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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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轻扯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虽然此刻她恨不得蹦起来,但浑身却面条似地瘫软,喉咙干得似要开裂。只得可怜巴巴地往屋角炉火上扫一眼。
绿萝立马意会到了,麻利地起身冲上一盏热茶。就着江离唇边温温地两勺下去,动作轻柔熟稔。
回头看着呆坐床边下巴几乎掉下来的小香,绿萝轻啜道:“还呆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姑娘熬些粥来,能吃些粥下去,这病就全好了。”
小香还呆楞着不动,梦里似得。绿萝的话却听得分明,这才咧着嘴带着哭腔道:“莫不是梦么?姑娘这下真的醒了?!姑娘,你可醒了!”眼泪啪嗒着断线似得掉了下来。看江离冲自己亲切地笑着,也破涕笑开了。立马弹簧似得蹦了起来,旋风一般出去熬粥去了。
绿萝扶着江离拥被坐起,再给后背垫上靠背。手上动作一边说:“姑娘这一场病可真吓死我们了!你别看小香平时冒冒失失的,这段时间她可细心了,姑娘每天手指头动了几次她都记得!每一次下口的药,她都要仔细研究一番才准我熬,生怕有人不尽心!”
江离微微颔首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
声音一出口,微微沙哑却有一股子甜腻软糯,不是自己以前粗声大嗓的声腔,江离有些不适地颦眉。
“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事,怎能说辛苦!”绿萝轻快地说。
扶着江离休息了半晌又说:“要说谢的话,姑娘却不能忘了葛掌柜。这几个月来葛掌柜时不时差人来问候着,便是些府里老太太舍不得买给姑娘的补品,都不知搜罗了多少来,只说姑娘有一日醒来好补养身子。就连这最后一剂药也是他巴巴的送来,吩咐说实在看着不行了可以试试。没想到这关键时候还真济了事。”
小香托着漆盘掀帘进来,里面釉色青细瓷小碗盛了碧莹莹热腾腾一碗梗米粥、一盏雪白奶酪、两碟小点心。俩人侍候着江离喝了一碗米粥。小香接着绿萝的话说:“可不是吓死人呢!看绿萝把那么剧毒的药给你喂下去,我心想肯定完了!”
江离斜睨一眼小香:“那你怎么不拦着?”
“我不是也没辙了嘛,心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小香冲口而出,却听绿萝扑地笑出声来,也不禁吐吐舌头憨憨地笑了。瞪一眼绿萝却接着说:“我不是说姑娘是马,我是说这一碗药下去姑娘醒不来了,我就让绿萝这丫头给你陪葬的!”
绿萝淡淡地说:“姑娘真了,你我就算不陪葬也不会好过。姑娘一死,我们还不知落在府里谁的手上呢。”
绿萝的话两人都听得懂,如今江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江家的三位老爷虽然个个三妻四妾的,倒还守些礼法。三房的公子还小,大房二房三个成了年的公子行事却是一个比一个荒唐,要是落在大房里两位公子的手上,只怕也是生不如死了。……器!!!11
第三章 腊梅花开()
江家府里老太太当家,膝下三个儿子,四个孙子八个孙女。三房里正室也就是江离的母亲只生了一个女儿,侧室生的却是个儿子,随了三老爷去了青州任上。
江离母亲在丈夫面前失了宠信,守着从小病弱一个女儿,在妻妾众多、儿女成群的大房二房排挤之下艰难过活。仗着娘家丰厚的陪嫁,老太太倒也另眼相看,少不得时不时给江离母女撑撑腰,日子倒也勉强过得。
谁知前年三夫人一场大病故去了,三房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江离本就病弱,母亲一死伤心之下又添了病,将养半年看看快好了却又感了伤寒。
大房二房的主母借口伤寒传染,纷纷在老太太那儿嚼舌抱怨。老太太看江离病得久了不抱了希望,也就冷了心肠。随着大房二房的心意把一个十来岁的孙女从内宅迁到外宅,又从外宅迁到了离家十几里的庄子上。
这个庄子江离是有印象的,小时候母亲带她来过,随着葛掌柜一起来收租的,这儿正是母亲陪嫁来的庄子,周围千顷田地,租给周围的人种着。庄子中央仿着江南景致建了座两进的庭院,周遭七八里地遍植梅树。梅树品种繁多、花色各异。每到花开时节,这庄子就成了梅花的海洋,红的黄的白的梅花点缀在阡陌纵横的乡间平原上,傲雪凌霜、清幽雅致。
母亲姓梅,这里就叫梅庄。
“本来也不至于迁到这梅庄来的,听大奶奶房里丫头说,咱们老爷过了年任满要回京述职,赵姨娘托人回来要在京长住的,指名就要住夫人原来的园子,姑娘的园子给十一少爷住。赵姨娘原住的园子破落失修,年关府里银子又紧,大家都图省心没有顾忌着姑娘的病,一径把姑娘迁来这里。美其名曰‘梅庄清静,也好养病。’摆明了让姑娘自生自灭的!”小香忿忿地说,开口一肚子的气。
赵姨娘就是父亲后娶的侧室,十一少爷是江离同父异母的弟弟,江离把两世的记忆都记着呢。
绿萝冲小香轻叱道:“姑娘刚好点,提那些糟心事又让她难受!”
小香赶紧闭紧了嘴巴,这位主子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心眼针尖似得,一气又病了还真不得了。
江离听了腾腾火起:这江家趁病赶人,完全不顾念一丝骨肉亲情。一个庶母更是可恶,摆明了欺负孤女,这跟她以前的继母更是有一拼。
只是这一世她不会再傻乎乎地蛮干了,也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呕气,身子可是革命的本钱。因此她怒在心里,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看得两个丫头有些傻眼,这可不像她们姑娘的性子。
江离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们意外:“看来送我来梅庄还真是对了!现在庄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过两天,我带你们赏梅去!”语气轻松快活,完全没有以前郁郁寡欢的神色。
看两个丫头望着自己的神色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江离淡淡地说:“死过一次我也看开啦,就算离开了江家,我不还有你们么!这不还有人等着给我当牛做马呢,我干嘛不开开心心活着呢。”说着瞥一眼小香道:“小香,你的话我可是记着的啊。”
江离杏眼横飞,勾起嘴角,气定神闲的样子病容都去了大半。看在绿萝的眼里无比的诧异,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位成天颦眉,神色戚戚的主子么?看来这一病,她还真是大彻大悟了呢。
再看小香故意苦着脸讨饶,绿萝也跟着笑了,几个月以来真正轻松的笑,莫名的心安。
江离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闪出了光,醒来的刚好,此时正是梅花开的时节呢。绿萝看在眼里,默默地起身出了门。
屋外暗香袭人,她转身去了院子里,采了几株雪白的梅花,回屋来花瓶里插好。
迎着江离嘉许的目光,绿萝笑着说:“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呢,主子休息几日正好赏花。”略停又说:“姑娘如今病好了,理应先派人回去给老太太说一声。”
“我病好了的事情,先不要让府里人知晓。倒是要先知会一声葛掌柜,也好让他宽心。就说过几天我会亲自去铺子上答谢。”江离沉吟着说,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绿萝怔怔,这主子开始自己有主张了,这样也好。
这一世的江离腊月里生日一过就十四岁了,身体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岁财经大学毕业的灵魂。此刻心头盘算着,这个葛掌柜掌管着母亲陪嫁来的十几间铺子,以前都是母亲打理着。母亲已没了大半年,此时又近了年关,正是府里该交帐的时节。她若不趁早接手,只怕生了变故。
她得赶紧找葛掌柜探探底,事关以后的生存利益,可不能坐等机会错失。没钱寸步难行,上一世她就体味过了,这一世,绝不想再来一次。
风吹帘动,她瞥见院子里一株梅树在白雪皑皑中花满枝丫,正是最醉人的景色。++的,、、,,、、
第四章 信物()
绿萝得了吩咐一大早就要出门。雪已经化了,天气放晴。
早起的两个婆子瞧着有些诧异。明明昨晚深更半夜还瞅见两个丫头在正房里凄惶忙乱着,只道一早怕就有了死讯,看来又被她挺过去了。这位主子命可真硬。
绿萝不理会婆子诧异的目光,心头有了喜事也意昨夜两人贪睡不醒的无状。笑意盈盈地出门到了外进要车马。
梅庄分为两进,里进住了主子丫头,中间角门上轮流着仆妇守夜。外边住着一个车夫一个小厮、还有一个老仆。
老仆佝腰鹤发,是早年间江离外公置下这块庄子时留下管事,已经过了三代。看绿萝大早要了马车,煞白着脸拄拐上前道:“可是姑娘病又重了么?”
绿萝一回头瞧见是他就笑了,附耳道:“梅伯,姑娘如今大好了。吩咐我去给葛掌柜知会一声,说病里劳烦他惦记着来。”老仆姓梅,也算是三夫人的娘家人,院里也许会有江家的眼线,却不必避着梅伯。
梅伯一张老脸也笑起了核桃纹,说道:“这跑腿的事就叫我家小子去吧,这姑娘病刚好,你们也跟着受累了长时间。”说着回头冲廊外一间房嚷嚷:“四喜、四喜!”
应声冲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束发少年,浓眉俊目,白胖的脸盘,双眼炯炯有神,身高比绿萝高出一个头,灰白的棉袍、褐色翻毛袄,一脸憨厚的笑,看着几分傻气。
梅伯指着少年道:“这是我最小的孙儿,不喜在城里被他爹娘管束,跑到这乡下来。读书无用,专好些拳脚功夫,瞧着虽然痴傻些,干活跑腿还行。葛掌柜对他也是熟悉的,替姑娘跑这一趟可行?”
四喜兴冲冲跑上前来,听说只是跑腿的活,意兴阑珊地撅着嘴。
绿萝本也无心让他去,看他的样子不乐意,偏偏说:“不敢劳动四喜跑腿。姑娘吩咐我亲自跑一趟,还得快去快回的。我嫌别的小厮赶车太慢,若能劳驾送我一趟的话感激不尽!”
四喜耷拉着头不应声,梅伯不住口地说:“快去快去,还不去给绿萝姐姐备马!”
四喜闷不吭声地跃上马车,果然一路飞驰而去。
马车颠簸小半日,绿萝正打盹,车猛然停住,四喜青涩的声音响起:“绸缎铺子到了,绿萝姐姐还不下车么?”
绿萝一瞬间惊醒,昏头胀脑地扶着头,一手掀开车帘就要往下走。
蓦然,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了眼帘:朱漆的雕花车厢上熟悉的云水纹装饰,青绸的车帘上绣着大大一个‘江’字。车前两个青衣白袜的跟车小厮,却不知是江家谁来了?江家府上主子们的衣服都是铺子上差了人亲自上门做的,这时候来人却是什么事来?
绿萝沉吟着缩身坐了回去,吩咐四喜把车赶到了后门。
后门大开着,几个人中正好有以前葛掌柜使来梅庄走动的伙计。
伙计径直带绿萝去了前厅,四喜留在了后门跟伙计们嬉笑着聊天。
前厅里,五十开外的葛掌柜一身锦缎长袍、富态精明的模样。此时正冷着脸喝茶,对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正神色不安地等着葛掌柜回话。
这个人绿萝有些印象,似乎是大房里姓林的一个管事,平时跟着大老爷出门办事的。心下倒奇怪,这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半晌,就听林管家干笑着对葛掌柜说:“葛掌柜倒是给句痛快话,什么时候才能交出帐本来,我也好回话去!”
葛掌柜沉吟着刚要开口,伙计上前去附耳低语几句,递上了书信。
信是绿萝带来的,正是江离的亲笔信。
江离小时候也常跟着母亲到铺子上来,字迹葛掌柜有些印象。只是现在有些不同了,笔力更显矫健洒脱,娟秀中见干练,尤其落款处一朵梅花印章格外瞩目。这是梅家传给女儿掌管十几间铺子的信物,宝石珠花印章,见物如见人。
葛掌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轻松地笑了。
林管家见葛掌柜冰山似的脸上有了喜色,以为事情有了转机,陪笑道:“葛掌柜可是想通了么?不说你我同为仆人本就不该作难。再说江家如今老太太还健在,三房里又没有分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食的,江家男人又不理经济,作为长房媳妇大奶奶如今当着家,三奶奶了,她就是要收帐本也是说得过去的!”
葛掌柜开口便打脸:“不错,我们都是仆人,不过一个敬江、一个敬梅。再说,江家放着我们姑娘一个病女儿在外生死不知,倒巴巴地赶来要帐本。知道的说江家一团和气,大奶奶替梅家的外孙女打理遗产。不知道的还说是江家人放着病人不理,倒伸手过界来捞钱来了!传得难听点的会说,江家人穷得惦记起媳妇的陪嫁来了!所以,烦林管家带个话,交帐本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林管家紫涨的面皮,腾地站了起来,臊得话也不利索,手指着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