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雪云烟-第7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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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凭闰想:是啊,这本来就是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我本应该记得的,可我之前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立即想到了之前他对铁今绝说过的话:“起初我想到奔跑时,主要想到的是那种挥洒热情的感觉,然而后来我却突然在想,是不是有些人一旦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着跑着甚至会忘记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什么而跑起来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想的是:有的人一旦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着跑着倒是没忘记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什么而跑起来的,可是,生命初期的一些事,甚至是稍微长大了一些时候的事大概是很难想起来了吧?如果忘了一段时间,还能再次想起吗?回忆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也许不光与从前有关,与当下有关,还与未来有关。
厉凭闰此刻看着阳光照在小孩子衣服上时的神情,与他妹妹厉庚弥写信那日看着看着阳光照在小孩子衣服上时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此刻照在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比厉庚弥写信那日照在这件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弱不少。
尽管时间不同,尽管照在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强弱不同,两次看阳光洒在这小孩子衣服上的人也不是同一个,然而他们是兄妹,从生命之初便有一部分相同之处。
如果把这两次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放在一日的光阴里来看,厉庚弥写信那日看到的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就如盛夏晴天上午的,而此刻厉凭闰看到的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却如冬日晴天下午的。从那天到这天,这小孩衣服上的阳光就好像在诉说着太阳升起后经过了最高点然后落下的过程一般,同时也好像在诉说着人的生命如太阳般升落的过程。不同的是,太阳落下后,次日还会再次升起,而人的生命一旦“落下”,次日则不会再次“升起”了。
第3090章 (三千一百零九)成就()
厉凭闰看着照在那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与妹妹厉庚弥一起画的有眼睛、鼻子、嘴以及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满头烈焰的太阳,那图案是他之前在铁今绝那里看信时刚刚看过的。
他再次从那小孩子的衣服的袋子里拿出了那封信,目光集中在了那有眼睛、鼻子、嘴以及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满头烈焰的太阳上。
他想:还好,小时候的那些记忆,我还有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太阳图案,只有她和我知道。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她画的太阳图案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如果我画,也是这样的。一些人长大了,就算写字的字体与小时候不同了,但画起小时候那些有特殊意义的图案时,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画成当年的样子,这也许就是在变化的世界中留下了某些不变的东西吧?那时候我们一起玩,一起画那时候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厉凭闰含着泪回忆着,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两人一起快乐玩耍时的情景,就如厉庚弥写信那日她仿佛看到的一样。
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厉庚弥的信,心想:虽然庚弥离世后,师傅已经把不少事告诉我了,我也知道我走错了路,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估计我师傅也不知道,他也没法告诉我。有些事,这世上只有庚弥一个人知道,她为了我,心里藏了多少事,暗暗做了多少时,那么多年,默默地为了不影响我的人生,那些事情她根本不能告诉我啊
厉凭闰又想到了自己的姥姥和姥爷,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姥姥和姥爷,小时候,他不止一次想象她和他的样子,长大后,姥姥和姥爷的样子就固定成了他小时候心中想象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有件事甚是可笑,以前他学法术的时候,他想着以后自己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就在他第一次用法术为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之后,尽管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直这样做下去,他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好像人生走上了一个新高度一般。那天,他对他已不在世的爹娘说他的爹娘说他的“成就”后,竟想象着自己姥姥和姥爷的样子,还对着自己想想中二人的想着也说了自己的“成就”。那时候他脑海中想象出的姥姥和姥爷的样子就是小时候自己现象出的样子。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告诉姥姥和姥爷他终于用他学的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了之后,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我做成了!你们一定会为我骄傲吧!我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做下去!”
当日厉凭闰觉得兴奋,今日厉凭闰觉得无比讽刺。
此刻厉凭闰含着泪笑了出来,他暗暗想着:原来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竟是做我最不该做的事!
第3091章 (三千一百一十)苦难()
厉凭闰觉得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不知道当日在厉凭闰对自己的姥姥和姥爷说那些话时,两人会有多难过。
厉凭闰想:命运也真是会捉弄人我是三代之内被赋予那种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难怪我学法术学得很顺利尽管法术学得顺利,但我却是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明明我是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可为什么这么巧,我最大的梦想一直都是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
厉凭闰想着厉庚弥在心中告诉他的另一些关于他姥姥和姥爷的情况后,又想:我万万没想到,当年我姥姥和我姥爷做那些事时,竟希望三代以内的后代中出一个能用法术为改变蓝甲人所处的大环境出力的人!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我姥姥和姥爷的那些事情,我姥爷因为是蓝甲人竟会受那么多苦难!是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某些事,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意识到那些?
这时,厉凭闰想起了当日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从习功房出来后,走着了一段路后看到远处一个铁仓人正对一个手脚带着镣铐蓝甲人大喊着:“这么懒!那天地陷死的那个蓝甲人怎么不是你?!”
厉凭闰想:那个时候,我因为听到“地陷”两个字而心惊,丝毫没去想那个蓝甲人为什么会手脚带着镣铐,没去想他为什么要被那个铁仓人说懒是不是真的懒。也许是我以前见得太多了吧,带着镣铐的蓝甲人我并不是第一次见,我也早就知道一些蓝甲人在并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就会被管着他们的人说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被殴打,甚至被夺去生命。我见多了,所以看到看到一个戴着镣铐的蓝甲人被一个铁仓人说“懒”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里,我都不曾想一下是那个蓝甲人真懒,还是我眼前又出现了我早已见惯了的铁仓人欺负蓝甲人的情况?那一刻,我连想一下都没想。当然那一刻,也许是因为我正因“地陷”两个字心惊,所以无暇去想其他的吧!我心中已被其他事填满了,便不会往那里想吗?这是不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呢?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其他时候,我心中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后来我远远地看到那铁仓人狠狠地推了一下那个蓝甲人,那个蓝甲人因为戴着镣铐而差点摔倒。那一刻,我内心竟没有什么波动。我还听到铁仓人大声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连站都站不稳,真是没用!你们蓝甲人都是废物!你们这些废物,不仅没用,废话还特别多,要不是我早就把你的嘴堵上了,你还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难怪你妹妹会死了,她就是个废物,跟你一样的废物,像你们这种废物,我真不知道留在世上有什么用!”
第3092章 (三千一百一十一)帮凶()
当时那些话再次在厉凭闰耳畔响起,这次响得并不连贯,而且那些话的声音还是忽大忽小的,有些字眼在他耳畔响起来时的声音比前后的字眼要大些,那些字眼尤为刺耳。
厉凭闰想:那个蓝甲人戴着镣铐,本就活动不便,又被另一个人狠狠地推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谁都站不稳,竟然还要被说成没用!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没站稳,就因为那个人是蓝甲人,就能引出铁仓人那句“你们蓝甲人都是废物!”,这本就是悲哀。那人还说蓝甲人不仅没用废话还特别多,也真是令人蓝甲人长久以来一直饱受欺凌,饱受欺凌的人说些话,就被嫌话多了,被堵上了嘴。那人还提人家死去的妹妹,说人家的妹妹是跟他一样的废物,说不知道他们留在世上有什么用,这话何其恶毒!
厉凭闰由于对自己的妹妹心存愧疚,当他此刻想起那个铁仓人说出的“妹妹”两个字时,便感到心头被重重扎了一下。
他想:他就那样自然地说出人家留在世上有什么用难道人家留在世上就该是为他所用的吗?就该是为了被人用的吗?如不为被别人用而活,人家就不该活在世上吗?
想到这里,他感觉到其实很多铁仓人对蓝甲人的态度就是如此,那些人就是将蓝甲人当成工具的,如果一个蓝甲人不能成为他们认为“有用”的工具,他们就会认为那蓝甲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他意识到那些人杀蓝甲人的时候一向显不出愧疚感,大概因为恰恰没把他们当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把他们当成纯粹的工具了。
厉凭闰想:我姥爷是蓝甲人,当年他不知遭受了多少痛苦,也难怪我姥姥和我姥爷希望后代中有人能利用法术做那种对改变蓝甲人所处的大环境有利之事。我虽然以前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关于蓝甲人的问题,很多事情也是熟视无睹,然而,由于我很早就开始跟师傅学法术了,我学的那路法术很特别,师傅告诉过我们,很多对别人不好事我们这些方士是一定不能做的,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不能做,所以我倒是不曾像某些铁仓人那样直接做那些对蓝甲人残忍之事。然而,只是这样我就真的没害过蓝甲人吗?我就不曾成为害人者的帮凶吗?如今回想起来,并非如此。每次看到有人对蓝甲人做那些恶劣的事时,我不仅不曾去制止,而且就连内心也没有什么想法,根本就没想过去制止。在看到一方被欺负时,我无动于衷,其实就是在帮欺负人者啊。可是大环境如此,如果我以前内心真的有波动,但是考虑到我自己的前程,考虑到我那个梦想,我真的会出手相助吗?如果我出手相助了,我后来还会有机会为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做事吗?我算不算为了我自己的那个梦想,做了欺压蓝甲人者的帮凶?
第3093章 (三千一百一十二)变暗()
厉凭闰想的过程中,看到那照进来的阳光,变暗了,那时候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心其实也是暗暗的。
想起“帮凶”两个字时,他心中更不舒服了,又想:可是,就算没有那个梦想,我真的敢于在蓝甲人受欺压时出手相助吗?就算不明着进行,那么暗着进行我敢吗?是,我是铁仓人,但我姥爷是蓝甲人啊,我自己家的人就是蓝甲人啊!我到底是不是个胆小的人?如果我胆小,为什么以前师傅一次次想让我了解我不适合用法术为铁仓人做事的时候,我从来不相信他说的话,我的心思都在我要实现的那个为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做事的梦想上,因为这个,我竟不担心对自己的命运不好,甚至不担心会对我妹妹不利,我当时连信都不信啊!再说,我以前也非常清楚,给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做事是非常危险之事,就算不是我这种不适合用法术给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的人,做那样的事也是极其危险的啊。尤其给族长做事,说真的,在我见到族长之前,我就听说过他的各种恐怖的传闻,跟我说过那些传闻的人一个个的表情中都流露着浓浓的恐惧,然而我当时竟一点都不害怕。尽管那时我认为传闻就是传闻,我没眼见,并不一定是真的,但我仅仅是不知真假,并没有一刻认定那些人跟我说的是假的。记得那时候,那么多人口中的族长都是恐怖的,大家的反应如此一致,我根本没理由认定那些人说的是假的了,但是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依然没怕什么,依然想着一定要为他做事,是什么让我有了如今令我感到讽刺的那种“勇气”?是我那梦想吗?要是按这个来说,我应该是个比一般人胆子大得多的人吧?但想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就算我没有那个梦想,就算我意识到了铁仓人欺压蓝甲人是个大问题,当我看到不公之事时,我敢明着帮蓝甲人做些什么吗?不说明着做,我敢明着为蓝甲人说些什么吗?不说明着做或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敢暗着为蓝甲人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吗?也许也许我只敢暗着说,却连暗着做都不敢?就算是暗着为蓝甲人说些什么,我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那些真正能起作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