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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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垂首疾行。
等出了毓德宫,翠浓方小声问道:“良媛为何一定要去送殿下,即使明知只能远远儿的望一眼?”
我一时没有作答。倒是想起晟曜去岁出征北地,自己当时的云淡风轻跟似有若无的怅然。而今时今日,竟已是明显不同的感觉了:我在意他、心悦他,如今他出战在即,即便只能遥遥相望一眼,也是好的。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他愿意陪在我身边,做那个第一个看见十七岁的我的人。而我,亦作如是想。虽然不知他昨夜为何失约,虽然这会儿已经晚了些,可此时默然来相送,能用我无声的眷恋目光、为他的背影编织一袭平安归来的铠甲——那么,今日我生辰,也算得上是与他一起过的了。
延平门门楼上的风极大,寒意彻骨。
我紧紧扶着城垛朝外看去:军旗招展,战马嘶鸣。不断前行的军列中有一个方阵正是衣着黑甲,是晟曜的亲卫军。我凝神望去,不过一瞬,便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今日未着铠甲,身着玄色皮毛大氅,头束金冠,挺拔身影正随着马步颠簸前后自然晃动,稳稳的骑行在马上。队列行进的很快,后面的步兵手持长矛,铁质矛头闪烁出一片刺目的白光。
我盯着晟曜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当日笑意吟吟听我说“紫薇花对紫薇郎”时候的模样,就像一个只会弄月抚琴的风流公子、最漫不经心的天家纨绔。却要连番经历战事,北地归来不过年余,如今又要再度征战厮杀。刀枪无眼,他可会再度受伤?
心口莫名开始发酸发烫。
许是这刹那的心疼和牵挂如此明显,我再不犹豫,吩咐翠浓道:“把匣子给十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兵临()
翠浓依言将一个三寸大小的黑漆螺钿盒子交给了萧十三。萧十三面上的惊讶不亚于侍立在侧的如意,边接过盒子边问道:“这是——”
我淡淡的吩咐道:“一把防身小弩而已。还请你即刻遣人赶上殿下,交付殿下手中。”
萧十三听令,双手接过,转身对身后一名黑甲卫低声嘱咐几句。那名卫士便捧着匣子飞奔下了门楼,飞身跃至马背,疾驰而去。
远远的看着那名兵士纵马到了晟曜身侧,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扬起年轻的面孔向晟曜禀报了一句什么,双手将匣子举过头顶奉与他。晟曜拉住缰绳,扬起左手停住了队列,从兵士手中接过了匣子。
他回转头朝延平楼看来。
越过大军的层层队列,越过招展飘荡的旌旗,越过厚重沉默的城垛,他的目光准确的捕捉到我的身形。
两两相望。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
直到晟曜笑了起来。
他举起匣子,朝着城楼上我的方向轻轻的挥了挥。风将他的衣衫一角温柔卷起。
片刻后,晟曜扭转头去,喝令大军开拔。长长的队列开始踩踏着有序的节奏前进,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晟曜离京后的日子透着苍白的平静。
我去皇后殿中的次数多了起来——因为可以不时从皇后口中得知些许关于豫州和上庸的消息。可惜都只是些只言片语的零散消息,我只能大概推测战事现况与进展。
期间遇见过武尚华几次,我依礼而行,倒也没再起纷争。虽然每当看着她的俊眼修眉都会想起初一那日、她隐在七翟凤冠下的明显恨意。但此番几次相见,她倒总是很快收回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或者略冷哼一声便抬脚走开了,倒是连言语交锋的兴趣都欠缺。
虽不知她突然收敛脾气的原因是什么,却也叫我心中松了口气。
正月二十七日,平静如昔。
晚间翠浓轻手轻脚的按熄烛火,放下帷幔后退了出去。我裹住温软的被褥,在晟曜惯用的苏合香中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仿佛有惊雷响起。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今年的春雷来的这样早。
然而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战栗,这绝不是惊雷声!我猛地坐起身来。
翠浓听见动静,已经端着烛火进来。我听见自己貌似冷静的声音问道:“什么声音?叫人去看看动静。”
如意此时衣着整齐的进来了,应道:“良媛勿惊。婢子即刻去探。”
我披衣下床,坐在桌边等着消息。殿外渐渐有嘈杂人声传来。我心中愈发惊异不定。
片刻后如意脚步匆匆进来,禀道:“良媛,叛军兵临城下了!”
我顿时失手将热茶盏打翻在桌上,雨过天青色的瓷杯在桌上打着转儿,越转越缓慢,和着我不可置信的声音:“怎么会?”
“此事千真万确!婢子直接去了琅华殿找萧王府旧识打听,琅华殿这会子也已经乱作一团了。”
“是何处叛军?是从豫州方向来的,还是上庸五皇子的兵士?”
如意明显有些迟疑:“这个,暂时还不清楚。”
我深吸一口气,略平复些,快速吩咐道:“如意去唤醒徽音殿上下,叫他们去阮良娣、徐奉仪和淳春夫人处去知会、警醒一声。翠浓陪我去母后殿中。”
如意应下去了。
眨眼间徽音殿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我带着翠浓出了殿门,正遇着全副武装的萧十三,迎面禀道:“良媛,豫州叛军夤夜来袭,夹击攻城。情势危急,还请良媛在徽音殿闭门不出。属下等定会守护良媛安全。”
我斥道:“糊涂。闭门不出,于事何益?若此次真有城破之时,难道徽音殿的殿门能抵得住叛军杀戮的脚步?”
萧十三昂首道:“若果真城破,属下等便护着良媛杀出城去。”
我微微一笑:“很好,你果然忠于殿下嘱托。只是,此时谈论城破与否,为时尚早。你且随我来,去永宁宫寻皇后娘娘。”
萧十三沉默,但随即跟在了我与翠浓身后。
永宁宫此时也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待殿外内侍禀进去,我便携了翠浓进殿。皇后正如往常那样端坐如松,可抿紧的唇透着苍白。我心中咯噔一下——看来今日形势十分危急了。
果然,皇后见我来了,顿时拉着我的手,下意识问道:“怎么办?曜儿带军去了豫州战线,谁料到豫州谢氏部竟从豫州南下绕行江陵、再北上襄州,昼伏夜行,行军避开官道而多行山道。一路截杀岗哨,竟借夜色掩至京都城外二十里才被发现。”
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语带惶然:“眼下,京都兵力空虚,哪有一战之力?”
我反握住她的手,是安慰也是宽慰自己的焦急,笑道:“母后勿惊,父皇必定有法子的。”
皇后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下两旁侍立的人。叶尚仪十分知机,带着人退了出去。
皇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适才的话,原本就是本宫听陛下刚接急报时候说的。此时,陛下已经紧急召集群臣议事。可当下的情形实在已经是糟透了,议事又能如何?这兵来应有将挡,眼下京都之内并无人可力挽狂澜!”
我亦沉默了。
若当真城破,大齐皇室权威将不复存在。又或者,难以留住必将失去的还有晟曜父母的性命。
我沉吟半晌,轻声道:“殿下出京前,将毓德宫侍卫长萧十三留了下来,他原本就是黑甲军的出身,也曾随殿下北征。母后可唤他进殿问问主意,这种时候,群策群力总是好的。”
皇后眼波微动:“是之前曜儿布置在徽音殿的守卫首领吧?”
我颔首称是。
皇后道:“既是跟随曜儿的亲信,又有北征的战地经历,即刻让他进殿。”
片刻后,萧十三大步迈入殿内,身上铠甲一阵摩擦声响,向皇后行了大礼:“萧十三见过皇后娘娘。”
待皇后免礼赐座,我看向萧十三,道:“今夜情势逼人,侍卫长当比我等深宫妇人更清楚眼下情形如何。不知此等困局,可有解法?”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攻城()
萧十三面色肃然道:“禀皇后、良媛,听闻陛下接报便已急调京郊三大营进城。可如今城内兵力委实空虚:佐辕大营在原统领霍长风判出京都之时便失了一半,如今尚未补足;辅辙大营被五皇子带走多半;前些日殿下又带走了凤台大营兵力。如今只有等最近州县的府军来援,可也要数日。为今之计,唯有先死守京都。”
皇后道:“可若援兵未至而城已破,满城百姓、合宫上下,岂非都要丧生在叛军刀下?”
萧十三沉吟片刻后,向皇后弯腰行礼道:“若真无法死守,城将破之时,再从叛军兵力薄弱之地突围便是。但城外若无援兵,又无城郭可据守,贸然突围,已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了。所以适才属下说,应先动员所有兵力民夫、死守京都拒敌,以待外援。”
皇后若有所思,良久后重重叹息一声。
“侍卫长,我有一事不明。叛军之前打的旗号是为大齐、清君侧,如今殿下并不在京都,他们如此攻城、所为何来?难道已经打算丢开忠于大齐的旗帜了?”
“回良媛的话,叛军声东击西,引了殿下领军去往豫州战线,此时若被他们攻破京都,则殿下将失去大齐朝廷名正言顺的天时、地利、人和,虽有部分兵力在手,对天下尚有一争之力,可却失了根基。则叛军无论是否继续拥立废太子,都有了更多胜算。”
萧十三恨声道,“至于旗号,叛军此次便是以解救卫王为借口、围攻京都的。”
“解救卫王?”我不由冷笑起来,“还真是好巧的计谋。他们若有心于卫王,当日叛出京都,就不会挑在卫王大婚当日。已经背离、遗弃了的卫王,如今找起理由来,倒是拿来便用、如此得心应手!”
“确实无耻!听闻叛军中有一位年轻军师,攻于谋算。叛军举旗以来连番作为,俱是由此人筹划调度。”
皇后抬手揉了揉额角,“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十三正要应下,我起身向皇后施礼道:“母后,请母后向父皇进言,解了卫王的禁令。”
皇后奇道:“为何?叛军既然要救卫王,说明卫王与他们早有勾结。必要时正可以卫王为质,叫叛军不得妄动。怎么能在这时解了他的禁令?”
我沉静回道:“叛军此次攻城,是以解救卫王为号。若卫王解了禁令,更甚者,卫王能主动守城抗敌。叛军借口便不攻自破。更何况,您方才也说过,京都内如今并无合适将领。而卫王与殿下一起自小得父皇悉心栽培、又都师从名师,文韬武略早有才名。若解了禁令,则京都城内得一员守城良将,叛军顿失军心民意,岂非一举两得?”
萧十三闻言附和道:“良媛所言不失为一良策。皇后娘娘勿忧,解去禁令后,若卫王殿下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大可派人‘随侍’在侧……”
皇后轻声道:“本宫试着跟陛下提提看吧。”
萧十三欲言又止。
我微微笑道:“侍卫长出身黑甲军,是经历过疆场热血的将领。如今也正是你领着殿下留下的黑甲军们、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危急之际,徽音殿的殿门,并不如京都四门来得重要。”
萧十三立即道:“属下谢良媛体谅。只是殿下临行前,曾嘱托过,定要不离良媛身侧,护良媛周全——”
我颔首道:“你也说了,如今城内兵力明显不足。犹缺将才。你留下十名兵士在徽音殿已是足够。真要到了紧急关头,再来寻我就是。管保教你不负殿下嘱托就是!”
末一句微微带了些调侃意味,皇后愁眉略有纾解,亦言道:“就这样吧。你这几日跟在我身边,宫内守备军在永宁宫数量众多,当保无虞。”
我微笑应下。
萧十三见状,便施礼道:“既如此,属下便去安排。”言毕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殿门。
皇后唤来叶尚仪,将适才解了卫王禁令的事吩咐几句。叶尚仪应下后疾步去了威帝所在的明德宫。
殿内一时之间安静的可怕。皇后与我相视苦笑,以平淡的语气言道:“坐下慢慢等吧。我们能做的毕竟有限,还是等陛下与朝中栋梁们拿主意、定对策。至于抗敌杀贼,更是男人们的事。我们此时能做的,不过是备好鸩酒罢了。当真城破而无余地时,便自戕以身殉国。”
我倏地一惊,随即抑制住自己慌乱的心,恭谨应道:“是。”安静陪坐在侧,看向殿外。
天色一分一分的亮了起来。有宫人进殿来按熄烛火,带起一缕缕腾起的青烟。叫人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阮良娣跟徐奉仪也来了永宁宫。大家都面带忧色,却只能静坐于深宫内等待。
不知是心有所虑造成的错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