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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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凶丫头,醒醒!”
好似有人踢开了中屋的门,冲了进来将我抱入怀中掐我人中。
是在唤我吗?然而我却张不开眼睛,头痛欲裂。声音倒是一字不落的在耳中回旋。
“我不叫丫头,我叫顾明琰啊!”我喃喃低语,“为什么喊我凶丫头。”
似乎又是皇后娘娘来了,在问我什么,然而我却无法应答。
我想说我的画如何了?很是费了些功夫,千万别损坏了。我想问皇后萧王的队伍现在可平安,有没有新的战报回来,可是却仍旧没法子张口。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时候室外是黢黑的,室内燃着蜡烛。我艰难的转头看去,一名侍女守在床前,头一点一点的正打着盹儿。
遂开口唤人。却发现喉咙疼的厉害,声音亦粗嘎难听。然而那名侍女很快便惊醒,见我醒了很是高兴。马上起身端了一盏温水给我。我正觉得喉咙处好似干涸的已经裂了口子的旱地,接过温水便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
这才看向她:“我在哪儿?”
那侍女二十来岁,闻言笑吟吟道:“昭训在皇后娘娘偏殿的厢房里。婢子是芷兰。”
“珠儿和兰馥呢?”
“她们也中了碳毒,皇后打发她们休养着。”
中了碳毒么?原来如此。
“她二人有无大碍?”
芷兰安抚道:“娘娘已经让请了女医去看过,休养几日当可恢复。昭训这边儿是皇后娘娘亲自看着太医院盛副使号完脉开了方子。盛副使说昭训除了碳毒,早就风寒侵体,只是症状还没发作出来罢了,嘱咐让好好养着,不可受凉,不可劳累。”
我心中莞尔,盛副使真是及时雨。如今这天气,水阁再住下去确实不易。
看芷兰道:“我的画儿呢?”
芷兰笑道:“昭训放心,娘娘已经派人将水阁内一应物事都拿回了坤宁宫,这会子多半已经安放在西厢了。”
我放下心来。就着芷兰的手又进了半盏燕窝粥。
“我既已醒来,不知母后这会儿可方便我去拜见?”若能再知道些北方战报就更好了。
芷兰温言劝道:“昭训刚刚醒来,身子还弱。婢子这些年在坤宁宫,知道皇后娘娘一向待人宽厚,自不会在这些虚礼上计较。不如多多休息,过几日再说。”
她温柔一笑:“何况,娘娘心疼昭训,今日上半晌将昭训从水阁带回来安置好后,在内殿独坐好一会儿,连午膳也没用多少。下半晌听说太后午睡起身了就匆匆去了慈宁宫。”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的扶着我躺下了。又轻柔的为我掖好被子,这才接着说道:“听跟去的叶尚仪说,娘娘和太后娘娘说,六皇子不惜以身犯险,在前线殚精竭虑、英勇杀敌以保京师平安、大齐稳固,可他的内眷却在至亲环绕的宫内染了风寒,还中了碳毒。实在是自己这个做婆母的没有就近照看的缘故。因此将您接回了坤宁宫。若是太后不允,那自己便只有去水阁陪着好就近照顾,以安前方主帅之心。”
我听得暗暗咂舌:皇后是关心则乱了。如此强硬的措辞,只怕太后很是不豫。然而如此的重视和回护,就如同洒在身上的冬日阳光一般,明亮而温暖。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室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不一会儿我便困意袭来,渐次沉入温暖的梦中。
如此养了几日,身子已经大好。只是站立时候久了还是有些发晕,在室内久了也会胸口发闷。
盛副使每日都过来,皇后也都陪着。
这日见我抱怨说脑中发晕,似乎想不起一些事情,便安慰道:“盛副使说再多休养一段时间当可无恙的。你也不要心急。逢着碳毒如此凶险之事,能捡回命来已是万幸了,即便有些后遗症只要精心调养总会痊愈。你不知那日早上听人报说你中毒昏迷,本宫赶到的时候见你一动不动,心中有多么骇怕,万一你真的就这样没了性命,本宫要如何对曜儿交代。”
我娇憨一笑,问出心中盘桓几日的疑问:“不知是谁这么机警,及时请了母后来水阁救了小莞?”
皇后将我额前一缕碎发拂了上去,不经意道:“有两名含章殿的侍女经过太液池,远远见珠儿趴在水阁门口,中屋的门扇都倒在地上,觉得不对劲派人上前查看,才知道屋内还有两人已经昏了过去,只里间窗户都大开着。便赶紧来报了本宫。后来本宫想啊,多半是珠儿机警,拼着昏过去前的气力将你们睡着的那屋的窗户推开了,又冲出门口呼救,这才救了你们三人呢。若非如此,唉”
我心中犹疑,是侍女么,为什么我印象中似乎有男子的声音?
见皇后还在后怕不已,笑道:“亏得是两名侍女,若是侍卫,只怕小莞要羞死了。”
皇后正色道:“糊涂。你当母后是那么古板的人么!便是侍卫又如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你管旁人呢!记着,任何时候都是活下来最重要。”
我暗暗将这话记在了心上,感慨不已:想我顾明琰虽从云端跌落,可命运到底待我不薄,如此开明的婆母,可不是每个女子都能遇上的。起码,太后作为皇后的婆母,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想起太后,便记起还未完成的冬日春景图。便问皇后:“不知太后娘娘可有催过画的进度?”
“太后到底是吃斋念佛之人,听说你中了碳毒便没有提过画的事情。不过,淑妃恃宠而骄,倒是在旁边添了不少话。你这会子还操心这个作甚么?一切有母后呢。”
我娇嗔道:“每日如此养着也怪乏得慌。不如明日开始,母后还是让珠儿和兰馥陪着小莞,小莞只画半日,可好?”
见皇后要拒绝,忙道:“那画小莞费了不少心血,若是就此搁下,实在可惜了呢。何况,能继续画完献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高兴了,也能多疼王爷些。岂不是更好?前日听母后说战况很是激烈,各有胜负。王爷在前线,后方补给事关重大,若是配合得力,王爷才能指挥如意。儿臣听闻,兵部、户部可都是太后娘娘的亲眷在坐镇着。王爷在北边受累,小莞在宫中享福,哪怕能能帮上一丝,小莞心中也好受些呢。”
皇后动容,轻轻点了头。
我也浅浅笑了,还有一句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太后多疼晟曜一些,兵部户部便多用心些,他便能多重保障;他多重保障,前线士卒便少些伤亡,我兄长生还的可能便可大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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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义子()
然而后面连续几日,我尝试提起画笔皴染的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运笔晦涩。想着过几日也许就好了,便没放在心上,照旧赶画。
这一日,画笔好几次从手中滑落,最终人也软软滑坐在了地上。唬得珠儿和兰馥一左一右的将我扶着,又急忙去报了皇后。
皇后便不准我再下床,只许卧床休息。
然而头晕胸闷的症状依旧不见好转之外,看东西也模糊了起来。
盛副使来看了只说急不得,须得慢慢养着。若是恢复得快,这些症状都会在一个月内痊愈。又讲了许多宽慰我的话,才跟着內监去写药方了。
皇后拉起我的手放在手中,“我儿受苦了。千万要听太医的话,该忌口的可千万不能瞒着又让小丫头偷偷拿了来。”
我知道她是说前几日里我指派人去厨房指明午膳要配上一份辣椒酱佐餐的事情。连日吃中药,口中实在无味,因此才跟珠儿说了辣椒酱的事情。何况那辣椒酱是南郡的黄辣椒制成,辣而不呛,叫人欲罢不能,一时没有注意确实贪嘴了些。
这会儿皇后提起来,我捏着被子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皇后带人离去后,我的笑容渐渐褪了——其实我很害怕。这会儿室内应该是燃着许多支蜡烛的,但是我却觉得屋内黑黢黢的。
问了芷兰珠儿两人的情况,知道她们没有出现我这些症状,已经恢复如常,心中略好受些,不然便又是为我所累了。
打发芷兰去了外间上夜,在我床头留了一盏蜡烛。良久,听她已经睡得熟了,我轻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伸手摸着自己袖口的花纹,绣着一圈儿海棠,应该是素日常穿的那件月白亵衣。然而这会儿我其实看不清。
缓缓扭过头去,床头的蜡烛在我眼中也是一圈桔红的光晕而已,如果不是之前知道床头烛座的位置,我不会知道那是蜡烛!
我伸出手迎着光晕,依然模糊一片。
忽然手被灼了一下,多半是碰触到了蜡烛的火焰。我倏忽收回手放在唇边吹气,然而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砸在了手指上。
我真的很害怕。现在的我连生活琐事都要人照顾,那又何谈其他?父母亲族何托?
我为什么怕冷由着兰馥在水阁燃了两个炭盆呢,懊恼、害怕的感觉不停蔓延,将我的心缠绕、锁紧。我抱着双臂、蜷起双膝坐在床上,感觉这样好像能心里踏实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眼泪顺着下巴流进了亵衣前襟。便想拿帕子擦一擦,可是我伸手在床侧摸索许久,也不知帕子在哪里,眼泪便流的更多了。索性不要帕子了,很不文雅的拿袖子拭干了眼泪。
忽然听到一声笑,在安静的内室很是清晰。
我吃了一惊,“谁?”
没人回答我。
“是芷兰吗?”扭头看见一个黑色轮廓。便一边问一边有些犹豫的伸出手去,想触碰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忽然,我冰冷的指尖被一只大手握在了掌心。温暖、粗糙却骨节分明。
这绝不是芷兰!我屋里也从不用内侍。
宫内如何会有男子!
我猛地抽回手,张口欲叫。那人却欺身而上紧紧捂住我嘴巴。
有手指轻轻拭去了留在我脸上的泪痕。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别怕,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不要惊动其他人。不然麻烦的可是你!”
我渐渐止住战栗,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捂在脸上的大手慢慢挪开了。
“你是顾明琰?”
我怔住,不知如何应对。
“好,换个问题。顾氏过云楼真正的藏品在哪里?”
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放在被子下面的手也紧紧握了起来。
我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然而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异常苍白。
咬牙问道:“墨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这个声音我记得。不是墨棣是谁。收拾了一开始的惊惶,冷静下来的我听出了他的声音。
可是,他的问题实在太过惊人:过云楼之事是我顾氏一族的不传之秘,他从何而知晓?
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从在观鹤台见到他以来,似乎没有见他笑过,此时却笑得很是开怀的样子。声音不大,清越好听,叫人想起小时候串珠时翡翠珠在玉盘中滚动的声音。
“不愧顾相千金,一点不肯吃亏。我的问题你还没答呢!倒反问起我来。”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更不知他的底细,只能应道:“不管你是谁,倒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后殿中也敢夜闯!”
他没有做声,似乎在审视我。
忽然伸指在我头部连点数下,“先帮你疏导经脉,过几日你的眼睛当恢复如初。切记今后多加小心。那日晚上我有事,后半夜寅时才去水阁,以致让人钻了空子。你们估计中了迷香,又被人换了劣质炭火。到了辰时你们也没有起身,我在门外才知有异。你到底惹了谁?”
“原来破门而入的是你!那引来含章殿的路过侍女去向皇后报信的也是你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威帝的义子。”他停了手,很快的说道:“你侍女要醒了。”大掌扶在我脑后,帮我轻轻躺平了。
蜡烛的光晕摇晃几下,一阵冷风吹来。
芷兰披着小袄进来了,“这风真大,咦,窗户都吹开了?亏得婢子醒了,不然昭训受凉了可怎么好!”
我装作睡着,闭上眼睛没有出声。心中却在想着墨棣刚刚那句“威帝的义子”,为何之前从未有所耳闻?
然而并未理出头绪,刚刚墨棣点到的眼睛周围有些发热发胀,一股倦意袭来。我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晚间,芷兰服侍我换上亵衣准备就寝。
我抚着袖口的花纹,这是件萱草纹的,翠亮的绿色丝线绣成茎叶,金线蔓延成萱草花的样子,鲜亮极了。
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的眼睛恢复了!
我抓住芷兰的手,“袖口是萱草纹吗?”
芷兰用力点头,“是的,昭训!”扶了我在床上坐下,喜滋滋的道,“婢子这就去报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