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宸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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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亲近的模样,但是,那笑容里、眼神中,却透着往日没有的凌厉。
“妹妹可是睡醒了,本宫都准备去就寝了,听素玥说妹妹已经醒了,想必是迫不及待,要见本宫的。”沈婉仪充满关切的口吻,仿佛浑然忘记她是如何被留在这宫中沉睡的。
苏以宸心下一思索,既然沈婉仪不提及,她也只当不知:“都是民女贪睡,误了出宫的时辰,也扰了娘娘安睡,还要令府中忧心,只好劳烦婉仪娘娘,明日一早再让福公公送民女出宫了。”
“妹妹难得进宫一趟,就这么不愿意多陪陪本宫几日吗?本宫可是日日里都盼望着妹妹呢。”沈婉仪倾下腰来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柔媚如桃花绽放,却让她有寒风刺骨的感觉。
“娘娘盛情,但民女毕竟一介草民,皇宫乃天子威严之地,民女不便久留,而且民女不懂宫里头的规矩,留在宫中也唯恐给娘娘带来烦扰,还请娘娘明鉴。”
“怎么妹妹才来不足一天就想走呢,难道本宫这德禧宫让你住得不舒服?本宫可是要在这这儿,待上一辈子的。若没有妹妹陪伴,岂不好生无趣?!”紧接着沈婉仪又故作夸张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诶呀,本宫差点又忘了,妹妹和本宫不同,本宫只能长锁这宫中,可你,还等着意中人求娶呢!”
“哈哈哈哈……”她突然一阵仰天大笑,可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从脸上缓缓淌下,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的高墙,注视在茫茫的远方,声音飘忽似一个人的呓语:“你瞧瞧本宫的这德禧宫,华贵,漂亮,却冰冷冷的,没有桃园春色,没有萧声花雨……”
桃园春色,萧声花雨?那定是她和段长佑曾经美好的回忆吧?!段长佑不久前定亲了,她想必是得到了消息。没想到她依然将他放在心上,依然被过去的情牵绊浮沉。原来她自始至终,都固执的认为是自己害她失去幸福,失去了段长佑,被长锁在这宫中终老。看到沈婉仪伤心流泪,苏以宸心中亦难过万分,沈婉仪的痛苦绝望有如她当日被囚梨香苑时的脆弱无助。如果她的陪伴,真能让沈婉仪的心好受一点,能消除沈婉仪对她的误解,那么,她并不介意沈婉仪此般对她,宫里宫外,其实于她而言又有何所谓呢?反正她孓然一身,并无十分的牵挂。
“姐姐……”
岂料她话不及出口,就被沈婉仪厉声打断:“放肆!你叫谁姐姐?给我掌嘴!本宫现在贵为婉仪,岂是你可以随意称呼的?!本宫不是你的姐姐,本宫没有你这样阴险算计的妹妹!你是个灾星、克星,你克死了姑母,一回来就克死了祖父,你还要害我克我,你让本宫得不到幸福,本宫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婉仪瞪大了双眼,充血的杏目围裹了苏以宸在她瞳孔中的身影,那仿佛是一个嗜血疯狂的深渊,恨不能将她活活吞噬。素玥和秋静接到主子的命令,望了她几眼,终究是有些为难的踌躇着不忍动手,一旁的福公公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啪啪啪的对她左右开弓。她的嘴里瞬间有一丝淡淡的、咸咸的腥味弥散开来,疼痛接踵而至,从开始的有若火烧,到渐渐的失去知觉,任凭福公公一掌接一掌的甩在她的脸上。
“够了!”沈婉仪终于叫福公公住手。
苏以宸仰面望着沈婉仪,这样她可以更加清晰的看到自己双颊高高红肿、嘴角流血的狼狈模样。她的心在此刻平静异常,甚至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沈婉仪没有说错,她就是个灾星、克星,十多年前的苏阳城里,人尽皆知,苏阳府里,人人嫌弃。她以为自己抗争得过命运,以为在朝安城中,能过上平静无争的生活,可她同样也扰乱了定国侯府的宁静。时隔多年后,她再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唾骂,并且是从自己的亲人嘴里说出,她从心底里发出一丝苦笑,是的,沈婉仪没有骂错,如果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愿意,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婉仪娘娘,请您再容许民女唤您一声姐姐,如果民女留在宫中,能让您不再痛,不再恨,那么民女愿意,此生都甘心情愿留在这德禧宫里当奴做婢的陪同您!”
“你本来就是个卑贱的野种!”沈婉仪丝毫不为所动,伸出手来拧住她同样泛着红肿的下巴,狞笑着继续说道:“姑母不知廉耻才会生下你,你以为你配做定国侯府的二小姐吗?你一生下来就该被溺死的,即使留下贱命,也只配当个下等的奴婢。”
“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要羞辱我娘亲,她是你姑母,她没有对不起你!”苏以宸哀求道。
她哈哈大笑:“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本宫?你以为这里是定国侯府,还会有人来护着你?你不过是我德禧宫的一个贱婢!不过……”
她话音一转,又接着说道:“皇上若是看到了你这张脸,你说,他会喜欢吗?”
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从苏以宸的背部缓缓升起,她的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
沈婉仪的冷笑声再次响起:“怎么?这就怕了?那就乖一点,说不定本宫哪天心情好了,就放你出去,否则,你就陪本宫在这德禧宫里,煎熬一辈子!”
第三十五章 宫锁蒹葭()
从那日起,她就不再是苏以宸了,她又有了一个新名字,蒹葭,野草的意思,是德禧宫的一名低贱宫女。
她穿着与其她下等宫女们一般的服饰,干着和她们一样的活,生火、煎药、倒恭桶、擦地。在这所宫殿里,任何人都可以指使呵斥她,稍有不如意,就可以掌掴她打她,似乎人人都知道,主子讨厌她,欺负她似乎可以证明他们对主子的忠心,令主子高兴。她的脸经常都是红肿的,胳膊上,总是旧痕未去,新伤又添。
她渐渐已经习惯,甚至放弃了抵抗,因为抵抗总是徒劳的,只会更加激起施虐者扭曲的快感。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她总是梦见舅父和宁轩哥哥骑着大马来救她,舅父的乌金盔甲在烈日下闪着耀眼的光,她拼命挥手,舅父向她策马奔来。可梦越真实,醒来时就越让人感觉到惆怅。舅父征战北疆,非战事结束不能回,而这里也不是梨香苑,这是皇宫,是大周皇帝后宫妃子的宫寝之地,除了皇上,其他男人一概不得入内,仅凭宁轩哥哥,纵是想救她,恐怕也有心无力。
宣帝来过德禧宫几次,每次来的时候,宫女太监们都是要上前去迎接的,哗啦啦的全跪倒在地上。苏以宸低着头远远的跪在所有人身后,沈婉仪警告过她,如果她敢出现在皇上面前,就将她献给皇上。沈婉仪说妹妹你知道躺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身边思念另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吗?我真想让你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宣帝每每来德禧宫,歌舞声总会响起。她想起那时初进定国侯府,总是她在抚琴,如霜姐姐在跳舞,一舞毕,如霜姐姐对她微微颔首一笑,她替如霜姐姐擦去鬓角的香汗。琴声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美妙动听,而她,却失去了弹奏的权利,只能躲在某个角落处于倾听中回忆曾经的姐妹情谊。还有府中的那把绿绮琴,看来,她此生无论是与人与琴,都是无缘的,即使拥有,总是短暂,终是失去……
但是,她也渐渐的,理解了沈婉仪的那种,即使荣华奢贵裹身,但也深深不快的心情。她曾远远的看过宣帝几眼,传说中的傲视天地、威震四方的九五天子,五爪金龙黄袍下也不过是一道冷傲孤清的身形。和她见过的宁王一样,宣帝亦有着俊美绝伦的外貌,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削薄轻抿的双唇透露出刚毅。他缓缓上前去牵扶起率一众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迎接他的沈婉仪,嘴角也只是微微上扬的象征般一笑。那种笑,很轻,让人觉察不到十分的温度,如他的人一样,总带着淡淡的疏离,令人很难将他和他那个多情的皇帝老爹联想到一起。
和沈婉仪所钟情的深情款款的段长佑相比,宣帝的确是太过于严肃冷峻了,或许他热烈温柔一点,足以打动和温暖沈婉仪那颗冰封受伤的心,让她不再紧抱着过去,难以专注到眼前男子的俊朗不凡。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身份,注定他将拥有无数女人的敬仰和爱慕,习惯于被围绕和服从,他自然不会、也当然不用费劲心思、纡尊降贵的去讨好一个自己的妃子。可这也是他和沈婉仪的悲哀,一位后宫佳丽无数,但多少人是爱着他的身份,挖空心思的百般讨好着他却也畏怕着他,一位是假意承欢,心却始终停留在过往。两人一前一后,徐徐步入了殿内,像是一对夫唱妇随的璧人,但每一步都隔着那么不远不近,浅浅而不可逾越的距离。
宣帝一早就要去早朝,因此,沈婉仪侍寝后的翌日,整座德禧宫都会比往常起得更早。东方还只是露出了鱼肚白,殿里的灯火就已辉煌如昼。大太监德公公带领着随从们侍立在殿外,等沈婉仪伺候着皇上更好朝服,就一阵风一般前簇后拥的离去了。德禧宫又恢复了一片宁静,沈婉仪却心潮难平,摇曳的宫灯下那一抹孤寂的身影,久坐到天明。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除了请病特免,其余每日里,众妃嫔们,都是要去景阳宫里向皇后娘娘问安的,沈婉仪也概不例外。
都说皇后娘娘是位极端庄沉稳的主,虽掌管六宫事宜,但为人亲和大度,平日里也极少为难各位妃嫔小主。沈婉仪貌似与她相处得不错,隔三差五的,景阳宫里做了什么小食点心的,都会打发宫女送些过来,偶尔,也会邀请沈婉仪一同聊天喝茶。
依然如往常的去景阳宫请安,今天,却去得有些久了。厨房里的银丝燕窝羹,往日里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待沈婉仪一回宫,就命人盛过去。婉仪怕冷,这银丝燕窝羹在灶上煨得软软烂烂的,一碗下去,既暖身又养颜,小厨房里每日都预备着,很受她喜欢,迎春因此也颇为得意。
可今天将近晚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听见前头说娘娘已经回宫了,迎春赶紧欢天喜地的捧了送过去。未几,却见哭丧着一张脸回来,手里多了一叠瓷器碎片。
青蔓慌忙上前去询问她:“这是怎么了?莫非做的不合娘娘心意了?!”
“怎是不合心意了,每回都是我亲自做好的,和以往没两样,只是娘娘今日里火气恁大,才吃了一口就嫌我炖的不好喝,直接就给砸地上了。”迎春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越说越是觉得委屈:“娘娘虽是回得晚了些,但这银丝燕窝羹,我哪里敢有一丝大意,一直都在灶上煨着的。我看明明就是娘娘刚才在荣妃那里受了欺负,回来正好拿了我撒气!”
“你咋知道娘娘是在荣妃那里受了欺负,别胡说!”青蔓劝她。
“咋不是呢?刚一进去,就见秋静捂着脸,说是被荣妃身边的夏姑姑给打了,素玥在那忙着劝解娘娘,我就想,正好给娘娘喝口莲子羹消消气嘛,谁知……”迎春懊悔得直跺脚。
“你傻啊,眼瞧着娘娘脸色不好,还自个往跟前送,想讨赏结果没落着好吧?!亏你进宫都这么久了,就这点眼色,还没学会,真是的……”青蔓忍不住对她一阵数落。
第三十六章 受凌辱()
苏以宸埋着头,在收拾灶膛里的炭灰,准备一会生火帮她俩准备沈婉仪的午膳。杨开化的儿子杨宗祁在京城里出了名的飞扬跋扈,闹市街头就敢公然掳掠民女,荣嫔是他的姐姐,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听说她进宫近三年来,一直都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妃子,就是皇后,平时也忍让她三分。如今沈婉仪新进宫,皇上新人在怀,难免会对旧人有所冷落,她怎能不把沈婉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苏以宸颇有些为沈婉仪担忧,后宫的争斗,常听说就是不见刀刃的厮杀,卷进了这个漩涡,想全身而退的,几乎没有可能。沈婉仪自小就受着父母宠溺,心高气傲,受了点什么委屈刺激,必定要还以颜色,不会掩饰忍耐。她这样的性子,在人心叵测的宫里,必然是会吃亏的。可以宸即使再关心,以沈婉仪目前对她的态度,哪里会信得过她,指不定还得以为她居心不良了。
沈婉仪那日里让福公公抽她耳光时的眼神,偶尔想起来总让她不寒而栗,仿佛她就是沈婉仪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如此卑劣残暴的手段,以她对沈婉仪的了解来看,应该不会是沈婉仪能想出来的。她虽然对自己因怨生恨,但本性尚且单纯善良,不至于会癫狂至此。除非,受到了他人的挑唆搬弄。这个人会是谁呢?秋静?亦或是素玥?但不管是谁,其人其心,若不能忠心为她所用,只怕会后患无穷。
在所有的等待和担忧中,几场大雪飘然而至,贯穿了苏以宸在镐安皇宫的第一个冬天。待到冰雪融化,已经是二月下旬,天气逐渐回暖,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