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行-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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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骨扇轻轻一挥,一颗灵果快速地卡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一股甜甜的汁水,带着少量的灵气流入口腔之中。
好像真的很好吃……
张小少爷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嘴里正叼着贡品,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家里长辈从小就说,贡品是有忌讳的,吃不得,吃了要遭报应的。
想到这里,张玉和咬牙切齿地喊:“顾、道、友!”
他拔剑追出去,却发现院中空空荡荡,微风拂过袍角,方才与他对话的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小少爷在原地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勾起了一个大约可以算得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
“张师兄!”
“张师兄今日好早……”
“张师兄又完成了一个四阶任务,这么快!”
“这一次张师兄也会去洞庭宗的论道会吧?”“当然,那可是我们主峰的张师兄!”
……
张连生从执事堂内领了奖励走出来,走在去往主峰山顶的路上。
他对耳边的议论充耳不闻,一张俊秀可亲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偶尔遇到互相认识的,往往还会相互颔首示意。
七年过去了,他而今已是掌门弘元真人的关门弟子,在数月前达到了炼气圆满。弘元真人是经年的老修士,前面的几个徒弟,最慢的也在一年前成为了筑基修士,他这个一步筑基的掌门弟子便成为了观中炼气期的大师兄。
他取代了那位的位置,有了数不清的好资源,修为进阶也要快于常人,几乎未曾遇到过瓶颈。
除了在张讳言叔侄身上跌过几个跟头,这些年他可以说是过得事事顺心。
脑海中闪过张讳言这个名字,张连生一边的嘴角便悄悄地放了下去,原本温和可亲的笑容,一下子变得诡谲起来。
张家的叔侄两人都是一个样子,不识好歹。
大的心思深一些,对他尚且客客气气的,小的却是长了一个榆木脑子。
宁愿从不知道多远的旁支找个摸不清底细的来,也不肯下他给的台阶。
张连生在一座小峰下了剑,运起轻身术,沿着长满黑紫色野草的小路向一处山涧走去。
山涧中静悄悄的,满地都是与小路旁相同的黑紫色野草,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走入山涧,张连生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他脚下,野草形成了一张怪异的网,将一人缚在其中。
张连生蹲了下去,笑容宽和:“宁师兄,今日感觉怎么样?”
草网中的人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恶臭,他在网中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连生笑意更甚,他语气温和道:“如今人人都道我是炼气期大师兄,羡慕我是掌门真人的关门弟子,半月前我已炼气圆满,等到师尊赐下筑基丹便可筑基了,”
“我所拥有的这一切,还要多谢宁师兄。”
“师兄当年之恩,连生没齿难忘。”
第九十章 骗人()
草网中的人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尖锐的石子刮在砂板上,听得人耳中生疼。
张连生却不以为意,他甚至坐了下来,姿势放松,合眼慢慢说道:“大师兄,洞庭宗的靑舟秘境开了,师父想让我去,我却是不敢。”
“靑舟秘境不知道能开多少次,筑基这一关,我却不敢出岔子。总要筑基了才能安心。”
草网中的人依旧发着“啊啊”的音节,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我最近老是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多羡慕你,宁家在观中被捧得多高,你就被捧得多高,炼气四五层便有人喊你大师兄……”
“还想起,我们穿过堕仙湖看到的那个世界,可惜当时我胆子不大,不然也一并留下来了。”
“或许当时我留在了那里,如今也不会是这样了吧?”他侧头问道,神情里竟然隐隐地有些伤感。
下一秒,那伤感却被狰狞的阴翳取代:“不,我做的没错,这才是我的人生,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你有过的没有过的我都有了。”
“我是炼气大师兄,我是张家嫡子,是筑基长老的关门弟子,谁都羡慕我,谁都比不上我!”
“是不是?是不是?”他疯了一般地掐动法诀,黑紫色的草网长出了无数尖锐的利刺,不断地向内收缩,从密密麻麻的网眼中渐渐地渗出血来。
草网之中的人,此刻却不做声了,仿佛死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张连生方才停了手,过了瘾般地在原地朗声笑起来。
他抬手发出一张传讯符,看了看地上那张与草色融为一体的网,法诀停止后,那草网上的沾染的鲜血,竟也渐渐地淡了下去,像是被草网吸收了一般。
张连生微微地笑了笑,“宁师兄,还是同你说话最自在,那两个太蠢,其他的,更不用说。”
“我还有事,这次便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说完话,张连生便抽出阳曲剑,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了天边。
草网中重新发出轻微的声响,同样的“啊啊”声,低低的,像是沙哑的哭声。
明台观制符阁。
制符阁一向是观中除了丹鼎宫和演武堂之外最受弟子欢迎的一处。
观中虽只有两个一阶制符师,却也足够绘制出炼气弟子们需要的低阶符箓了。
此刻的制符阁依然与往常一般,人来人往,从厅中到通往丹鼎宫的长廊,到处都是前来领符箓的弟子。
唯有阁楼之上,两位制符师绘制符箓的地方,才是安安静静的。
阁楼上此时坐着一个外貌年约三十的炼气高阶修士,正屏气凝神地尝试着拆解符文。他看的是一张中阶符箓,符文繁琐,是以他一连尝试了月余,仍未得到让自己满意的解法。
刚刚拆出一个符文,他忽然神色一凛,神识扫向门口:“抱朴?”
顿了一顿,他皱眉道:“哪位师兄大驾光临?”
门开了,他下的禁制仿佛是纸片一般不堪一击,来人轻轻挥袖,暗光一闪,已是抬脚走了进来。
“是我,丹青师弟。”
徐丹青已是一脸笑意:“原来是张师兄。”
张连生不急不缓地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抖抖索索不敢说话的小童抱朴,睁大了眼睛瞅着他。
徐丹青看也不看抱朴一眼,只吩咐道:“抱朴出去,告诉今日当值的弟子,谁也不许上来。”
小童连忙跑了出去。
徐丹青顺手下了个禁制,抬头便见张连生微微勾起了嘴角,他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张师兄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来了?”
徐丹青犹豫了一息,仍旧笑道:“是师弟问差了,这制符阁,师兄当然是想来便来。”
他那一息的犹豫没能被张连生漏去,张连生信步走到窗前,背手看着制符阁前来来往往的炼气弟子:“洞庭宗的论道会,你是去的吧?”
徐丹青谨慎道:“制符阁有一个名额,但应当是给我金师弟了?”
“你不想去?”
徐丹青摇了摇头,老成笑道:“不过是个秘境罢了,我不是那些年纪轻轻的练气修士,又不擅长斗法,何必浪费这个名额。”
张连生转过来笑了笑:“你倒是看的明白。”
“也是,你一直是个明白人。”张连生意有所指道:“从前到现在。”
徐丹青收敛了表情,一言不发。
“你不去,王师妹却不会不去。”张连生忽而换了话题。
“王师妹擅于斗法,又刚好卡在练气八层,论道会对她来说,确实正合适。”徐丹青客观道。
“这次师父有些打算,我虽想帮上一把,我自己却有心无力,王师妹正好……”
“至于你,一直明明白白的,也好。”张连生转过身来,对桌前的徐丹青微微笑了笑。
屋内昏暗一片,原先那一片日光,恰好让张连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徐丹青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他已不年轻了,二十多入道,从外门弟子到制符阁大弟子,这些年他自己都不敢去回想。
他不能出一点差错,一点也不能。
两日对修士来说,快的像是两息,这短短的两日内,明台观却是发生了不少大事。一是,明台观前往洞庭宗论道会的弟子名单已经出来了,就贴在山腰大殿前的广场上。
能去的自然欢欣雀跃,不能去的沮丧一阵也就过了。
他们明台观与洞庭宗关系好,人人都知道,这靑舟之地能开一次,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明真长老不是也说了,不急在这一次。
二是,张长老的族侄,如今在观中炙手可热的张玉和,悄无声地筑基成功了。
在此之前,没人听说他是什么时候炼气圆满的,也没人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闭关冲击筑基的。
许多人细细地想了想,似乎是从张长老上下山以后,便再也未见过这位张少爷了。
难不成,短短月余,他便真的由十层成为十层圆满,最后一举筑基成功了?
接到传讯符的时候,明真长老正在树下的美人靠上喝茶,他将传讯符捏碎,从中传来张玉和的声音:“明台观第四代弟子张玉和时年二十四岁,筑基成功,上闻天地,下告师长……”
明真长老神色不变,对身后立着的弟子道:“你猜猜,张玉和这个时候筑基,是什么意思?”
美人靠后立着一个长相俊美,面若敷粉的男修,他侧头怀疑道:“会不会是假的……”
明真长老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笑起来:“你可真敢想。”
第九十一章 蹊跷()
“依张讳言现在在真人面前的地位,筑基丹对张玉和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
“他寿元又还长着,论道会也不会不去,这个时候强行筑基,吃力不讨好,更不用说是假的了。”
“他总要出现在人前,筑基修士的气息,他要怎么假装?”
明真长老轻啜了一口茶:“要你假装,你可假装的出来?”
容貌阴柔的弟子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睑。
“青光呀,”明真长老叹了一口气,容貌年轻的脸上现出一抹极不相符的慈爱来:“你总比他还要差那么一点儿。”
已取了道号青光的蒋凡抿了抿唇,面无表情。
因弘元真人正在闭关,张长老也不在观中,原本张玉和二十四岁筑基这样惊人的事,竟然也很快便被讨论洞庭宗论道会的风头盖了过去。
主殿钟声通明清亮地响彻了整座山,明真长老将所有名单上的弟子召集到大殿中,几个精英弟子将师门给的乾坤袋发放到所有弟子的手中,明真长老坐在首座上,一派仙风道骨,言辞慈爱地叮嘱着这一趟出行的弟子们。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观中与洞庭宗交好,这一次的论道会,不过是一场相互切磋罢了……一切有宗门在你们背后。”
大殿里一阵欢欣鼓舞,明真与炽炎、赤鸾几位长老,更是亲自将弟子们送上观中巨大的纸船上,其他送行的弟子也面露羡慕,目送着纸船消失在视线里。
“这位张师弟筑基的时间还真是不巧。”张连生最后一个上了纸船,对面前的蒋凡道。
蒋凡取出一个乾坤袋,点头道:“筑基第二日就是出发的日子,算的可真准。”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被擦得锃亮的铜钱,握在掌心里,听边上一个练气九层的弟子道:“听说张长老可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原本在炼气期,他还有一争魁首的可能,匆匆忙忙筑基,怎么比得过那些经年的筑基前辈。”
蒋凡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侧身问张连生:“张师兄不是不去论道会?”
张连生目光坦然道:“师父闭关前交代了我一件事,我要做完了才能安心筑基,因正巧和你们顺路,所以才来蹭个船。”
此话一出,立马有弟子奉承道:“大师兄是让着我们这些弟子才不去的吧!怎么能说是蹭船。”
张连生温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弟子却以为讨了他欢心,接着道:“我们定不让大师兄失望,让洞庭宗云霞观那些人瞧瞧,我们明台观才是天下道观第一。”
船内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明台观偏居西南,位于九天河的尽头,除了办过一次门派大比,邀请了洞庭宗的弟子,立派以来,便很少与其他道观宗门有什么交往。
出发前代为主持门中事务的明真长老期望他们借此多与其他宗门子弟接触,将明台观的名声播撒到大陆东面去,每个小弟子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