不舍看了最后一眼,向贺敬贤道:“贺师伯,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长瀛观再做打算。”

    魏十七那一句“天地大变在即”让贺敬贤忧心忡忡,他点头道:“正是,二位且随我来”说着,当先朝洞外奔去。

    一步跨出,身入石中,魂魄之力弥漫全身,魏十七将腰轻轻一扭,已沿着裂缝窜至十余丈开外,时光之力留下的气息若有若无,迅速消退,魏十七追踪而去,在地下行了数百里,但见裂缝愈来愈宽,从最初的手指粗细,变作七八丈宽,向无限远处延伸。

    已经不用地行了,魏十七足踏实地,纵身一跃,便窜出数十丈,身形化作一抹虚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速度愈来愈快,与御剑飞行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之力的气息终归于虚无,眼前亮起一线光明,越来越近,魏十七蹈空而起,飞身跃上地面,但见一轮血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翻涌跳跃,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碧空如洗,天似穹庐,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安详和谐的景象。然而大地之上,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贯草原,如狰狞的伤疤,前不见其发端,后不见其终结,将这方天地永久割裂。

    天崩地裂,地裂近在眼前,天崩何时而至?

    魏十七立于高处极目远眺,四下里不见莽莽群山,他早已出了昆仑地界,一道银线蜿蜒淌过草原,灰白的帐篷错落有致,牧人赶着羊群从远方归来,炊烟袅袅,散入暮色之中。

    长途跋涉,不眠不歇,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腹中饥馁,当下飞奔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河边,将头埋入水中,如牛饮水,汩汩喝了个够。

    他抬起头,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像淋湿的小狗。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左近响起,魏十七别过头去,却见一个作胡人打扮的小姑娘,翻领,对巾,窄袖,革靴,梳了七八条小辫,搂着一头棕色的小马驹,笑嘻嘻望着他,眉眼清爽,却有几分汉人的模样。

    “听得懂汉话吗?”魏十七擦干脸上的水渍,随口问了句。

    那小姑娘点点头,想了想,道:“听得懂,说不好。”她口齿含糊,言语带着胡音,声音却极为好听。

    “这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举起马鞭划了个圈,骄傲地道:“铁额草原,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天之下,地之上,都是我们铁额人的牧场。”

    “你是铁额人哪一部的?”

    魏十七在镇海关逗留期间,听欧阳泉说起铁额人分突塞、契丁、韦鹘、高延陀四部,其中以高延陀部势力最大,高延陀部的可汗拔木萨和大祭司祈骨一个狡诈如狐,一个狠毒如狼,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汉人的鲜血。

    “听阿娘说,我们原本是突塞部的,后来打了败仗,被高延陀部吞并了。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乌维,汉语是洪流的意思。”

    “你爹是汉人?”

    “是啊,阿爹很厉害的,能赤手空拳打杀草原上的凶狼。”

    魏十七没有刻意套她的话,乌维天真无邪,问什么答什么,最后见天色晚了,便豪爽地邀请他去帐篷吃饭睡觉,歇一晚再走。

    铁额人热情好客,遇客奉茶宰羊是习俗,乌维年幼,没什么胡汉之别,学着大人的样尽地主之谊,模样十分可爱,魏十七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下来。

    帐篷离得不远,乌维骑着小马驹引路,魏**步跟在后,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乌维对汉人的生活很感兴趣,问东问西,不无艳羡之意。

    不一刻,二人来到一座破旧的帐篷前,一个独臂汉人男子身穿胡服,正忙于照料马匹,见女儿陪着客人来,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见到魏十七,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来。

    “阿爹,阿爹,有客人来了!”乌维跳下马,一路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去,让你娘煮茶,晚上宰羊,煮血肠给你吃!”

    乌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钻进帐篷。

    “好久不见,怎么到草原来当铁额人了?”魏十七朝他颔首示意。

    那独臂汉人苦笑道:“师门不幸,惨遭灭顶之灾,我也落得个残废,苟延残喘过活罢了。”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那独臂汉人苦笑一声,无奈又凄凉。

    他曾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如今只是铁额草原上的一介胡人,放牧,饮马,宰羊,以天为被,以地为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叫谢景岚。

第四节 天和云和风() 
来不及寒暄一二,乌维便一溜烟跑出来,拽着魏十七进帐篷喝茶。

    铁额人的习俗,但凡客至,先奉上奶茶,饮过奶茶,接着喝奶酒,吃手抓羊肉。铁额女人不会说汉话,满脸堆笑打着手势,殷勤地奉上奶茶,佐以奶皮和奶酪,奶香扑鼻,别有一番风味。

    她关照女儿好生招呼客人,自去帐篷外帮男人宰羊。

    谢景岚在草原生活多年,单手宰羊不在话下,他像地道的铁额人那样,不流血,不出声,“温柔”地杀死一头羊。说穿了也简单,在羊胸口开一个小口,探手至脊梁,掐断一根大血管,羊血尽数流入胸腔。不见血,不闻哀鸣,一条性命就此湮灭。

    但剥皮开膛,洗肠灌血却要铁额女人搭把手,谢景岚力气虽大,独臂毕竟不大方便。

    宰完羊,烹煮羊肉是女人的活,谢景岚钻进帐篷,找了个借口把女儿支出去,陪魏十七喝了一杯奶茶,沉默良久,这才说起他来到这铁额草原的原委。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回忆揭开伤疤,痛苦而惶恐。

    太一宗遭遇灭顶之灾时,他恰好在返回师门的途中,夕阳如醉,连涛城在望,霞光如火如荼。一刹那,时光停滞,繁华成一梦,毁天灭地的力量将连涛山兜底掀翻,凡人的喜怒哀乐永远凝固在那一刻,余波擦身而过,轻轻巧巧就夺走了他一条右臂。

    谢景岚僵立在原地,血如泉涌,一点魂魄之力在他体内肆虐,将经络窍穴搅得一团遭,毁了修道的根本。

    待到尘埃落定,连涛山只余下一片废墟,谢景岚不死心,拖着残疾之身,拄起树枝踯躅而行,未能找到幸存者,只得失望而去。没了师门,犹如被遗弃的小兽,惶恐不安,他思忖再三,记起天风殿的牛师兄和玉露殿的扈师姐在京师护持赵天子,于是决定北上投奔他二人。

    从连涛山到京师,区区八百余里,谢景岚行了数月,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败,眼看京师在望,他竟昏倒在路旁。

    连梦也没有的昏厥,与死去无异,不知睡过了多久,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南下的海船上,海风的腥味扑鼻而来,过往种种,像一场梦。

    救了他的人,是京师做珠宝生意的大豪商陈东。

    早在数月前,陈东以老病不堪,归乡颐养天年为由,便将京师的商铺豪宅庄园奴仆尽数折价转手,打点起行囊,雇了三艘大海船南下,途中恰好遇到谢景岚,滚落道旁,人事不省。说巧不巧,陈东偶然看到他衣角绣了一个“凌”字,识得他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便将他救起,叮嘱医师好生照料。太一宗业已灭门,留在京师的牛、扈二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迟早会有人落井下石收拾他们的,不过对谢景岚,陈东愿意结个善缘,他有些问题,至关紧要的问题,关于他那日薄西山的老朽之躯如何救治,想请教这个年轻人。

    谢景岚昏睡了半月,直到潮湿的海风将他唤醒,他很虚弱,卧床不起,一条命还剩下小半。好在有陈东在,什么野山参,灵芝,首乌,雪莲,鹿茸,冬虫夏草,龙涎香,黄精,珍稀的药材不要钱似地进了他的肚,谢景岚怀疑他把陈东吊命的老本都吃掉了。

    身体慢慢康复了,但有些东西,损坏了就永远无法恢复。谢景岚应该庆幸,从灭门惨祸中逃得一条性命,然而这条性命不是复仇的种子,除了一条胳膊外,他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经络扭曲,气海被毁,一身修为所剩无几,堂堂太一宗的弟子,只怕还比不上练过几手三脚猫法术的散修。

    他是个废人了。

    不过谢景岚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或者说,他把所有的异样都深埋在心底,“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他在太一宗修行多年,深谙这两句话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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