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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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或有声音大些的谈论传来:“早就听说东宫徽音殿的那位受宠,不想竟是受宠如斯。”
“可不是,连太子妃都退了一射之地。”
“先前不是最宠阮良娣么,可之前也没为了她深究太子妃。这会子为了曲良媛,倒把武氏兄妹都发作了。”
“你还在看哪一年的老黄历啊?太子殿下的心尖儿,早就是这位了!”
窃窃私语的谈论宛若轻风吹过,入耳不入心。
这会儿我正揪心不已的看着如意:不知罗掌饰和明细记档如何,我与如意能不能全身而退。当日香料是谁备下的,其实我并没什么印象了。因不是素日常有的事项,便不是对应着分派给各人的职事来的。但左不过是翠浓、如意、映红和蔻儿四个贴身的,佟嬷嬷跟当日还在徽音殿的湛露,历来负责统理内务,并不会经手这些具体的细务。
眼下如意主动应承了此事,这份不惧艰险的心性倒真是难得的。若说方才香囊刚刚验出有问题时,我曾经也对她们四人有过些怀疑。这会儿看着平静笃定跪在皇后面前的如意,那怀疑便如同清晨草叶上的白霜,太阳一出,顷刻间已烟消云散了。
晟曜见武尚华犹自委屈啜泣,不由心烦的抬手示意道:“起来吧。”遂不再看她,俯下身来又瞧了两眼我脸上的伤。口中道:“血已经止住不流,伤口应该不深。一会儿让两位白太医瞧瞧,再好生用药就是。”
我侧开脸避开他的手,低低的应了声:“是。”
武尚华已不服气的道:“殿下,曲氏这样害你,你却依旧呵护关怀备至。你怎如此糊涂!”
晟曜极慢的说了句:“她不会害我。我信她。”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澄澈四目相对,心中顿时暖意满溢、如冰雪消融:是,若他信我,只要他信我,我便再无所惧。
殿内有内侍小声禀道:“叶尚仪回来了。”
皇后凤座周围的一众人便朝殿门看去:却只见叶尚仪和适才跟去的宫人,并未见她传来的司饰局罗掌饰。
晟曜不由挑了挑眉。武尚华和武尚贤对视一眼,均露了些幸灾乐祸的神色出来。皇后待叶尚仪近前来,便言简意赅的问道:“说说吧,什么情况?”
叶尚仪行礼后禀道:“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罗掌饰已悬梁自尽。婢官们到时,刚刚气绝身亡。婢官们只取得了香料明细记档来。”说完从身后宫人手中接过一本册子双手奉给了皇后。
众人皆难掩惊讶:罗掌饰为何自尽?又为何这么巧在叶尚仪传她之前刚刚气绝身亡?
皇后接过册子翻了十来页,片刻后道:“十月里,司饰局所进香料中并无海狸香、马鞭草、桉树粉。倒是清清楚楚记录着:十月初二日,东宫徽音殿领取深秋上用香囊香料一包。明细为芳香化浊、辟秽悦神的苍术、山奈、白芷、菖蒲、川芎、香附、辛夷等。”
皇后将册子递给晟曜,道:“看来,曜儿的眼光不错。”
武尚华愤然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徽音殿领回的香料没有问题,并不能脱去她们在之后加入其他毒料的嫌疑啊!”
晟曜道:“这话倒也不错。”他冷凝的眼看向如意,“领回香料之后呢,你做过什么?”
如意十分沉稳,道:“婢子是萧王府旧奴入宫,素来忠心耿耿,恳请殿下明察。不过,婢子有个疑问,不知罗掌饰为何要自尽?难道因今日坤宁殿上人多口杂,将香囊东窗事发的事情传了出去。她得知消息,便畏罪自尽了?”说完叩首道:“殿下,请殿下彻查此事,以还徽音殿一个清白。莫使良媛蒙冤。”
我含笑看着如意,方才一番话真是思路跟口齿都清晰。原来在萧王府中一说话就脸红的连娣儿,如今已能处变不惊、独当一面了。
此时已是申时末,小德子从殿外小步疾奔至晟曜身边,耳语几句。晟曜便朝皇后施了一礼,“母后,有战报新至,父皇召儿臣共商。此间事,徽音殿明显是无辜被连累。余下的,便拜请母后帮儿臣处理了吧。”
皇后颔首:“去吧,多顾着你父皇的身子,叫他少为叛军生气。”
晟曜捏了捏我的手,轻声道:“好好治伤,我晚间来看你。”说完便带着从人走了。
相似的话,他适才也对阮良娣说过。
我低低叹息一声,勉强自己敛了心绪,打起精神看皇后如何处置后续事宜。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奉仪()
皇后收回目送晟曜大步走出殿门身影的目光,吩咐叶尚仪道:“着掖庭局好好查,先从罗掌饰这些时日与哪些人接触过查起。那几样香料总不能是凭空出现,自是有人传递,交给罗掌饰的。还有,适才走漏消息给她的又是什么人,找出这个人,便能顺藤摸瓜将这股势力揪出来。否则,这条线索随着她的自尽、算是就此断了!”
叶尚仪应下了。
皇后看向武尚华,语重心长:“华儿,太后与本宫对你的看重,你应当心中有数。但今日你这连番作为看下来,本宫很有些失望。罢了,你于雨花阁内誊抄佛经十卷之外,再将《女则》好好抄写、诵读百遍。望你加以反省,以求能日臻日善,做好东宫主母。你且退下吧。”
武尚华不情不愿的屈膝为礼,带着武尚贤和兵士们告退了。殿内众人纷纷恭敬的为她让出一条路来,罗列两侧的人屈膝为礼,“恭送太子妃”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大概武尚华觉得今日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遂对人一概不理,不假辞色的喝道:“还不都给本宫闪开!”随即昂首阔步的出了徽音殿。
殿内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小声议论开来。
此时小德子领着太医院正使白景问和其侄太医白语冰到了,皇后便回到凤座上安坐,挥手让他二人为我查看脸上的伤情。
白太医拿清酒洗净伤口后,拿丝帛垫着手,伸指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按。我不由“嘶”的一声呼痛。白正使亦细细看了,待涂完药膏,朝皇后和我躬身禀道:“伤口不深,长约半指。但伤在颜面上,须得加倍小心,以防留下疤痕。微臣等必定尽心为良媛疗伤。”
这个滑头,不愧是太医院那帮老油条的头儿,若留疤就是我未曾加倍小心,若痊愈则是他尽心的缘故?我暗暗苦笑,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白语冰。
白太医抿唇微笑,道:“良媛放心,若不沾水、不沾尘,再按时用药,即便有疤痕,也极淡,不过白玉微瑕而已。”见我不悦的微微挑眉,笑道:“微臣之前也说过,若能寻得白獭髓入药,则必定痊愈如初。”
白正使拈须沉吟,道:“只是这白獭髓极其难得,太医院这两年都未能寻得了。”
身后有几位女史此时纷纷言道:“良媛乃国色,即便白玉微瑕也实在可惜,叫人扼腕。还请两位太医多想想法子!若有差遣,内侍省二十四局,莫不从命。”
我起身行了半礼,“小莞先谢过了。”
女史们忙不迭的还礼毕,禀过皇后,便带着殿内众人告退了。纨素见状,凑在我耳侧悄声道:“看这样子皇后还有话跟你说,我也先走了。”我轻轻颔首,纨素自去不提。
转头向皇后和太医道:“白獭髓若实在难寻,也犯不着兴师动众的,就此作罢吧。只是要劳烦二位多为小莞在日常护理上尽心了。”
白正使躬身道:“这个自然。”遂将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给翠浓和如意,留下药膏,便带着白语冰告退了。
果然,皇后朝叶尚仪抬了抬下巴,叶尚仪便带着近身侍候的宫人们退到了殿外。她忽然疲倦的叹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多有委屈你的地方。回去记得仔细伤口才是。”
我立即起身,束手恭声应道:“有母后疼爱护持,小莞不委屈。小莞谢母后关怀。说起来,今日累得母后为东宫劳心劳力才是真的。”
皇后道:“你一向是个明事理让人省心的,我素日对你也放心的很。眼见太子妃年轻不知轻重,太后才要阮良娣共襄宫务。是牵制,更是辅助。可她却丝毫不知长进,还变本加厉的要除了你们,闹得曜儿不得安宁。本宫对她已经失望透顶。”
她顿了顿,道:“当日太后也说过,要在东宫诸姬里再挑两位册封位分。你看,何人合适——”
我不假思索的道:“东宫后殿云梦阁徐氏纨素,温恭素著、慎勤婉顺。当日在萧王府与阮良娣也曾共掌府务,行事大方、处事公允。臣媳觉着,此人甚好。”
皇后颔首:“本宫也看她是个不错的,到底是礼部尚书府上的出身。徐尚书虽偶有昏了头的时候,可毕竟族里的底蕴在,差不了。既然又曾在太子潜邸时就与阮良娣共掌过府务,那这理事的才能也是有的了。”
我笑道:“还是母后看得清楚。”
皇后也被我怄笑了,“待本宫与太后商议过,就册为奉仪吧。适才说起礼部,礼部管侍郎的女儿如何?”
“管惠英?”我微微一愣,旋即笑吟吟的道:“后殿拾萃阁的惠夫人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行事风格和脾性跟太子妃甚为相投,时常同来同往。”
皇后不由沉吟起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寸许长莹白温润的指甲,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六部中,礼部素来清贵。如今若是能一并册封两位出身礼部堂官府上的姬妾为东宫侧妃,多半要在京都中传为美谈了。”
皇后眼角一挑,又垂眸不语。半晌笑道:“管氏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我按捺下心中小小的得意:帝王之术,最重平衡,怎会同时册封两位礼部官员府上出身的侧妃!管惠英当日带人到徽音殿落井下石之时,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会有今日之事!
我抬眸看去,皇后神情平和,便温言轻声道:“蒙母后抬爱,拿后宫要务与小莞相商。既如此,小莞有一事,不敢不说给母后听。”
皇后美目微闪,笑道:“何事?”
我正色道:“武尚贤武大人,大齐的准国舅爷。如今已对阮良娣和我百般忌讳、设计构陷。这其中的缘故,究竟是单纯心疼妹妹,还是为了扫除朝堂异己,以图来日可只手遮天?其所言所行却叫人不得不思量几分。”
我见皇后神色深以为然,便起身庄重拜下,口中道:“外戚专权,历代都是朝政大忌!还请母后与父皇早作安排。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百二十四章 莲思()
这些话,自那日在太液池小舟上无意听见武氏兄妹争执话语后,便在我心中盘旋了。这会子说了出来,顿觉轻松不少。
皇后已伸手将我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果然是个好的。这些话,旁人即便知道,可担心犯忌讳,又哪里会说的如此明白。本宫出自琅琊王氏,王氏一族虽为后族,却素来谨守衣冠礼乐、君臣人伦,从无把持权柄的野心。可武氏是本朝新贵,底蕴家风不同,则所思所求者亦不同。又手握重兵,的确需要有所防范,本宫自会酌情提醒陛下。”
我微微一笑,恭顺告退了。
出得永宁宫,金乌西沉,天色正开始暗下来。凛冽北风从侧面的狭长宫巷中呼啸而至,将银紫缎面大氅上的黑貂风毛吹得扬起,便越发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寒。翠浓、如意扶着我上了肩舆,又递过烧得正旺的嵌蓝宝黄铜手炉。我将手炉置于膝上、拢在大氅中,这才感觉好了些。
抬舆的内侍走得很稳,我便微阖双目养神。脑子却未曾停下,将今日坤宁殿中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又过了一遍。不由暗道侥幸,如此风波迭起,幸亏都闯了过来。
将合未合的双目中瞧出去,肩舆两侧的暗红色宫墙沉默矗立。仿若戏台子上徐徐展开的幕布,任凭宫内人生如戏,你来我往了多少个春秋。它们也都静默不言、岿然不动。
忽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经过御花园时,几只寒鸦从暮霭沉沉的半空中飞过,发出粗嘎的叫声。翠浓顺着寒鸦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道:“良媛看那边,亭子里的人像是邓司饰?”
从肩舆的高度望出去,恰好能看到被一挂粗壮枯藤挡住一半的沉香亭里,邓司饰着深棕色绣金撒花褙子的背影:双肩微微抖动,似乎——躲在这里独自哭泣?
我扬了扬手,叫肩舆停下了。“今日之事能得善了,其间也多亏有她秉公直言。翠浓跟我过去看看。”
刚走到沉香亭边上,大约是听见了我们踩踏枯枝的声音,邓司饰倏然回过头来——果然脸上双泪纵横。见是我与侍女,连忙扭身用衣袖将眼泪拭去,转头屈膝为礼道:“见过良媛。”又掩饰道:“婢官年纪大了,老眼迎风流泪。有所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