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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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来,他的衣袍不停被某样东西骚扰,他伸手摸索,摸到又细又长的……头发?她的?这么长?她没扎起头发就逃出客房了吗?
不知为何,心头遽跳。连忙敛神,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起田世伯说她发尾五颜六色的,不知沾了多少颜料……五指勾拳,将她的发尾掌握其中。
这女人……明明只是画师身份,何时间不经他允许,这么地跨前接近他?心头不快,却没有将她推开,怕她一醒来又说着让他满肚子火气的轻浮话。
他闭上眼。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时他在屋内休息,依她无赖的性子,一定会赖进屋内,闹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窘境!真不知她是真怕鬼到来找他挡鬼,还是故意来闹他!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啊……他就是看不顺眼!思及此,不由得松开手,任她发丝乱飞扬。
他凝神专注,当作肩头没有人靠着,当作身边坐的不是女人,而是二郎。
只是,夜风阵阵,带出她身子的香气,纠缠着四周,连带着他也被闻了一束夜,久久不散……
“少爷,我帮你更衣吧。”
“……不,房里有人,不方便。”压抑的声音飘飘浮浮的,揽进她的梦间。
哎呀,果然一语成真!竟然一整个晚上都梦到他,反面没再想到那个绿衣鬼……他简直像门神,将恶鬼驱离她的梦境之外。
“杜画师在睡,不会瞧见的。少爷,你一向爱干净的。”是凤春的轻声细语。
凤春啊……大好的青春都耗在他身上,他却没情没义,真是吃亏;要她,她一定死巴着他不放,至少也要从他身上捞回实质的报酬才是。
“那就晚点叫二郎换。凤春,府里头有没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十五、六岁?没有啊。”
“府里一定有这个少年,你仔细想想,这几年有没有买下哪个卖身的孩子?”他肯定的口吻,让杜三衡掀了掀眼皮,透着眼缝瞧见有个男人的背影又直又挺的。
这背影跟她爹的完全不同。她爹的背呻吟宽厚,却像随时会消失一般。她的爹信鬼神,而这曾当过官的阮卧秋却从不信……
也许昨晚毫不考虑地向他求助,正是知道他不信鬼神,藉由他的嘴,让自己也跟着坚信世上没有鬼神之说吧。
“啊,难道是他?”
凤春状似自语,他耳尖立刻问:
“谁?”
“……是小小姐身边的一个奴才,六年前来的。因为少爷不喜外人接近,所以他一直留在小小姐身边做事,很少出冬楼。”
“这府里就他一个少年?”
“是,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二郎,去把那孩子叫来。”
“少爷,你叫他做什么?他已经孤苦无依了,你要辞退他,那可是很没良心的事啊!”
“要你去就去,由得你在这里多说话?”他开始怒了。
这人,真是动不动就发怒啊!
她慢慢闭上眼,听见二郎的脚步声离去,接着凤春像在房内房外的一切。
“少爷……这书……这书是你的吗?”凤春脱口,捡起长椅旁的书。
“啊……好。”凤春极为尴尬地将这本《花妖传》放进书柜里。就算她不曾看过,也知道这本《花妖传》是时下最流行的淫书。八成是小二买来念给他听的,可是就算少爷有兴趣听上千百遍,也实在无法靠淫书繁衍后代啊……思及此,心里更坚定早日替他找妻子的打算。
脚步声迟疑缓慢地走到床边。杜三衡张眸,瞧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半垂眼“看”着她。突然之间,他摸索着床缘坐下,对她伸出手——
她瞪眼,看着修长的五指落在颊面,然后他眉头深锁,沿着她的颊面摸到鼻梁,再慢慢移上眼,她连忙闭上眸,感觉那手指在她眼皮下游移,最后才收回。
如果盲人借着摸脸,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长相,那她一定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他的脸庞流露出恼意,像漫不经心地轻声问:
“凤春,杜画师生得什么模样?”
“杜画师?”凤春讶道,不料到自家主子竟然对她的长相有兴趣,“她……跟她的声音相,她长得不算好看,可也不丑。”
“这么含糊?”他喃道:“跟二郎说得完全不同。凤春,她的发尾是不是五颜六色的?”
“是啊,少爷,我常瞧见杜画师的发尾老沾着颜料。上回我明明帮着她洗那头长发,隔天不知道是不是作画的关【全本小说下载】}。。系,她一出秋楼,又沾上一堆颜色呢。她也挺有趣的,看起来明明有点精明相的,偏又好像挺迷糊的。”试着在他面前为杜画现多说点好话,免得老是不对盘。
杜三衡又偷掀了眼皮,目不转睛瞅着他。他神色复杂,正摸着他自个儿的嘴唇,像忆起什么……哎哎,千万别忆起,害她也跟着想起昨晚唇上的灼热。
“少爷,陈恩来啦。”外头二郎在喊道。
阮卧秋立刻起身,凤春搀扶他走出楼外。
杜三衡翻身而起,身上衣物尚完好无缺,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每天她来作画,就坐在远处的椅上,而阮卧秋正坐在下她躺的床上……
唇角勾笑。果然是他的头,难怪老觉得像一入睡后就直梦到他,原来枕上被里,全是他的气味。
摸了摸唇瓣,想了一会儿,听见外头细碎的交谈,连忙下床走到门口。
“你吓她?”阮卧秋沉声问:“你跟杜画师是结了什么仇,要扮鬼去吓她?”那语气十分的不快。
杜三衡缓缓露出半张脸,从门外看去,正好与那名少年对上眼。
“杜画师?”显然任何人一接近他,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她暗自大松口气,嘴里轻啜一声,慢步走出来,掀唇笑道:
“原来如此,害杜某昨晚吓到差点魂飞魄散了呢。”
阮卧秋一听她语气恢复正常,犹如平日的轻浮,不由得轻哼一声。
“你什么时候来府里的?”他转向那叫陈恩的少年问道。
“我……奴才是六年前来的,爷儿。”
六年前?那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凤春怎公让这么小的孩子卖身入府?阮卧秋一向依赖凤春,知她绝不会在自己背后恶搞阮府,多半是心软——
蓦地他听见杜三衡走到自己身边,心里有些烦乱,这女人非得这么靠近他吗?
回头必叫凤春暗示她,别在身上弄那么重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心烦!
他皱眉,对着眼前的陈恩问道:
“既然你是六年前来的,跟杜画师并开交集,你装神弄鬼什么?”
“我……”充满怨恨地瞪了杜三衡一眼,在转向阮卧秋时,眸里充满激动、迷恋,连声音连颤抖着:“奴才瞧爷儿似乎很讨厌杜画师……所以、所以……”
“所以就扮鬼吓她?赶她出去?这是谁教你的?”阮卧来薄怒骂道:“你是要我这当主子的丢人现眼吗?”
“我没有我没有!”陈恩大声喊道:“爷儿,我只是想让您快乐点……”
“哎呀!~”杜三衡看了陈恩一眼,打岔笑道:“阮爷,你瞧,连一个小小的家仆都知道你动不动不发怒了,你这脾气该改改才好。”
他心知她出来打圆场,咬牙道:“杜画师,这是阮某的家事,既然你已知道是有人扮鬼吓你,你也可以回房休息了。今儿个不必作画,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吧!”
“是是是,我知道阮爷一看我就气,再看我就想骂人。反正,等阮爷的肖像画完了,杜某自然闪得远远的,阮爷就算想气想骂人也难了。”她笑道。
又在嘻皮笑脸了!阮卧秋哼声不再搭理她,耳朵却仔细倾听,听她又足又实的脚步声慢慢地离开。
在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像在看什么——
她在看谁?他?陈恩?
心里又开始恼了。她的一举一动,竟然能让他这么注意,而偏偏他眼盲,在他的黑暗中,杜三衡始终像个鬼祟的影子,躲在层层的迷雾后头,让他瞧来真切!
他可以依着凤春少女时期的模样,勾勒出她三十岁的长相;可以从二郎十岁左右的稚气脸庞,想像他十八岁活泼讨喜的外貌,只要是他曾见过的人,多半可以揣测个七、八分,唯有她——
他一无所知,无从想像!
那脚步声又在动了,逐渐远离,伴着她的轻朗却刺耳的笑声!
“爷儿,你别怒别恼,全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啦!”那陈恩颤声叫道。以为他额冒青筋,是气自己扮鬼之故。
阮卧秋沉默,闭上眼半响,才道:“凤春,叫这孩子先回去,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避开了凤春的扶持,自行摸索走回房去。
画求亲的人像啊……
明明是天亮,。她却习惯性地点起油灯,慢慢地磨着墨,思索半响。
虽然她爹是西洋与中原画法兼俱,但不知是不是他年少时就跟西洋人学画,画里西风甚重,中原画法在他画里逐渐隐没。自幼,她也被教导着如何学线法画与阴阳分野的画法,只是,在这方面的才气终究远不及她爹啊……
她闭是眼,想像无卧秋的相貌。
初来阮府的头几天,只觉他生得俊秀,又有副坏脾气,明明是瞎子,眼神却专注到好几次以为他逮到她偷懒;后来却慢慢发现他脾气虽坏,骨子里藏着却是正气与明白是非的观念,今早他会叫来那孩子,也是要她亲眼看见那是人,不是鬼吧。
明明就是与她不对盘,还是会顾及到她日后会被这事影响。这么正直的人,难怪会只当了几年的官就遭人陷害,真是可惜啊。
不自觉地又摸上唇,要让他知道那晚他不小心碰到的是她的唇,他一定脸色发青到不知该不该负起责任吧?
“唉,当时要装冷静真不容易呢。”她舔了舔唇,温热清爽的触感犹在。第一次这么不小心教一个男人给轻薄了,没有满肚子怨气,只觉得挺好玩又回味无穷。
不介意再被轻薄一次,尝他唇间滋味。哎啊呀。他若知道了,一定骂她不知羞耻后愤而离去吧。这就是彼此间最大的不对盘啊,他瞧她轻浮放浪,巴不得将她骂回娘胎,重新教养;而她,瞧他太过正直,与自己性子天差地远,一见他又恼又怒,心头就好乐,乐得好想再看他火大的样子呢。
倘若自己早生几年,也行就能瞧见他为官的模样,到底是像二郎中里说的英明神武,还是另有一番风貌?
再张开眼,眼笑意灿灿,提笔沾墨,毫不迟疑地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有人持续敲门,愈敲愈大声,吓得她突然回神跳起来,差点掀了砚台。
“杜画师!杜画师!”
是凤春!“凤娘,快请进。”直是,吓得她心口怦怦直跳着。
“杜画师,你还好吗?我敲了许久……你在画画?”
“我是在画啊,凤娘,既然你不愿自己吃了阮爷,我也只能配合帮你画上求亲图了。”杜三衡笑道。
凤春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眼神闪避,绽笑道:“少爷值得更好的姑娘。杜画师,自从你来之后,少爷老找你磋,让你受委屈了。”
“哪儿的话。阮爷与我不对盘,我才有乐子可寻啊。”她笑道,搁笔熄灯。
凤春对她在大白天里点起油灯的事,并不多问。画师有怪癖,彻底在杜三衡身上验证了。她上前,娟秀的脸庞透着淡淡的激动,说道:
“杜画师,今儿个一早,我去秋楼等少爷醒来,却遇上你跟少爷……”
“清清白白的,我跟他之间可没啥关系啊。”赶紧澄清,免得替阮卧秋添了污名。最多,只是睡在他的被褥之间,很不幸地一晚都在他的气味里梦见他,差点让她以为不小心对这个男人有了那么点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少爷说你迷路了,一时之间找不着人,而少爷的眼睛又不方便,只得让你睡在长椅上。他说,你二更天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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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衡脸色未变,只是圆眼微张大,脱口:“二更天?”
“是啊,今早叫你叫不醒,只好叫二郎背你进房了。”凤春感动地笑了:“自从少爷失明后,很少这么注意一个人,即使不对盘,也足够让我高兴个半死了,而杜画师,你竟然能够无惧少爷的怒气,跟他相处一晚上,那简直是奇迹了……”
奇迹?是暗示她厚脸皮到连他在骂她,她都还能保持心情愉快吧?
打第一次见到阮卧秋开始,就发现阮府内的奴仆,个个对他抱着近乎卑微的心态,任他骂也无人敢回敬,只怕,这也是他这么容易发怒的原因呢。
只凤春有所求。她展颜笑:“凤娘又要叫我画什么了?”总不能叫她待在府里几年,等着画阮卧秋一家和乐图吧?再这样下去,她怕得画尽阮府的子子孙孙了。
“杜画师,自我家少爷失明后,曾有一次出府,但周遭都是陌生人,让他十分费神,从此不曾再踏出府外一步。方才田家老爷捎来讯息,说田小姐一点也不但介意少爷失明,但她想瞧仆少爷生得何等模样,肚中有何文采,可是要人家小姐亲自登门拜访太唐突,要少爷去田府,只怕他也会恼火不去,所以,就折衷约在升平酒楼,杜画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