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千年-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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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卑微的使命。”艾米脸上的冷意越发的浓重,漆黑的双眸在周遭纯白的映衬下越发的幽深,“但如果我说‘不’呢?”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抬起了头:“原因?”
“没什么原因,”少年脸上绽放出笑容,“仅仅是在赌,赌命而已。”
“该夸奖你勇气可嘉,还是该称赞你愚不可及?”伊格纳缇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如果你认为你能够用死亡来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来到赫姆提卡已经有三十个年头,说起来你们其实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艾米·尤利塞斯,你或许还有那么几分无所谓的善心,但归根结底,你绝不是一个勇于牺牲的人,至少,你绝不会为了下层区而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
“看样子你对我了解的挺深的嘛,”艾米无所谓的笑了笑,明明他现在的所面临的情形与阶下囚没有任何区别,但却不可思议的将话语的主动权纳入囊中,“只是……如果将下层区换成是尤莉亚,你觉得我有没有自我牺牲勇气。”
“你的意思是?”罕见的,旅者做出了让步。
“潘多拉——”少年说出从米娅那里听到的名字,然后不出所料的看到了老人那微变的神色,“果然,你知道这个名字,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上层区——哪怕是教团的至高之塔也已经不再安全。”
“所以,”伊格纳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要去送死?”
“看来我们是谈不妥咯?”艾米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一点不介意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老人饶有兴趣的抬了抬眉头,“这个描述用得好,很有乡土气息,但你不要太天真——我丝毫不怀疑你保护尤莉亚的决心,可惜的是,恰恰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我才确定你不会鱼死网破。”
他顿了顿:“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你放不下——放不下你的妹妹。”
“你错了,并且错的离谱。”少年眯起眼,“如果是尚未从你那里知晓尤利塞斯这个姓氏所肩负的神圣使命的我,或许还放不下她,但既然知道你不会放任尤利塞斯一族血脉断绝后,我还能有什么放不下?”
伊格纳缇沉默,而后摊了摊手:“看来我真是自作自受。”
“也不能这么说,”艾米没有进一步制造矛盾,反倒给老人准备了台阶,“就我个人而言,对你非常的感谢。”
“不用对我表示感谢。”伊格纳缇狰狞的面容之上忽然浮现出笑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因为我根本不打算接受你的威胁——的确,从动机来说你存在自我牺牲的可能,但在现在这个情形下,你拿什么自我牺牲,你要怎么才能……自、寻、死、路?”
“真是的,”少年叹了口气,“被你拿捏到痛脚了。”
四肢被束缚的他,正常而言确实没办法自杀,确实没办法将威胁付诸行动。
但。
有时候死亡,并不需要讲究什么道理。
作为冥河摆渡人的常客,死神的座上宾,艾米·尤利塞斯比任何人更能够理解死亡——或许在黑暗旅者伊格纳缇看来,已处于层层束缚下的荣光者根本没办法终结自己的生命,但实际上……杀死自己对少年而言,并不存在难度。
没错,只需要回忆。
将已经能够理解的死亡,再一次回放。
首先要做的是放空精神——
随后,减慢心脏的脉搏——
再然后,停滞血液的流动——
轻车驾熟的,少年一点一点复制着死亡的要素,让自己的状态越来越贴近于死亡。
然后,悄然无息的,他失去了声息。
他死了。
章一百零一旅者的决意()
艾米·尤利塞斯死了。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先兆的死了——年迈的旅者挑了挑眉头,哪怕见多识广如他,在确定少年死亡的这一刻仍不免被巨大无比的惊诧感与荒谬感所笼罩。
他怎么会,怎么能如此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死亡。
其实对荣光者,尤其是生命接近尽头的老年荣光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畏惧的事情,为了达成心中的理想与信念,别说是自己那有若风中残烛的生命,就算是数以万计的无辜者,他也可以脏了手,黑了心,将他们作为与命运豪赌的筹码,一股脑的推至荷官面前,等待最终审判的降临。
但不畏惧死亡的到来,并不表示不贪恋生活的美好。
因为,活着本就是一切可能性的前提,本就是世间所被应允的最大奇迹。
然而名为艾米·尤利塞斯的少年却在此悄然无息的死去,违背一切常理的死去,尽管身体上找不到任何的创口,但如同破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布的身体之中,除了依然尚存的少许温热外,找不到任何生命体征的残留。
他死了。
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愚蠢。”
在漫长的缄默过后,老人唇间溢出冰冷的言语——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少年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发出的这一击,确确实实的刺中了他的软肋,刺入了他的心窝。
尤利塞斯不能死。
作为守夜人流传于世的最后一支血脉,他们的存在可以说是维持秩序世界稳定不可或缺的基石,在人类尚未做好迎接黑暗混沌的最后准备前,他们绝对不被允许死亡,守夜人的血脉一旦消亡,那么框定命运的汉莫拉比法典将彻底失去效力,如同教团神话中被有翼之民吹响的象征终焉的号角一般,星落于地上的国终将毁灭,世界终将灭亡。
说到底,秩序不过浮华泡影,唯有混沌亘古长存。
但——
伊格纳缇叹了口气,他终归是秩序的子民,他终归是爱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之中,他见过用手头唯一一块黑面包喂养素不相识且注将死去的婴儿的小乞丐,见过饥荒中面黄肌瘦的母亲在灶台前悄然割下的自己的股间肉,为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准备难得的肉羹,也见过高山之城那鬓角霜白的老人,为了减轻生存的压力而离开了那并不温暖却很温馨的家庭,独自一人在皑皑的白雪中流浪,做着一场场永远不可能收获成功的狩猎……
即便已然看过了世事的变迁,他也仍无法忘却那充盈于心间的感动。
或许这就是人性。
也是他仍然还是人类的证明。
再一次的叹了口气,曾经穿越至深之夜的旅者心中已再没有了迷茫——或许这个决定谈不上理智,也很可能会使先前的努力前功尽弃,更甚至会招惹到潘多拉这位屹立于整个秩序世界最顶峰,即便是骑士团的那些位天选之人也无法与之抗衡的此世最强,但就个人来说,他无怨无悔。
无论是打破下层区和迷雾区的藩篱也好,还是豁出性命参与上层区的乱局也罢,身体已在至深之夜的侵蚀下沦为半人半妖魔的怪物的老人,对这个用谎言编织的、被绝望阴云笼罩的世界,自始至终都爱得深沉。
现在,看起来……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
如此想到,伊格纳缇解除了自己的能力,作为已将血脉挖掘到了极致的旅者,在无可计数的战斗之中,他对超凡之力的运用精细到无可挑剔,几乎是心念一动,起着束缚作用的血色丝线便如真正的活物一般从少年身上褪下,而后汇聚在一起,像蛇一般蜿蜒曲折的的前行,顺着裤腿攀援上老人的身体,朝着左胸腔上触目惊心的创口中涌去,然后凝固,然后结疤,然后……什么都没剩下。
而从始至终,老人的神色都非常平静。
毕竟,这正是他的能力,陪伴他走过九十七年人生,曾无数次救过他性命的能力。
血液操控。
其实并不是多么奇诡或是强大的能力,只是……在无休止的战斗之中,伊格纳缇早已将自身的血脉发掘到了极限,不仅能够自由操控体内的血液进行塑形,还可以在关键时刻赋予其种种特性,诸如坚固,诸如强韧,诸如凝固,只要是他所能够认知、所能够理解的特性,他都能够借由他的血液再现。
先前与艾米·尤利塞斯展开的战斗,还是以指导的意味居多,虽然那个敢于将生命置于轮盘上进行豪赌的那个少年给了他不少惊喜,甚至真真正正利用他的大意差一点将这具年迈不堪的身体杀死,但可惜的是,实力上的差距切实存在,连能力的冰山一角都没有逼出,胜负生死便业已落定。
只是多少有些惋惜,仅以少年在刚刚所展现的资质,就完全有资格参与骑士团的选拔,并有不小的几率能在那里斩获骑士之名。
只是……终归是死了。
而死人,不会有任何价值。
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渐渐冰冷的尸体,伊格纳缇移开了目光,比起为少年的死而哀痛而后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就是……与他的半身重新融为一体。
毕竟——
赫姆提卡可不是边陲小城,作为秩序疆域最古老的一批城市,它的底蕴必定超乎想象的深厚,而作为黑暗众卿中的最强者,曾经以一人之力将一座城市化为废墟的潘多拉无疑也是规格外的存在,若不是以最巅峰的状态遭遇,恐怕他在这个级别的怪物面前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即便重返巅峰,说不定也是一样。
老人的眸光稍显黯淡,但其中的坚定并未有丝毫的褪色。
尤利塞斯对整个秩序世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当守夜人最后的血脉断绝,遵循汉莫拉比所拟定的神圣法典,秩序的火种将彻底熄灭,整个世界都将为至深之夜笼罩,一切的一切都将奏响命定的终曲。
所以,无论如何尤利塞斯都不能死。
为此哪怕是他花费人生最后三十年时间所拟定的计划也可以放弃,为此哪怕必须面对黑暗众卿的威胁也在所不惜——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地位尊崇的灾祸之女潘多拉之所以莅临赫姆提卡,就是为了断绝尤利塞斯的血脉——因为只有铭刻在命运石板上的名字,才足以吸引这位隐隐凌驾于天选之人之上的高贵者的目光。
尤莉亚,尤莉亚·尤利塞斯会非常的危险。
老人正是确定这一点,才阻止少年前往上层区营救他的妹妹——而之所以选择放弃目盲女孩的另一个原因,则在于……从繁衍后代的角度,女性与男性相比天然就居于劣势地位,这点放在生育力低下的荣光之裔身上尤为明显。
但现在,伊格纳缇没有余地进行选择,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全尤利塞斯最后的血脉,他已经不存任何退路,哪怕前方是一眼看不尽的荆棘丛林,哪怕前方是根本无法逾越的悬崖峭壁,所能做的也只有向前。
不向前就没有方向,不向前就没有出路,没有太过艰深的理由或借口,老人所能用以说服自己的,只有这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
然后,曾经穿越黑暗的旅者时隔三十年之后再一次的迈开了脚步。
而同一时间,地上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微微蜷曲手指。
少年……睁开了眼。
不远处,老人的步伐不由一滞。
章一百零二脆弱之处()
少年睁开眼。
不知是因为大脑供氧不足的缘故,还是血流不畅的原因,眼中浮现的是一片灰白的世界,隐约还能看见某种如蝌蚪一般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四处游曳——因为不清楚那是否是活物,他只能以东西这个模糊的概念来指代,而还不等他渐渐清醒的意识产生好奇,视界便重新恢复了鲜艳与明亮。
头有点晕。
似乎是先前假死的后遗症,艾米浑身上下都没有哪怕一点气力,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勉强从地上爬起,然后放弃一般的半坐在地,不慌不忙的抬起头,与老人那双碧绿的眸子相对。
“还不动手吗?”
他问道,漆黑的眸光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必要。”伊格纳缇说道,虽然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的少年,但脸上却没有哪怕丝毫的倨傲,“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你拥有选择的权利。”
“那么?”荣光者了然的点点头,伴随着血液的重新流动,他那苍白过分的脸颊上也渐渐有了血色,“终止你的邪恶计划,然后交出奥巴代亚的控制权。”
“艾米·尤利塞斯,”老人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声音低沉而喑哑,“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你所拥有的只是选择的权利,想要凭借此和我坐在谈判桌上,以言语一决胜负?弱小如你,最好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天真。”
“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法谈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