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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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知道了,”贤玥朝素锦莞尔一笑,随即回头望向花茵道,“去将车内的披风取来。”
花茵的动作极为麻利,不时便将怀中熏有淡淡檀木香气的月白色的海棠织锦披风双手呈于贤玥。
“素锦,今日之事多亏于你……”贤玥款款上前,极为温柔得将手中的织锦披风围上素锦的柳肩,“夜里有风,别着凉了。”
素锦跟随阮瑾熙多年,大风大浪亦已阅历无数,对于宫内的各式荣宠更是早已置身事外。可她却着实未料今日,位高权重且素来待人清冷的俪贤妃竟会待自己亲切至此。她心内虽颇为感怀,但神色仍是不卑不亢地福身道,“奴婢多谢娘娘关怀。”
贤玥继而转身,神色稍敛,可正当其方欲踏入宫门之际,却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骤然回过身来,望向了不远处停在明廊之中的鎏金步辇旁。
“今日,有劳将军了。”
手持青铜云纹剑柄的贺钊不料贤玥竟还记得自己身立此处,一时不免怔然。可待他再度回过神来,远处的宛若谪仙的云鬓佳人却已不见所踪……
如今舞旋宫中所居的几位嫔妃位份皆不高,因而承乾殿中并无主位所居,由此承乾殿与其他宫内的主殿相比,不免显得稍而朴素了些,连殿外的雕花挂落的边角都已落了漆。
青鸾衔枝的青铜烛台上,一双犹如儿臂粗的红烛正静静地燃着,藕荷色的绢纸灯罩将蜡烛遮笼,唯有幽幽红光若隐若现。贤玥在素锦的指引下缓缓迈入殿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厅中那两个麻布裹身且浑身发颤的背影。
“贤玥,你来了。”
瑾熙虽语态如常,可神色却是一片肃然,全无往日里的宽和之色。而在其不远处的寂泽修亦是神色清冷,一袭正紫色蟠龙暗纹长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唇似点朱,一双星眸宛如冰川寒湖,无须开口便早已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贤玥径自走至瑾熙身旁的雕花红木椅中坐下,自始至终并未瞥向寂泽修一眼。
“方才路上只闻宫人说了个大概,还不知今日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等子下作事,哀家当真是说不出口……”瑾熙神态疲惫地轻叹一声,继而望向了垂首默立的金婉元,“福贵人,你自己的宫人,由你自己来说。”
金婉元徐徐抬首,面色尽是凄楚,秀美的唇上仿佛已殆尽了最后一抹血色,“嫔妾无话可说,一切但凭贵太妃裁决吧。”
“堂姐不要,堂姐你救救我,我知错了……”
贤玥凤眸微眯,这才发现今日犯事的宫女正是前些日子在御花园中对慕容蝶盼出言挑衅的金璐。上回之事因由金婉元突发小产,贤玥便不欲再多追究。可不想她非但没有改过自新,竟还胆敢犯下此等弥天大祸!
金婉元眼神空洞,一双纤细的柔荑攥紧了手中荷色的蜀锦绣帕,“璐儿,这回,堂姐亦帮不了你了。”
“福嫔倒是个明白人。既是如此,那便按往例处置吧。”瑾熙神色从容地直起身子,抬手轻拂了拂自己银丝菱纹袖摆上的细小尘埃,继而语调矜重道,“陛下,贤玥,你们意下如何?”
凭照往例,此等秽乱宫闱之事自然难逃一死,不诛连父母族人已是幸中之幸。
金婉元小产至今还未足月,若是因今夜之事牵连并受以责罚,难免有些许不近人情。且瞧其落寞沧桑之态,想必亦非先前所知情包庇。至于那祸端金璐,死后一切皆成空,又何须再去批判定夺……
于是贤玥默默地点头会意,不欲再作多言。
不想缄默良久的寂泽修却忽而抬起手来,指向了座下麻布裹身的侍卫。
“曲烨,今日之事,你可还有话要说?”
座下的男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他容貌端正、身材健硕,但此刻其面目发青、唇色泛白,神态满是惊恐维诺,让人瞧着不免有些幕拧�
“陛下,奴才和金璐是两心相悦的,今夜一时情难自己,才会冒犯了宫规。”
“哦?”寂泽修眉梢微挑,似是不以为意道,“那你便说说她的入宫何时,籍贯何处,家中有几口人?”
年轻男子浑身一颤,登时面若死灰,眸中亦殆尽了最后一丝光芒。
“陛下,娘娘,求您们饶过奴婢吧,奴婢和曲烨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寂泽修轻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你是他糊涂的第几回了?”
曲烨是从小随于泽郇身边的陪侍曲炀的亲弟弟,自其入宫谋职后,喜爱戏弄宫女之事众人便略有耳闻。宫人们只当他有皓王做靠山,便素来对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奴婢知错了,奴婢是被蒙蔽了,他说只要奴婢和他欢好之后便会想办法娶奴婢的,奴婢是被人玩弄了!”
金璐泪如雨下,且剧烈地晃动着身体,裹身的麻布顿时滑落了大半,露出了她大半个胸脯。她那丰硕的胸前还留有方才欢爱过的点点红痕,如此香艳情境,看得殿内一众不禁面红耳赤。
“来人,押下去。”瑾熙长袖一甩,极为轻蔑地瞥向了金璐,“自己胆大妄为、无视宫规,何须再做辩解?”
宫人迅速将二人拖了下去,舞旋宫内一时只剩金璐连绵不绝的哀嚎。
“近日时令转圜,毓愿夜里睡不安稳,总爱哭闹,哀家这便先回去了。”
言毕瑾熙神态淡漠地缓缓起身,如云高髻上的天珠步摇琳琅出声,藏蓝色的银丝祥云蜀锦披风随之委地。她就那样矜贵端庄地向前走着,并看似无意地绕过方才犯事二人跪过的地方,不时其便徐徐迈至殿门前的青石矮阶处。
正当贤玥示意悦岚打算起身随其一共离去之际,瑾熙却忽而像知晓后事般款款回身。她并未把目光投向贤玥,而是朝着面色沉静的寂泽修浅笑道,“陛下,夜深露重,贤玥身子弱,一会儿回去的路上你须得多看顾着些……”
遇刺()
喧嚣散尽,夜幕沉沉,月凉如水。
自瑾熙离去,寂泽修简单地叮嘱金婉元几句后,便与贤玥二人先后自承乾殿内而出。
悦岚与徐凯明双双会意,素手与拂尘一齐轻抬,瞬间便屏退了候于殿外石阶旁的两宫随行宫人。
二人心照不宣地向前走着,不远处便是宫门外漫漫无尽的明廊,贤玥犹是一袭繁复的品红色华服,寂泽修却身披月色长衫,显得清减许多。尽管衣饰佩带稍觉有异,但仿佛只要二人身置同处,风仪便自成一景,让眼见之人不免相形见秽。
贤玥的步伐很慢,似乎有意识地与寂泽修间隔得愈来愈远,她感念着瑾熙此番用心良苦,但如今二人形同陌路的情境怕也是瑾熙料想未至。忽有一阵寒风吹过,贤玥下意识地围紧了身上的银狐披帛,遂之便抬眸望向眼前了寂泽修衣着单薄的背影。
这是她多么熟悉的身影啊,他曾是她的在这世间无条件相信维护、亦是最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可如今时境变迁,他冷淡她、疏远她,甚至伤害她的家人,可贤玥却清楚地明白自己还是做不到真正对寂泽修心怀恨意。
恰如此刻光景,她多想瞬间生出了一股勇气,疾步上前去轻握住寂泽修那白玉般微凉的指尖。
不时,二人便已踏出宫门前的汉白玉雕花石阶。贤玥抬眼便望见了不远处候在两侧二人的步辇,原再不过几步,他们又要分道扬镳了。
想到此处,贤玥心内一时生出了百般抵触的情绪,秀丽的羽玉眉亦遂之骤然一蹙。不想下一瞬,她却终而开口,朝着寂泽修的背影不轻不响地清冷道。
“今夜的烟火极美。”
“嗯,朕听说了。”
寂泽修闻声止步,复而微微地侧过脸来,俊美的侧颜一眼望去尽是淡然。
于是贤玥骤然心内了然,不禁感慨到自己竟会自作多情至此。
“果然,那不是你……”
还不等贤玥神色落寞地将话说完,头顶忽有几道风声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去,此刻寂泽修近乎下意识地倒退几步拽过一旁不明所以的贤玥将她护在身下,这才抬首定睛一看,眼前飞去的竟是数枚绑着赤色绸巾的带衣镖!
他即刻扭头望去,只见停放步辇的另一侧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五个黑巾蒙面、身材健硕的黑衣人。
“有刺客!保护陛下,保护娘娘!”
幸因今夜事故所致,舞旋宫外的琉璃明廊上仍围有一众羽林军看守。此刻忽生事故,虽羽林军首领将军贺钊未至,但训练有素的羽林军亦未显出半分慌乱,而是疾速地排列成四边形,将寂泽修与贤玥层层护在其中。
这一次,被围在人群中的贤玥没有推搡,没有抗拒,只是任由寂泽修那样紧紧地抱着。
断肠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却再难同。这个急切的怀抱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仿佛隔着千尺江流、百里河山,她心内虽有千万个抗拒的理由,可此刻不想再去动弹分毫。
尽管此刻眼前的情境是如此水深火热……
还未等贤玥思量清明,前方已是刀光血影一片的情境。只见黑衣人各个出手迅疾狠辣,招招阴险、刀刀致命。打头阵的几个羽林军前一刻还在犹豫是否须生擒,下一瞬便被黑衣人扣住手臂卸下了一只血淋淋的胳膊。
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家明廊此刻竟成了无比惨烈的人间屠场。而明廊上正从舞旋宫内缓缓迈出的一众随行宫人更是惊叫成了一团,有甚者更是直接吓晕在了宮墙角边。
耳旁皆是刀剑交际之音,黑衣人中虽已有两死一伤,可眼前羽林军的伤亡情况亦不容乐观。眼见如今情境愈加混乱,寂泽修双眉紧蹙,上前便扶住了一直护于他与贤玥身前的年轻侍卫。
“贺峻,即刻分一众人手,护送俪贤妃离开。”
“微臣遵命。”
眼前身披软甲、年轻英俊的侍卫即刻回过头来,贤玥这才发觉原来他有着一张与贺钊极其相似的面庞,心内不时放松下来,忽生出一股难言的信任感。可正当他要从寂泽修怀中将自己接过时,她却忽然紧紧地缩回了属于自己那温暖的衣襟前,紧紧地抱住身侧的臂膀不放手。
刀光剑影越来越近,任凭惊叫不绝于耳,贤玥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寂泽修,神色坚定,眸色清澈地犹如寒潭清泉,理所应当承上这世间最好的容光。
“我不走,你在这里,我便和你在这里。”
望着怀中倾倒众生的惊世之姿,寂泽修心内一时百感交集,却再难开口分毫,只能任由着她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而不远处的情境亦乐观起来,刺客到底是寡不敌众,此刻已唯剩一人竭力拼搏,其余人等早已葬于乱剑之中。眼前的黑衣人仿佛拼了命地支撑,虽身上多处负伤,却挥舞着长刀不让众人靠近,好似多拖一时算一时。而羽林军自然不会半分让步,如此多朝夕相伴的兄弟死于今夜这些不长眼的刀下,他们怎能对其不心怀憎恨?
面对着轮轮强攻,黑衣人武功再过高强,也是难以脱离分毫。眼见其就要束手就擒之际,他却忽然用左手从项上拽下一枚珠丸,一举摘下面巾,塞入喉中咽下。
羽林军众人对其再是憎恨,也深知要留其活**由刑部审讯,不敢对其痛下杀手,可却始料不及到头来他竟就地自裁!
黑衣人伏倒在地,鲜血大口大口地从他嘴中喷涌而出。
此刻寂泽修与贤玥相携而立,一浅一深,在贺峻等羽林军的护卫下,缓缓地靠近那浑身是血且尚有余息的黑衣人。
而那露出脸来的黑衣人瞧着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的目光却早已涣散,右手的三根手指已不知所踪,仅余的两根手指却犹然微动,似是难以咽气。
泽修贤玥二人缓缓将至,瘫倒在地的黑衣人忽而费力地抬起眼来望向了正绕过数截残肢、眉目含惧的贤玥。他恍若深思涣散地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又随之流淌而出。
“娘娘,小的无能,没能,没能……”
黑衣人那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最底下散发而出,而他的喃喃自语仿佛用尽了他剩余的所有力气,还未等话说完,他便侧头一歪,再也没能再度抬起脸来。
围在泽修与贤玥一旁的羽林军与宫人们似乎骤然会意,皆是面带惊惧地望向了此刻神色怔然的贤玥。
贤玥则明显地感受到了寂泽修方才还握住她的左手忽而一松。
眼前灯火摇曳的琉璃明廊于贤玥而言仿佛成了一个静止的空间,无论身旁众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
方才水深火热时,她还有些许想不通,如此戒备森严的皇家内院,怎会平白无故地进了五个刺客?且不论那些刺客的武功有多出类拔萃,此番情境,区区五人又怎能敌得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