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枪神-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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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煜文怔了好一会儿，嗫嚅半晌，才说：“你辛苦了。”
沈淇修走后，南宫煜文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夜色渐浓，外边有些地方亮了起来，有些则夹在光芒之间的黑暗中。
之前好长一段日子，南宫煜文一直见不到公输染宁，问身边的人，皆被搪塞过去，心里不安得久了，在得知真情的一瞬反倒有种解脱感。他清楚道者既已跳出凡尘，生离死别便不应长怀于心，此刻他需要尽快回到掌门之位上，正好周煊容适时地来敲门。
南宫煜文想让他进来，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
周煊容半天听不到回音，以为师父睡了，悄然退下。此时房门突然打开，南宫煜文站在门口，红着眼眶对他说：“你跟着沈真人，去京城。”
“师父，您可还好？”
“无碍，你快去吧。”
“遵命。”
101 腊梅的花期（）
十月最后一天，距离太子大婚还有些日子，清虚派一众十人准备进京。之所以又添了三人，是因公输策提前跟沈淇修传信，说这回受邀的二十四门派里头，先到的无不极尽礼节，连望海堂都派了新出关的长辈来。沈淇修留了意，劝韩潍舟多叫几个人过去充门面。
韩堂主想起远在京城的前任首徒，忽然意气冒头，叫来秦浩天说要给他放个假；秦浩天其实是不愿意的，他跟李灼琪约了要比试一场，可没架住许沄睿在旁撺掇个不停，说他们南方人不入京一趟非常遗憾，只好把斗法推迟到明年。
看师兄们要走，卫溱筝低着头在韩潍舟书房里晃来晃去，拎着鸡毛掸既不擦桌也不扫床，终于得了他师父首肯混入队伍。
太子身份贵重，排场自然不同以往，皇帝命各州太守以嘉宾礼迎奉各派使者上京，云炎马飞驰在官道上，鬃毛飞扬在一片红枫落叶之中。
因此清虚派十人应先至新江府，同段太守碰头，再跟太守一家一块动身。太守夫人很年轻，有一股填房的气质，身边的侍女也大都青春活泼，看见一群修仙者既不刻板也不畏惧，反倒好奇地凑到边上窃窃私语，对着几个男弟子指指点点。
周煊容跟秦浩天自觉地拉着许沄睿背过身去，赫兰千河就没那么老实了，他左晃右晃，随手折下院子外的一枝冬梅收进袖里，旁边一个小巧的侍女看他举止从容，便大了胆子问：“仙师，您这是做什么呢？”
赫兰千河微笑：“此去山迢水远，取一枝腊梅伴身，也能时时想念着江州景致。”
那侍女被他的笑弄了个红脸，磕磕绊绊说：“不、不想仙师也是、也是个风雅之人，我们凡间人，过年也会折些梅花，养在暖室里，都是极好看的。”
“在下一介山野之人，何敢轻言风雅，不过因山间终年清寒，凡是花都开不长久，便只好有花堪折直须折了。”赫兰千河三句不离花，却带着笑意望着小侍女的眼睛。
苏溪亭站在约几尺开外的地方，听完了上述对话，心说你用缩地术一天能从京城到江州跑个往来，想念个鬼的景致，又想这人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毫无征兆地就开始装逼了，要是他能把泡妞时的好脾气分出两成待人接物，也不至于总被人当沙袋吊起来打。
又有几个侍女靠近了赫兰千河，将他围在当中，说：“可是您就这么将花收了，怕没到京城，花就谢了呢。”
赫兰千河心说终于有机会露一手了，将花枝取出，道：“不妨事。”他伸出右手，在梅枝上轻轻拂过，粉｜白的花朵便如获新生般，聚成了将开未开的花骨朵，雪球似的坠在乌黑的虬枝上。
迎着众女惊奇的目光，赫兰千河说：“雕虫小技，若是几位姐姐喜欢，不妨拿去做发钗，要是花还是谢了”他特意买了个关子。
“如何？”苏溪亭两手抄在袖子里，仰起头替他把话接下去。
赫兰千河瞟了她一眼，又环视周围一圈，笑道：“那我便再替姐姐们折几枝来。”
苏溪亭翻个白眼，不屑地打了个呵欠，毫无顾忌地将大板牙暴露在余圣殷眼中。
太守夫人身边唤人过去，赫兰千河这才从莺莺燕燕中脱身，带着点脂粉气回到同门当中，苏溪亭忍不住道：“成果颇丰啊，你说她们今晚会不会梦到你？”
“取｜悦身边所有的年轻女士，是男性不可推脱的责任，”赫兰千河整了整衣襟，“你不要这么看我。”
苏溪亭反唇道：“说到底还是死性不改，喜新厌旧，什么便宜都要占，不然怎么不见你取｜悦取｜悦我啊，难道嫌我岁数比你大？”
赫兰千河取出那枝梅花：“怎么你还想要啊？原价五十钱，自己人八五折，零头再给你抹掉，四十个铜板拿来。”
“资本家。”苏溪亭啐了他一口。
赫兰千河笑着上了沈淇修的车，把梅花放进桌上的青瓷瓶内。
沈淇修放下书，说：“一物多用，你还真是节俭。”
“哟，嫉妒啊，”赫兰千河张开胳膊无辜道，“天天窝在房里，怎么能怪女孩子看不见呢？”
“你这样四处招摇，万一真有哪家姑娘留了情，你是打算负责到底么？”
“不至于吧我讲两个笑话还真能吸引一帮老婆？”
沈淇修盯着他，摇了摇头：“道者玩世顶多耽搁修行，而凡人当了真，就容易虚度大半辈子。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些的好。”
“行行行，大不了我以后收敛点，别真有人跑到山下找我，那可太吓人了”
由于此次队伍含大量家眷，一行人走得极慢，在各个驿站休息的夜里，赫兰千河发现沈老师说得有些道理——真有那么三个侍女来找他了。他硬着头皮、顶着苏溪亭嘲讽的目光迎过去，问了之后舒了口气。
她们找他，是因太守夫人听说了折枝一事，想请他赐一枝花。
赫兰千河就把院子里的梅花掰了两枝，施法之后送给她们。之前前头个跟赫兰千河说话的侍女好奇地问：“仙师，这是什么仙术啊？你们人人都会么？”
“这倒不是仙术，”赫兰千河说，“我本属花妖一族，但凡草木都能稍加控制。”
那几个侍女突然变得紧张无比，有个年纪大点的还退了几步。赫兰千河纳闷道：“怎么了？”
“您、您是妖怪？”小巧侍女有些害怕。
“算吧，不过我是花妖，没有兽类那么凶的。”
她犹豫半晌，还是凑近赫兰千河，小声说：“那您可别把这事说给别人，我们姐妹三个不会传出去的。这事要给老爷知道了，肯定是要担心的。”
“为何？”
“老爷的原配夫人，当年就是被一株水仙成的精迷了，才病重去世的。”年长的侍女说。
小巧侍女点头不迭：“是啊，我进府晚都听说过，那时候少爷小姐才几岁，闹了这事过后，就去天一派修道了。”
赫兰千河：“你们家少爷小姐在天一派？敢问名讳是？”
“少爷名云泉。”
赫兰千河脸一抽，心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去年那顿揍他挨得也不算毫无因由。
几个侍女走后，苏溪亭抱着胳膊踱过去说：“怎么没跟人收钱哪？两枝少说八十钱吧？赫兰老板你的生意人精神呢？”
“生意人赚钱是公义，但偶尔也要做做公益，”赫兰千河说，“原来段云泉是段太守的儿子，我一直都不知道。”
“有这事？”苏溪亭吃了一惊。
“而且我大概猜到他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了”他讲了一遍侍女们说的旧事，引得苏溪亭一阵唏嘘。同时就在院子另一侧，余圣殷望着对面二人言谈熟络，不禁懊恼自己为何远不如赫兰师弟擅于言辞。
从安顺门进京后，天一派接引他们入宫在棠花院歇下；第五铏之因家在京城，没跟他们一道，而是回家探亲去了。路过落梅院时苏溪亭扯了扯赫兰千河的袖子，悄悄指着西偏院，冲他憋了个饱含深意的笑容。赫兰千河做了一个艰难的表情，沈淇修见状又拍了拍他的背，催促他走快些。
分在他们隔壁院的就是望海堂的八人，沈淇修还未曾表露要去拜访那位宝华君的意思，对方就一个人上门来了，弄得沈真人有些措手不及。
飘逸的麈尾随风摇曳，计闻星如同足不沾地般跨进了清虚派的院门，声音虽轻却极有穿透力：“请问今次贵派派了哪位真人前来？本座好些年月不曾见贵派道友，今日特来一叙。”
沈淇修在屋里，对赫兰千河说：“你去请他进来吧。”
不料计闻星一见到赫兰千河，就问：“花妖？清虚派不是不收妖物做侍者么？”
周煊容上前道：“这是赫兰千河师弟，他是千星宫沈真人的亲传弟子，并非侍者。”
“哦。”计闻星飘然绕过二人进了屋，宽袖荡起一片龙涎香气。
看到沈淇修的时候，计闻星微微眯了眯眼，他不认识这个人，据说对方应该是清虚之围后成长起来的尊仙，灵力不差，就是没事喜欢往穷山恶水处跑，因此没什么名气。
计闻星端起赫兰千河奉上的茶，眼睛氤氲在水雾之后，道：“这茶的味道似曾相识。”
“此为‘杏花寒’，扬州沭阴山产的茶种，宝华君若是中意，在下这还有不少。”沈淇修说。
计闻星：“沭阴山真人说的是寒山吧，且真人不必客气，如今既不兴尊号，同称本座‘真人’便好。”
“计真人说的是，”沈淇修淡淡地说，“真人这番出关所见，想必与三十年前大不相同。”
“是，也不是，”计闻星看着他说，“道门之下的人来来去去，可仙道似乎还是那个样子。”
“诚然，各派忙于精修，有能力的晚辈是越来越多了。”沈淇修替他满上杯盏。
计闻星：“譬若方才端茶的那个小弟子？我看他年纪轻轻，灵力却是高得可以，难怪沈真人要收他。”
“计真人的意思在下清楚，只是如今妖族不似过去一般作恶多端，遇上了天资卓绝又一心向善的，收留下来，又是一桩善缘。”
计闻星：“这话听着倒是耳熟，不过本座还是要提醒沈真人，妖与人终究不同。”
“人与人亦有不同，谁说人与妖就一定比人与人差得更多呢。”
计闻星一愣，随即笑道：“说得对。”
两人谈了几十年来许多琐碎的小事，临别时沈淇修送了计闻星一张茶饼，作为回礼，计闻星留下了一块上好的龙涎香。计真人走时清虚派所有人都来送他，因为卫溱筝没听两个长辈说两句，就跑去跟全院的人说望海堂来的真人，年纪比掌门还大，样子比赫兰师叔还装。所有人都觉得第二样真的太稀奇了，于是纷纷聚拢过来。
众人散开过后，赫兰千河去收拾茶具，顺手捡起桌上的龙涎香，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评价说：“气味够大的。”
“望海堂坐落海中，出产的龙涎香属贡品，是极珍贵的东西。”沈淇修喝掉了杯里发凉的茶水。
“我们的茶叶也不便宜，不算怠慢他了。”
沈淇修：“计真人是不会计较礼数的。”
“看得出来。”赫兰千河说。计闻星不跟人计较礼数，同理他也不会对别人讲礼数，随来随去，还真有点仙人的味道。
午后落了一场小雪，卫溱筝跑来找正在扫地的赫兰千河：“师叔，许师兄、靳师兄他们要去郊外看雪，你去不去？”
赫兰千河早就听说京郊雪景的美妙，去年没看成，给卫师侄一撩｜拨心里又痒了起来，把扫帚分了他一把，两人把正院的雪铲到角落堆着，然后拿起斗篷就跟着许沄睿和靳钲鸣跑了。本来他们还想拉上苏溪亭跟秦浩天，但这两位坚持要完成每日修炼的内容，靳钲鸣联想到自己的课业，做贼心虚，没多坚持就拉着其余人走了。
于是四人收敛灵力，叫上车夫，扮成公子哥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了北门。
102 冬野的颜色（）
“赫兰师叔，你去年也是在京城过的年吧？怎么没来北郊看雪？”许沄睿坐在车里问赫兰千河。
“上一年事情多，又是年底进京，没挤出空当来。”
四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膝盖抵着膝盖。他们为了“体验纯正的京城子弟生活”，不惜集资租了一辆最便宜的马车，还雇了一个赶车的大｜爷。鉴于许沄睿一个人出了四分之三的租金，其余三人将唯一的靠垫给了他。
靳钲鸣见过赫兰千河几次，一直以为他是个精明强干又不苟言笑的妖修，还曾经生出过敬畏之心，凑近了才发现此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没见多少妖气，烟火气倒是挺重，这么想想他会来修仙倒也不怎么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