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路-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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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吃了一半。他长得极为出色,偏偏举动彷佛稚童一般,路过的行人纷纷向他望去,他还在浑然不觉,手里攥着银两,伸长脖子在看那一个个做好的和果子。
看了会儿,卫瑶卿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对面的崔。
“先生大才,想与先生一谈已很久了,只是临到近前,却又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崔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先生才能初起,便注意到了,先生将心中所言说的分毫不差,不管是算到的还是看破的,皆非凡人。”
对面的少年含笑看着他,笑容温和平静,似乎在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
“科举三甲入朝,先生未指点之前,想来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回竟然是文书翰先我与王栩一步。这一局先生赢了。”
“不是我赢了,这个办法你们不是想不到,而是只适合孤臣来做,你与王栩这等出身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少年神色仍然平静。
“先生与卫六小姐接触,想必也知晓我崔家与卫家的事情了吧!”崔握着酒杯神色平静,“虽然知晓先生不是普通人,或许早知道了,但还是想辨驳一二。”
少年点了点头:“我知。”
“对于卫六小姐,也从未憎恶,也知晓六小姐并非普通闺阁女子。但此事,到底是要向六小姐说一声抱歉了。”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原主,甚至没有原主被青阳县主误伤致死,她也不会还魂归来。但是替原主去原谅什么人,她也没有资格。在旁观者看来崔卫两家的事情,一开始便是卫烈不甘一辈子寂寂无名,无法出头,自荐成崔家家臣,崔家呢,只是见他确有几分才能,给了这个机会而已。对于崔家,也按照原先的约定给了卫烈这个机会,而后说来,虽然身契捏在崔家手里,但不管是出于不在意还是旁的缘故,崔家确实不曾让卫家履行任何家臣需要履行的事情,这样看来一直到最后,甚至那个婚约在手,崔家对于卫家都是多有照看的。唯独只有原主,莫名其妙的送了命。这大概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莫名的想到了这个不恰当的比喻,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也没有资格去说到底哪家欠了哪家。对于她来讲,她不欠崔家,崔家婚事的取消是她用与王老太爷间的交易换取的。她欠的是卫家,欠的是那个死去早已往生的女孩子,这一家皆是良善之辈,所以她会照顾这一家人,她有自己要做的事,但也总希望他们能过的舒心。
那个外表形如美玉的少年公子也不在意她的不出声,继续道:“先生博学,涉猎甚广,甚佩服。”
是真的不在意,就如她最先认为的一样。这个她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少年公子大抵是最适应那等高门大族的公子吧,于国子监求学,才华为人称道,而后科举入仕,博探花郎的美名。然而这些品行美名的背后并不能算是一个绝对的善人,甚至这个人也从不掩饰,就如今日以势压人一般。
对于这样的人,她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甚至利益相通,合作也并无不可,而且她知道这样的人往往能活的最久。 2k阅读网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同()
炖的鱼汤已经做好了,在氤氲的热气中,那头的少年人还在不急不缓的出声道:“先生智谋过人,璟甚佩服,尤其奇门遁甲之术上,璟甚希望能与先生交流一二……”
“你也很好,很聪明。”对面的少年阴阳先生从方才开始似乎就有些心不在焉,眼下倒是突然出声了。眼神里有些伤感,似乎在缅怀着什么故去的人一般。
“我让你佩服只是因为我学过的更多,如此而已。”
“是么?”对面的少年公子似乎有些讶异,“我等世族子弟三岁启蒙,家中藏书不计其数,祖父对我等可谓倾力培养了……”
“不一样。”对面的少年阴阳先生出声道,“不一样啊!”
是真的不一样,这长安城,或者甚至可能整个天下也少有祖父这样如此倾尽全力、耗费心力来培养后辈的长辈,更别说是一个女孩子了。
在崔璟这样的世族子弟没有在同辈中脱颖而出之时,崔远道对他们的培养是相同的,只有等到他真正脱颖而出的那一刻,才能得到最好的教导。而她自幼开始,自出生起就承载着族人的期望,期望她为家族带来鼎盛,祖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等耗费的心力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
这世上不缺聪明人,甚至她见过的王栩、崔璟、崔琮都是智谋过人之人,但比起她得到的,他们终究是不如的。
所以啊,月盈则亏,太幸运了,所以来了灭族之祸呢!
“此次璟来,首先是不希望与先生成为敌人,这一点看来,先生是豁达明智之人,不需要璟多嘴。其次则是于奇门遁甲之上,望先生赐教。”
“谈不得教不教的。”那个少年阴阳先生出声道,“我所知,你尽可发问。”
“那多谢先生了。”少年公子说道,想了想,又问,“先生有什么要问的么?”
“还真有。”那个阴阳先生隔着一条鱼,一手提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细长的酒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形如弯月。
“今日与百姓谈了不少,听百姓说了不少打听来的怪事,不知这样的事,崔家有没有?”会阴阳术的公子的面容在热气中越发模糊。
“嗯?何为怪事?”崔璟脸色如常,“就我所见,没有什么怪事的。”
“譬如仆妇所说的拜小鬼,在宅邸附近撒纸钱的……”
“这样么?拜小鬼我是不知道的,但有家中去世的兄弟若是遭到意外横死的么,多会在族中修个祠堂供奉,并不奇怪,我就有个弟弟年少夭折供奉在家中祠堂里,逢年过节拜一拜,其余的么?倒是没什么。”
阴阳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的倒着酒,细长的酒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形如弯月。
“七安先生?”对面的崔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对面,这浅浅的一杯酒也倒了太久了吧,伸手,越过氤氲的热气,对面的阴阳先生模糊的人影消散在空气中。
少年公子一下子站了起来,筷子沾了酒在桌上画出了几道奇怪的划痕,也是直到此时,崔璟脸上惊现了几分讶然:“坎位,六合有出么?遁龙离位。”
吸了吸鼻子,熏香中添了料。看来这个七安先生厉害的不止能力还有手段,这种在熏香中添料的手段他倒不会认为下九流,亦是办法的一种。倒是人不知何时离开的,若是就这般离开,或许会有些无礼,但他偏偏留下了一点东西,还正是他所最看重的东西。如此,倒不是无礼了,而要换一种说法了,或者说更像一个随性的大才隐士。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么?长安城果然卧虎藏龙之辈辈出啊!
崔璟让伙计取了纸笔,将桌上的遁甲图案拓了下来。
……
卫瑶玉搀扶着周老夫人跨过门槛,今日宴罢,已是宾客离去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里谈笑风生的三位老爷子,谢太尉、崔司空、王司徒三位老爷子长安城里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她自然也知道。
这三位老爷子应当与她卫瑶玉毫无干系才对,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席上王老太爷往她这里看了好几眼,看的她惊慌不已。
不过好在最后,王老太爷什么也未说。卫瑶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莫名其妙。搀扶着周老夫人坐上马车,今日的宾客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了,此时已是入夜,博陵崔氏好风雅,宅邸离长安城最热闹的黄天主道还有一段距离,石板路两旁的灯笼在夜灯里微微晃晃着,树上还有未曾融化的积雪。
入夜、寒风,昏黄的路灯,就连明月也来凑热闹,钻到了密云深处,伴随着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看起来莫名的阴森。
卫瑶玉抬手扣住车帘,到底是女孩子,当然六妹妹那一种除外,听着外头狂风似鬼哭狼嚎,总会觉得害怕的。
车里备着厚厚的绒毯,将毯子摊开盖到周老夫人跟自己的身上,卫瑶玉呼出了一口热气。
似乎是怕卫瑶玉担心,周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找了个话题:“二姐儿,祖母瞧着有几个后生不错……”
这个话题,卫瑶玉叹了口气,还是不提比较好。
……
卖鱼老赵的鱼真的不错,卫瑶卿回到家已经不早了,卫家眼下除却她之外,大多都是在晚饭前到家的。走入大堂,李氏正跟几个仆妇嗑着瓜子闲聊,卫同远在看一本匠作的书,卫君宁坐在那里里抿着唇烦躁的扔着泥人。
她走过去,喊了声“爹娘二弟”,李氏跟卫同远自然是应了,只卫君宁低着头,时不时的拿眼睛瞟着她,还拿袖子擦擦眼泪,一副很伤心的模样。
“二弟……”卫瑶卿喊道。
“不在。”卫君宁闷闷的应了一声。
这样子,倒像是孩子间闹别扭一般,卫瑶卿无奈的走了过去,看着他:“我是想问祖母跟二姐去哪儿了?”
平素里最不可能在外面逗留的两个人不在家里。
“崔八哥家宴客,祖母跟二姐去赴宴了。”这般回答完,小纨绔又伤心了起来:祖母去宴客也不带我去,是嫌我丢脸么?
卫瑶卿眼下倒没有功夫去注意他内心的波动,只是蹙起了眉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崔八哥还有崔琰都同我们说过崔家钟鸣鼎食之家,这等人家,饭点的时间极为准时。算算时间,祖母跟二姐应当已经回来了才是,何以还未归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有趣(月票950+)()
“崔八哥跟崔琰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钟鸣鼎食是什么吃食?”卫军宁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不止是闲聊嗑瓜子的李氏了,就连一旁的卫同远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卫瑶卿无奈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继续道:“我有些不放心,去接一接祖母跟二姐吧!”
“为父跟你一起去。”卫同远站了起来,顺带看了眼站起来的李氏跟卫军宁,“你二人留在家里吧!”
“我也要去。”卫军宁哼哼的比了比拳头,卫瑶卿伸手指了指眼睛,卫君宁哼了两声,重新坐了下来,不说话了。
“父亲,”卫瑶卿看向卫同远,她也不想让卫同远过去,在她看来,这着实有些没有必要。
卫同远伸手掀开衣袖,将袖子里的袖箭露给她看了一看,卫瑶卿一怔,随即笑了:“父亲想去便去吧!”
“从董大师那里偷师来的。”卫同远拍了拍袖子放了下来,“为父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也不弱的,六姐儿不用担心为父。这么晚了,还是让为父跟你一起去吧!”
“那我们走吧,不用担心,或许只是阻在路上了呢!”卫瑶卿说着接过枣糕递来的灯笼,跟卫同远携手出了门。
卫家的宅邸地段不算顶好,左右有不少商户,比起那等真正好地段的人家,或许会显的有些吵闹,但这等时候,两畔商户中伙计掌柜的闲聊,亮堂的灯光,反而让人放松了下来,这是世俗人间烟火的气息,也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气息。
走出卫家这一段路,走入黄天主道,再由黄天主道走向岔道,人影渐疏,京城道路阡陌纵横,岔道很多,四通八达,不少外乡人第一回来京都会迷失在这纷杂的岔道中。但不管是卫瑶卿还是卫同远,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氏,是以,对这些岔道并不陌生。
拉紧了斗篷上的结,卫同远呼出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转头去看小女儿,却见小女儿提着灯笼,一步一步的走着,神情平静而从容,只是看久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小女儿眉目间的气息有些凌厉,有些肖似出鞘的刀锋,却又并不恰当,或许比作丛林间的青竹叶更好,看似清雅从容,那竹叶却薄如刀锋,锐利并不比真正的刀少上几分。
“爹,你看着我作甚?”行走的少女目光一直看着前方,却彷佛眼能观六路,耳可听八方一般,清楚的知晓着他的动向。
卫同远憨憨的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小女儿过了年才到十四岁,严格来讲只是半个孩子,容貌亦是如此,清丽可爱,同一般十四岁的女孩子别无二致,只不过在卫家,小女儿的话却是极顶用的。
女孩子的手伸了过来,温暖而干燥的拉着他。
卫同远也不再搓手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憨厚了:这个天是真的冷,小女儿贴心的举动让他很是高兴,可自己却又不是擅长言辞的人,是以只是憨憨的笑着。
拉着的是她的父亲,形容憨厚,在旁人看来甚至带了几分傻气,连讨好女儿的举动都是带着傻气的,做些小小的类似玩具的事物,笨拙的讨好着,却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