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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江山不若三千弦-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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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少渊说什么都是对的,程萧白坚信不疑,所以便立刻打住了话头转到其他事情上。
  浮躁的莲施只坐了片刻便离去,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亟待处理一般。
  “萧白,破月阁的事不要对莲施说太多,毕竟朝廷与破月阁是对立状态,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夹在中间的受害者。”息少渊拍了拍好友肩膀,笑容懒散温润,“有时间还是陪你的心上人吧,出什么事有我撑着。”
  息少渊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劝慰,竟会一语成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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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青莲坞回到破月阁后,夏倾鸾仿佛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变回到最初的红弦。
  淡漠,冰冷,两只眼中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不食人间烟火般无悲无喜,不哭不笑,就连曾经最贴近的紫袖也难以与她说上几句话。
  韦墨焰知道,这次是真的伤到了她,可这一切都源自一场阴谋而不是他的过错。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她原本就对他不甚信任,比起万俟皓月亲眼所见,她更对他愈发绝望。尔虞我诈中,最无辜之人,是他。
  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倾尽所有只为能得她相许,却不料两个人越走越远,曾今的平淡也好过如今仅靠区区执念维持的关系。
  不过至少她还在身边,还有机会去证明自己可以为她付出一切,还有漫长的一生等待她回心转意,这便足矣。
  五层阁楼上又开始出现独自饮酒的身影,长衫墨黑,衣角朱红,两只眼中迷离如雾,望断了对岸千万重山山水水,仿佛从生看到死,却依旧执迷不悟。
  杯盏间依稀还烙印她默默斟酒的残像,只是脆弱如幻影,一碰即碎。
  “你想就这样耗下去?”堇色雍容温柔似水,轻轻为他披上单氅,面上的病容比之前几天愈发重了。
  “不然还能怎样。”
  一阵刻意遮掩却不成的低咳响过,韦墨焰转身,解下单氅覆在紫袖背上。只这微不足道的动作,在往日也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紫袖不得不承认,是红弦让他变得更像个人,而不是征伐天下的神魔。曾经立于阁顶睥睨凡尘的破月阁阁主凌驾众生,光芒令人不敢直视,直到遇见宿命注定的劫数。自某日他与那个同样高傲敏感的女子比肩仗剑起,韦墨焰就成了半人半神,从无意识的杀伐变成为她血染江山,他有了感情,懂了珍惜,眼中终于有了追随的身影。
  这样两个在乱世烽烟中相互依偎守护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经历如此之多的磨难,总是在误解与矛盾中擦肩而过?那一场令人心碎的三千弦曲,不该为生离死别而奏响。
  “你若不信她,她要如何信你?”
  平和的身影沉默不语。
  紫袖摘下头顶描金珠钗,硕大的夜明珠放在韦墨焰手中:“弄碎它。”
  他并不问原因,用力一握,再张开手掌时只剩一堆细砂。
  “握紧。”略有些凉的手包在外面,带着他的手掌攥成拳,再一翻转,细碎的珠砂缕缕滑出,从指缝中流落地面。
  “人心如砂,你握得越是用力,它流逝得越快。”轻轻打开手掌,里面已经所剩无几。
  紫袖再次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抚上脸侧,目光平静如楼阙外无声的夜色。
  “能得你在意关心,我云月影死而无憾,再无半点他想。此生余愿,便是能亲眼见你与红弦同声同气,彼此相惜。”
  她是韦墨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本该是这七重朱阁的女主,然而,早在凋落于青楼中时她便打定主意,定要寻得有资格与他相伴终生之人,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亦心甘情愿。
第三十四章   江南夜雨空冥冥
  便是一片失落中夏倾鸾也没有忘记复仇之事,得知当年参与陷害萧家一事的宦官安锦要去七佛山祈愿,她立刻提出暂离破月阁,然而韦墨焰并没有同意——他说,去也是一起去。
  既然答应过她助一臂之力,那么就绝不能食言,他不希望夏倾鸾继续认为自己是个骗子。
  时间定在了月圆之后,届时他会与她一起前往七佛山。
  除了交待阁中事务外二人基本没有任何闲谈,韦墨焰几次去找她都被拒之门外,就连见面都不愿。如此清冷的红弦也连带得破月阁中一片沉寂,阁主整日对着远处风景自斟自酌沉默不语,许多事都直接交由九河与少宰处理,俨然一副甩手掌柜模样。
万俟皓月离开兰陵后没多久便传来消息,剑南万俟世家重建,新任当家正是毒王唯一徒弟,隐居近二十年的夜昙公子。
那样纤尘不染的谪仙般人物竟也身不由己卷入滚滚红尘,乱世之中凭一己之力争得席之地,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外地宣布,万俟家对破月阁宣战。韦墨焰守着对夏倾鸾的承诺不能出手,日后万俟皓月会对破月阁造成何种程度的威胁尚未可知。
  眼前的一切皆是错乱混杂,让他烦躁愈盛。
  这日云淡风轻,一壶酒一派山景,他又消磨到暮色四合,几声惊雷远远响起时,毫无变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雷雨夜,她会发魇症。
  行到夏倾鸾门前时,里面烛灯未熄,寂静无声。
  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询问,韦墨焰只是静静地倚在门前,他怕一开口,连守在这里的可能都没有了。
  夜色渐浓,而暴风骤雨终于随着沉闷的空气猛烈来袭。雷声阵阵,连成片的雨水冲刷着朱阁上明亮的琉璃瓦,声音清脆跳跃。
  也不知在没有月光的阴暗夜里站了多久,房内茶杯摔碎的声音惊到了门前静默守护的人,屏息凝神,似乎有低沉的喘息隐隐传来。伸手推门,毫不意外地发现已从里面闫上——自打从青莲坞归来,她的门再不向任何人敞开。
  “倾鸾?”不得已,他低低唤道。
  “不用你管。”
  冰冷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强忍的痛苦。到底怎样了?急迫与担忧萦绕在心头,可他连询问的话都不能再说半句,便是说了,她定然不会回答。
  夏倾鸾一直抗拒着雷雨之夜到来,自从知道自己有魇症起,每逢天上开始飘落碎雨时她就隐隐害怕,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带来的恐惧无边蔓延,仿佛要吞掉她的生命和所有力量。想来可笑,她已经强到可以夺人性命,却要畏惧一场雨,几声惊雷。
  曾经每次魇症发作都是韦墨焰守在她身边,在她不知道的夜里抱着她,给她温暖和安定。如今她已经不能去接受他的怀抱,那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一旦习惯成瘾便再难戒掉。
  只要不睡着便没事了吧?
  点着烛灯枯坐,夏倾鸾忽然觉得空虚。她的生活中从没有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琴棋书画她不会,诗词歌赋她不爱,似乎生命中除了杀人、与他相伴,便是长久孤寂的沉默静坐。
  如往常一般,雷声响起雨落惊风时,困顿之意汹涌袭来。那不是正常该有的倦意,而已一种近乎强迫性的反应,冥冥中什么东西在催促她入眠,神智渐渐不清。咬咬牙,抬手摔碎茶杯,拾起锋利的碎片用力扎在小臂上。
  困意随着滴落的血花丝丝褪去。
  只是依靠痛楚维持的清醒并没有持续太久,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只坚持了半个时辰,然后,剧烈的头痛猛地乍起。
  原来,不肯依着身体反应睡去的结果就是被疼痛纠缠么?
  那痛越来越重,像是针扎又像是重击,寸寸撕裂着她的每一处脉络。夏倾鸾的脸色已经苍白到近乎为无,咬破的唇边殷红血液流下,在白色纱衣上染成朵朵寒梅。实在忍不住便用手敲,可剧烈的疼痛有增无减,疼得全身力气泄光,瘫坐在地。
  门外,那一声声愈加沉重的喘息听得真切。
  “倾鸾,开门!”韦墨焰没法再沉默下去,她若痛,他更痛上百倍。
  连生死都不能阻隔他要到夏倾鸾身边的欲望,又何况区区一扇门?剑光闪过,切断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倾鸾!”甫一进门他便被惊住,衣衫凌乱委顿在地的女人远超他想象,双手发疯一般狠狠地敲着额头两侧,腕上,衣上,皆是血迹斑斑,如红莲绽放。
  究竟是多痛苦的回忆竟会让她到现在仍然无法摆脱,宁愿自残身体也不肯入睡,到底是因为害怕梦魇,还是害怕无人守护的孤苦?
  没有他,她便是如此脆弱。
  闪电划破漆黑夜空,银色光芒照亮天际,风吹过敞开的门,轻轻扑灭跃动的星点烛光。
  “别怕,我在这里。”沉稳宁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熟悉的温热怀抱圈着颤抖的身体,莫名地,恐惧,不安,疼痛,全都弱了下去。
  她瘦了。
  韦墨焰还记得抱着她的感觉,这几日她正急速消瘦,嶙峋的骨节硌得他阵阵难受。
  夏倾鸾这时已经神志不清,半入昏睡状态,她只知道是他来了,如过往那些梦魇之夜一般守护着她。那样的温柔,如此安心。
  挣扎渐渐停止,喘息也慢慢平复,她又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关上门,从她房中找出之前剩下的创药细心涂抹伤口,然后轻柔褪去满是血污和汗渍的衣衫,拉过被褥盖在身上。
  一切有条不紊,精细得不像男人该做的事。
  若是为了夏倾鸾,他不在乎降低身份屈尊做个侍者,只要她平安无事。
  “倾鸾?”身下的人已经陷入沉睡,韦墨焰终于放下心,静静躺在她身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多久不曾感受到了?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尤其是默默抱着她守着她不受伤害的时候,这时,他便是她的全部。也只有这时,他才是她的全部。
雷雨依旧在人间肆虐,世上只有一处不受其扰,如若与世隔绝。
漆黑的房间内寂静无声,黑色身影拥着裹在被中的苍白女子,安然入眠。
第三十五章   曾许诺生死相依
  晨间醒来时依旧头痛欲裂、浑身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要积攒许久。
  朦胧中,耳边有谁呼吸轻稳,带着熟悉的味道。
  夏倾鸾猛地惊起,原本覆在她肩上的手臂也随之滑落,唤醒了身边睡得安然的男人。
  虽然并不是衣衫尽除,可穿着亵衣与男人同床共枕,这等事情对她而言依旧难以接受,并且,还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滚出去。”第一次她如此愤恨地咒骂他。
  韦墨焰仍是面无表情:“若再发作不要硬撑着,过段时日我会找些名医回来。”
  “不必。”名医可治天下奇症,却治不好被撕碎的人心。夏倾鸾不想看病,好了坏了又能如何,这身体终归是她自己的,与别人无关。于他,不愿再有任何拖欠。
  昨夜那般景象历历在目,回想她近乎疯狂的自残行为,韦墨焰心有余悸。这病必须治好,哪怕是访遍天下神医妙药也不能任由她如此,现在有他在身边尚可控制,若他日……若他日自己不在身边,谁还能抱着她直到风雨消弭?
  拿起桌上的墨衡剑转身出门,玄色身影再无半字言语。
  夏倾鸾靠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满地干涸血迹。她从不否认韦墨焰待她极好,要杀的人他不闻不问挥剑落去,每次犯病都是他于夜色中沉默相守,可他的霸道太过可怕,可怕到会毁了她身边所有人,包括她所爱。
  指尖忽然一抖。
  凭空想些他的好他的坏,反倒忘了,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排遣消磨的工具,若非如此,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为了些许小事向她挥剑?息少渊倒说得过去,那是破月阁首要敌人的儿子,可云衣容呢?她只是想为无辜受累的少女讨个公道,这点小事都会令他动怒如斯,说什么不惜血染江山只为她一人,自己当初竟然还会相信,简直可笑。
  他注定是个绝情的王者,而非可托付终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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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韦墨焰与夏倾鸾整装准备前往七佛山。
  不过杀一个朝廷宦官而已,本不需他们二人亲自动手,然而夏倾鸾坚持要手刃仇人,韦墨焰则不许她离开片刻,最终定下的结果便是二人同去同归,谁也不让半步。
  “七佛山并不远,有一日便可到达,路上他若是又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就当不见好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再说他也不是有意要伤你如何。”临行前,紫袖找到夏倾鸾百般叮嘱。
  那日早晨她亲眼见阁主从红弦房间出来,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周身凛寒之气去了不少,想来他们之间还是有转机的。这番同行不求关系有所贴近,但求不再恶化便好,这般一来二去她也疲惫异常,身上的沉疴不知道又重了几分。
  “我与他有什么可争的,阁主在上,本当说一不二。”夏倾鸾面色清淡,言语中心死一般平静。
  怕的就是心死。
  紫袖对此亦无能为力,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韦墨焰才能打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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