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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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何好心提醒:“你下午还有课要上。”
“那不打紧,可以送完再回来上。”
后者表情未变:“我也可以送完再回来上。”
“这怎么能行呢。”宋初苦恼地摆了摆手,“先生我可是准备让你们练半个时辰的琴,届时把课试的成绩给定下来的,你若走了,岂不是又要拿劣了?”
关何:“……”
四下里总闻得一股异样的味道,奚画和丁颜皆吞了吞唾沫,赶紧陪笑着打圆场:
“不、不了,我觉得……现在脑子挺清楚的,不回家也是一样……”
这会子,倒是他俩齐齐转过头来厉声喝道:
“不行。”
“……”
*
未时三刻,正逢午后,日头正大,不少人都窝在家里午睡,街上静悄悄的。两旁石墙上生着的野蔷薇在太阳底下显得愈发鲜红欲滴,铺了一地的碎花。
奚画抬头瞧了一眼,又拿偏头看着身边的关何,终究叹了口气。
“你跟来作甚么?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是走不回去。”
“没事。”他不以为意,“横竖留下来也是拿劣,到外头来走走,心情还好一些。”
她汗颜:“……就有这么讨厌宋先生?”
“还好。”他习惯性开口,“只是觉得,和他处在一起有些不自在。”
“……不就是想出来溜达而已,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奚画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阳光直直晒着难免有些刺目,他二人遂捡了道旁树下阴凉之处而走,不多时便从石拱桥上下来,河风清新,水气拂面。
正对着的巷口旁蹲了一个孩童在玩地上的石子,一边儿的老妇坐在门前低头理簸箕内的豆子。
绿柳青垂,柳叶纷飞。
“阿婆。”小孩儿忽然走到她跟前,将其衣袖一扯,伸手就指向旁边的门楣:“你这个福字怎么贴倒了。”
“啊……”
老妇眯着眼颔首去瞧,笑道,“那字就该这么贴的。”
“这不对啊。”孩童一本正经地纠正,“前儿私塾里的先生才教了福这个字儿,你没贴对。”
“傻囝囝,那福字倒贴着,岂非是福到之意?难为你还念书呢,连我个老婆子都知道……”
斑驳的木门上,大红的剪纸上倒着一个福字,左右两旁还画有天蝠,正寓意“遍地有福”。奚画只瞄了一下,仍静静前行。
尚没走几步,她蓦然觉得那字有点熟悉,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停住脚。
“怎么了?”
见她皱着眉,神色慌张地在书袋子里翻找东西,关何不禁问:“在找什么?”
“我在找那张图纸……”
“图纸在我这儿的。”他说着便从袖中拿出,“昨日走得匆忙忘了给你。”
“快给我瞧瞧!”
奚画一把夺过来,抖了两下把图样展开,定神去看那几个字。
“果然……这山字出了头!”
“山字?”关何不明其意,“什么?”
她把图纸递给他:“你瞧,望山楼的山字,中间那一竖是不是写出了一点?开始我还当是笔误,原来这字是要倒着看的。”
“倒着看?”
关何接过图纸来,将其翻转了一圈。
“由字倒过来便是甲字,山字倒过来就是巾,日和中不变的话,连起来就是……日甲中巾……”
他略感莫名地摇头:“还是读不通。”
“呃……”
好像也是。
奚画挠挠头,轻抿了一下嘴唇,但见这日字被放在最北端位置,她略一思索,不确定道:
“既然连着读不通,你说这字会不会是指的书院的某一处地方?”
“日字么?”关何沉吟片刻,“那就只有藏书的日月阁了。”
“走。”奚画拉着他就掉头,“我们回去看看。”
*
日月阁门口,一地树影随风轻摇,张伯从门槛上站起身,哈欠连连,满眼困泪。他一面把门打开,一面深感不解:
“都这时候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不去上课,跑到这里来看什么书?”
奚画敷衍着笑道:“是、是先生让我们来借书的……”
“那动作快些。”张伯提着茶壶噙了口茶水,往台阶上一坐,“这会子还不到开门的时候,被院士发现了,我可是要挨骂的。”
“诶,诶……好!”
她满口答应,快步走进书库里,举目扫了扫四周。藏书阁可不小,里外一共两间,不过若是有藏宝图等纸类之物放在此处倒是很有可能。
奚画走了几步,问道:“日字下面那个,是什么字?”
关何低头看:“甲。”
“如果是甲字……”奚画往前面几架书柜走去,摸着下巴打量。
“我记得日月阁的藏书柜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架子,如此一来,会不会是在甲字柜?”
“找找看。”
正走到书架面前,这一看整整齐齐摞书,奚画不禁头疼地摁了摁眉心:“书柜上下一共有八格,从左至右一共十五列,其中书籍少说也有百来本,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既然甲指的是位置,那么中也该是指的位置。”关何细细一数,“中间,正好有第八列。”
如此一来要找的书一下便减少到几十本,翻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过多时奚画便在最底层处寻到一本泛黄的白麻纸书册。
封页上,正正中中写着“黄巾起义”四个汉隶。
“……应该就是这本了罢?”
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里头却什么也没有,只在最后一页有少许被撕过的痕迹。
关何伸手拂过,眉头轻拧:“看样子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会是谁?”话一问完,她就不自觉接口,“难道是水三儿?……怪不得他一整天都没来书院,原来是找到宝藏了。”
“不,应该不是他。”关何摸着边角上的浮灰,沉声道,“这灰尘起码沉了十天半月了,若是他昨日来此,书上不应当有这许多灰才是。”
他皱眉道:“你再看看书里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好。”
这本书并不厚,内容所讲的无非是东汉末年张角几人起义的故事,寥寥数页一过,那其中却又有几个字被人用朱笔圈了出来。
而此回字边画的并非框,却乃圆。
“想来不该倒着看了。”奚画歪着脖子若有所思,“何况这几个字,倒着看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关何抬首道:“那你顺着念念。”
“嗯……这好像是个多字的对子。”
“青山清,日月为明。
骨中谷,白水成泉。”
☆、第33章 【深山老林】
“青山清,说的应该是白骨山,骨中谷,大约是白骨山里的山谷,至于日月为明……难道是指天光?”
奚画合上书,“不过图纸是百年前留下的,而天光出现的时间在此之后,想来不会是。”
“这么说来,宝藏是在白骨山里了。”关何垂眸一想,“不过没有藏宝图纸,偌大一个山,该怎么找?”
“倒也是……”奚画俯身去将书放回原处,“好在这次我告了一日的假,明天可以上山去看看。”
关何有些奇怪:“眼下时候还早,不去么?”
她忙摆摆手:“不行,我对那山不熟悉,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听闻上山夜里有猛兽的。”
“况且……”奚画赦然一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根,“我还想回去补个觉……”
听她这般说,关何颔首点头:“那好,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嗯!”
*
天鹄书院北边的偏门外便是白骨山。昨夜下了场小雨,早晨天刚放晴,山间云雾缭绕,一眼望去不见人影。
这山南面为阳,草木葱郁,百花盛开,头顶的古树参天蔽日,不时闻得几声清脆的鸟鸣;北面则为阴,怪石嶙峋,危崖兀立,遍地只浅草而已,风势甚大。
奚画抱着一袋的油果子,边爬上边啃着吃。山林的空气甚是清新,满目皆是青绿之色,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因为南面多生有大树,故而附近的樵夫有不少会在这附近来砍柴,山上便有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蜿蜒盘旋。
尽管如此,周遭的草丛仍旧长得十分茂盛,身侧的鸡血藤甚至高过人肩胛之处,叶片交错,擦着身子而过,难免有些不易行路。
因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地上湿气微重,奚画拿出水袋来喝了一口解渴,随意道:
“这地方好潮湿啊,不知道会不会有蛇。”
关何走在她前面,闻言便道:“应该不会,没听到蛇行的声音。”
“上次连书院那地方都能有蛇,这山里头保不准还有很多……”
说着她不自觉吞了几口唾沫,往前走了两步跟他稍稍拉近了些距离。
“不妨事,我带了镖刀。”关何说得颇为自信,“只要手速比蛇快就行了。”
南面山经常有人来往,采药的种菇的砍柴的,要是有宝藏没理由没人发现,故而奚画琢磨着多半是在北面山。
青山清,日月为明;骨中谷,白水成泉。
她皱着眉偏头思索。
宝藏是在山谷里?可从未听说过北面山有山谷……难道是在泉水之中?哪里有泉呢……
正沉吟间,关何忽然停下脚步来,奚画只顾低头走,迎面便撞上他背脊。
“小四。”
她捂着鼻子,不明所以:“啊,好疼……怎么了,干嘛不走?”
“有蛇。”
“有蛇又怎么了……”奚画反应了一瞬,猛然一震,“有蛇?有蛇?!哪哪哪哪儿的……”
正抬头时,感到肩上似被何种条状之物缠绕,她登时吓得手脚冰凉,抱头惨叫。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啊啊——”
惊呼声直冲云霄,把枝头树上的鸟雀全骇得展翅扑走,落叶羽毛簌簌而落。
然而过了半晌,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有,奚画不敢睁眼,只得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那蛇走了没?”
耳畔隐约听到一声压抑的闷笑,她愣了一瞬,怀疑自己听错:
“关何?”
“小四……”
奚画从手缝隙间抬起眼皮来,正见他面上带笑,手拿着一簇藤蔓抱臂看着自己。
“我骗你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奚画气得咬牙切齿,伸手抓了一把泥扑上去就往他脸上糊。
“好啊,你现在学坏了,连我都敢耍!”
怎想他身形一闪,奚画正扔了个空,身子却因没个着点往前栽下去,关何忙扶住她腰肢。
奚画稳住脚跟,随手又抓了一把,他赶紧松开手,后退一步要躲,却听她狠狠道:
“你还敢躲?”
“……”
半个时辰以后。
脚边的植物越发变得稀疏了,隐隐现出一些地皮的颜色来。
脸上被湿泥糊得密不透风,幸而两眼睛还能看得见路,前头就瞧得奚画步子轻快,一蹦三跳上了一块光滑的大石。
“快点儿快点儿!”
她回头招呼了一句,随即便转过身,抬手覆在眉上,举目而望。
似乎是到山上了,北方吹来的风很大,直将她衣袂抖得猎猎作响。
关何跟着跳上那被风吹得干净的石头上,左侧便是一处断崖,放眼看得远处青山如黛,明日照松间,石上流清泉。
“这里便是有情崖了。”
奚画取了水囊一面喝一面指给他瞧。
但见断崖一旁的山石上,正被人用朱砂提了“有情崖”三个字,一旁还摆着那首绝句。经历多年风吹雨打,题字已经有些剥落,与后来加上去的三个字相比显得并不起眼,乍一看很容易忽略。
眼下已是巳时末,走了这许久,倒有点口干舌燥。
关何侧目问她:“小四,还有水么?”
“有。”闻言,奚画把水囊递过去,“你要喝?”
“嗯。”
正看他将塞子拔下,有些困难把唇边一圈泥抹开,奚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走过去,自怀中掏了绣帕出来,抬手替他擦着脸上已经快干了的泥。
“哼,叫你作……”
关何要高上她许多仰着头难免有些酸软,故而奚画不得不踮起脚尖。大约是给糊得太多,尽管将大半泥抠下来,脸颊却还剩了不少痕迹。
她就举了帕子,耐心地一点一点细细打理。
而关何也拿着水囊,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她。
“好了。”
奚画笑着拍了拍手,又把绢帕抖了两下,转身往前走,“前面就是北面山下山的路了,我们走过去罢。”
他喝了一口水,抬袖擦着唇边水渍,淡淡一笑:“好。”
白骨山的北面山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山势陡峭,草木稀少,很是荒芜,直到走至半山腰处才稍微有些变化。
奚画拾了根细枝,一路甩着身边的草丛,嘴里不由埋怨:
“都要下山了,也没看到泉水没见着山谷,哪儿能有宝藏呢?”
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