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第1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谁?”温西问道,“了明禅师,究竟是谁?”
了明的笑容一滞,他实在不曾想到温西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和尚,你从前是谁?”温西又问。
了明连手上的蒲扇都微微停罢,“你要问的事情之中,我是谁,是最为无关紧要的。”
温西却逼视他的双目,道:“但是我想知道,你从何而来,为何在此,你所求为何?”一个人,最不该回避的便是他的过往。
了明再也不能维持全然平淡的模样,他的眉头微皱,唇角轻动,那如风月般清淡的姿态,仿佛被风吹皱了一处边角。
“若是我不愿回答,我可以骗你。”他道。
温西便道:“若是你骗我,那我就肯定你的来历大有问题,天底下没有完美的谎话,我会顺着你的破绽去将你的一切剥得明明白白。”
了明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目光与决心一般坚定,了明微阖双眸,仰头轻舒一口气,他不能对着这样的眼睛撒谎,而他也早已不习惯去编织谎言。
女人()
“小西,在我回答你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他终于开口,也已经放弃了回避,也许自那金莲终于将要开放,他便已经明白一切也到了结束之时。
温西道:“你问。”
了明换了个姿势,仿佛在整理了一下心情一般,“你此番前来,可曾明白自己为何而来?”
温西微微低了头,“和尚,昔日你同我师父对弈,棋盘中厮杀过后,弃子堆了满匣,你们可分得出胜负,然那些早已下场的棋子,却是再没了机会。”
了明轻道:“我明白了,只是你改变不了。”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不是俗世之中的一枚棋子?
温西道:“人生命运,执棋的人是任何一人,沦为棋盘之中弃子的也可以是任何一人,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魏太子,或者你,或者我,天下任何一人,和尚,我是改变不了,若是活着便是等死,难道便只能束手服输吗?”
了明轻轻笑了,他道:“你能做什么呢?”
这不过一句问话罢了,却透着无限的悲凉之意,了明的语气很是平淡,他带着几许笑意,问出了这般令人绝望的问题,你能做什么呢?
手中的茶碗早已经凉透了,天边的晚霞也终于敛尽了最后的余辉,了明点起一盏孤灯,照不亮禅房,只有他与温西的两张脸庞。
“所以我来找你,起先,我认为你能够解救我师父,也许也能解开东魏与晋华之间,那越拉越紧的绳结。”温西现在却已经明了,了明并非那个解救之人。
但她很明白,胥长陵与骆铖之间,终究会有一天在厮杀场中血流成河,这局中,没有任何人是胜者。
了明拾起蒲扇,又开始轻轻摇晃,“你高看和尚了。”
“不。”温西语气忽然凝重,她又道:“和尚的本事,只怕非温西能够想象,天下广大,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为何要来这里?世人千万,为何要结交我师父?”
了明呼吸轻轻浅浅,他没有之前显露的惊心之态,他只是有些沉思。
灯火太近,被他的气息搅扰,不停地摇晃。
“小西,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女子。”了明轻轻道。
温西一愣,看着他。
了明轻笑起来,神色也变得和煦,烛火映着他的双眸,这其中想是亦有光辉。
“你永远不会知道世上为何会有那样的女人的,那并非是人口中笔下可以描绘出的人物,或许只能存在于梦中,一场美好的噩梦之中。”了明说着,带着几分苦笑。
美好的噩梦……
这真是绝然矛盾的言语。
“她的美丽若非亲眼所见,远不能够想象,她善变,不可捉摸。她一张口,便是谎话,一个眼神,就能够勾起阴谋。”
温西看着了明,他时而轻皱眉目,时而绽露笑意,他变得好似一个有个烟火气息的凡夫俗子,而非清冷山间的一位佛僧。
“这样的女子,总是令人欲罢不能的。”他最后笑着道。
“我与你口中的这个女人并不相似。”温西道,她不聪明,不美丽,没有玩弄人心的本事,也不曾有编织阴谋的野心。
了明摇了摇头,他道:“是因为你们的眼睛,你想是不知道,你的眼睛,与她很像,就算万千谎言之中,我也能看到其中的一抹真诚,对着这样的眼睛,我拒绝不了,也欺骗不了。”
眼睛……
温西从未知道。
了明叹息一声,“我从晋华而来,剃度之前十来年的俗世生涯,我已经视为前尘往事,再难回忆,若是你问,我也无法作答。”
“那之后呢?”温西问道。
“之后……之后……我始终记得那年汤池金莲开放之时,池畔那个女子的背影,一连三日,她总是清晨而来,日落才去,对着池中莲花凝视,也对着池水顾影自盼,她想是知道自己的美丽,也善于利用这样的美丽。第三日,太子胥长陵前来佛院中寻一本古经书,闲杂人等都已经回避,只有她,徘徊在池畔,令人心荡神怡……”
了明说着,有些感慨,有些悲伤。
温西秉着气息,终于恍然,“是你,助她见到我师父!”
了明泛起些渺然的笑意,叹道:“我说了,我拒绝不了她。”
温西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了明摇头,道:“我至今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了,她是谁,其实无关紧要,人总是为心中执念牵引,她是我的执念,也是胥长陵的执念,还是每一个因她顾盼之间失魂落魄之人的执念,我逃不开,想必他亦是沉沦其中。”
温西忽然记起了师父看着她时,那种略带着失神的目光,他心中的那个人……原来如此……
温西觉得难过,那种面对师父时,无可奈何的难过。
但很快,她还是收拾了心情,她没有多少可以哀伤的时间,“和尚,你去过秦安吗?”温西忽然问道。
了明一愣,灯影之下,他的面容有些晦暗。
“和尚东来之时,尚且路过秦安。”
“路过……”温西摇头,“你并非是路过,秦安琼山子午桥,有人告诉我这个地方,在我来沐川之前,林四哥给我送来这个——”温西从怀中取出那日林白雁派人送来的信,信封之中除了他的书纸之外,还有另一张纸,不算大,却是一小张拓片,是个“燕”字。
“林四哥打听出来,那子午桥并非是个实实在在的地名,却是随着季节变换的地方,琼山那处有数条河流,河流上无数桥,桥上各色大大小小的石兽,春夏秋冬,季节不同,子午之时的阳光照耀的桥头石兽影子正落在桥上的位置也不同,不知道何人巧心灵思,开始以此计时,每年季节不同之时,根据正午时分桥头影子,唤不同的桥为子午桥,而在夏至之时的子午桥的石栏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刻着这么一个字。我虽不学无术,只是和尚的笔迹,我还算认得的。”
温西环顾禅房,到处挂着了明的书画。
未了尘缘()
林白雁将她打听的事情放在了心上,派的人十分的细心,将那处二十四座子午桥都察看了一遍,虽各处有涂鸦刻画风化的痕迹,但这个字的位置却十分小心隐秘,令人生疑,故而特意拓了下来。
温西将拓片放在桌上,烛灯的光影正好落在这张纸上,这个燕字笔划清瘦,与墙上一副飞燕春归图上的题诗中的燕字如出一辙。
“为何要留有这个刻字?”温西问道。
了明深深呼吸,他已然神色沉沉,伸出手指,轻轻地摸着拓片,道:“不知道她终究看见了没有……”
温西皱眉,“她……”
了明又一叹,“是我痴妄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去一个书架,从中抽取出一本南华经来,他打开经书,里面夹着一页纸,空白,却泛着微黄。
他将经书又放回书架,拿着那一张纸,走到桌案旁,举起纸页在火上燎了燎,纸上缓缓显现出连贯的图案,仿佛是张地图。
温西大吃一惊,忙看向了明,道:“这是什么?”
了明淡淡道:“和尚曾是金莲寺的抄经僧,藏经阁中数千本古经书皆一一抄录而过,胡僧的那一捆芭蕉经一过百年,将及腐朽,轻易不得打开触碰,那年,寺中长老打算重新翻录那梵文经书,令我做此事,我打开经书之后却发现其中夹着这么一张字,无字无迹,甚为蹊跷,便留了下来。”
那纸上的图案经热火熏过,已经全然显示而出了,却是梵文标注的一张地图。
了明接着道:“没有人知道这张纸的存在,我参了许久也未曾参透,只是而后有一日,偶然从一本怪力乱神的书中见到一种可藏匿文字的古方,便试了试其上的破解之法,才得以看得到这张地图的真貌。”
温西不懂梵文,也认不得上面的地势。
了明道:“这张图胡僧如此郑重收藏,是他一件重要的东西的藏匿之地。”
温西讶然:“是什么东西,不能藏在身边,却要藏在别处,还画了隐秘的地图?”
了明摇头:“这地图他藏在经书中,想必认为有朝一日能够取回图中的东西吧。她……曾经隐晦地问过我关于藏经阁之事,我略略联想,便想到此物可能是她想要找寻的东西,只是我参透机关之时,已经离开了桓京。她曾说过她家乡所在,也提到了那子午桥,和尚东来,特意去寻访,见到子午桥之时,曾给她送过一封信,也许那时候我还存着些痴心吧……”了明说着,满是自嘲。
但随后,又有些淡淡的感伤,“只是之后收到的却是她已经死去的消息……”
温西大惊,“死了……”
她死了,所以师父才时时透着哀伤吗?
了明一时苦笑,他将地图折起,放到温西的手中,道:“死而生,生而死,和尚也不知了……”
温西捏着手中地图,抬头看了明,“既然你说她已经死了,为何方才还要感叹那一句……她死了,就不会看见你留字了,你既然已经知晓她死了,便不必那般感叹了啊?”
了明一时有苦痛之色,他猝然转身,几乎站不稳。
“她是没死?还是……死而复生?”温西猜测地问道。
了明仰头,幽幽的灯影将他的身影投在壁上,一动一静,满室光影。
“五年之前,和尚的禅院之中,春雪消融之时,来了一名访客……和尚本以为逃离了的往事,渐已消淡的故人,又一次真实了起来。”
“五年之前……”温西喃喃:“梅林主人也是五年之前死的。”
了明面色急变,“梅林主人……”他的话语几乎颤抖,“你知道了……”
温西正视他,“为何要杀她?”
了明几乎悲绝,“她是为我而死。”
面前的僧人已然没有了潇洒的态度,他不像是个杀人之人,他的面上的哀色与手背的青筋都充满了沉痛,温西不解,也不懂:“为什么?”
了明却三缄其口,再不回答,他说了他不会对温西说谎,但他也不能真正出口难以出口的言语,只道:“那张地图所指,有你师父一直找寻的东西,只是,他不知道此物会在我的手中,你可将此图交给魏太子,也能交给胥长陵,但你要想好,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温西低头,打开地图,那热气消退之后,笔墨线条又开始慢慢退去。
师父一直在找寻的东西?旧纸轻薄,却也沉重无比。
了明缓缓道:“小西,我终是个罪人,只可惜,世上无回头之路了。”
了明的态度意犹未尽,他还隐藏了些事情,但温西也明白,她再不能从他口中问出其他,但这一切已经令心情十分沉重,她站起身来,道:“和尚,只要活着,总归有路的。”
了明看着她笑道:“好。”
他的笑容很是温和,如同静水清泉一般,温西若能够再从这恬淡的笑容中看出些其他,也许也不会这般轻易离去了。
可她远未能够洞察人心,当第二日她前来同了明告辞之时,了明的禅房前却守着那瞎眼老僧,老僧拦住了温西,对她摇摇头,道:“走吧。”
“和尚他……”温西伸头,还想叫唤一声。
老僧又道:“他不见人。”又从胸口处掏出一封信,递给她,道:“下山后再看。”
温西狐疑地接过信,见老僧执着,便不再坚持,她转身离去,再回头之时,见玉麟捧着一大叠整齐的布幔走向老僧,问道:“老师傅,这些放哪里啊?”
那些布幔是白色的,在晨曦之下,有些灼人双眼,温西一瞬间已经惊呆。
她还是出了禅院,禅院之外,青石小道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