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花-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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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上前打了个千儿,“八哥吉祥。”
“你我何时需要这些虚礼?”八爷抬手想扶。
我这里微微撤步,他的手便落了空,“御前行走总要顾些礼数,省得叫别人说嘴。”
八爷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神色如常依旧温润的问道,“十四弟与我说了,你的箭伤可全都好了?”
“已无大碍。”我笑的风轻云淡,心里却难免几多翻涌,这人这话虽平淡如常,可关心我还是感觉的到,只是……眼下的这份关心却是尴尬更多些。
“那就好。”八爷看着胤禟波澜不惊的对自己,心有焦虑却无从化解,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气氛变冷了下来。
“贝勒爷。”李德全躬身轻唤,“您里边请。”
“有劳安达。”我错开身子,笑迎上去,“皇阿玛今儿可高兴?”
“胤禟。”身后响起八爷的声音。
我顿住脚步回头看去,他独自站在不远处,夕阳余晖映了满身,眼中满是不舍和……惶然……,良久这才说道,“有空来府里坐坐,茗烟怀了身孕总是惦记你。”
“好。”我依旧笑着,轻点头慢回身,一步一步走进了乾清宫。
茗烟怀孕了?!他们夫妻终是同心而为,我此刻该高兴还是伤心?!“八福晋何时有喜的?”
“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德全轻声应道,“太医院亲自遣了院判诊脉,万岁爷赏赐了不少珍稀补品过去。”
“八哥子嗣单薄,如今倒是个好消息。”
“可不是,惠妃、良妃以及各宫主位都赏赐了东西,明尚额驸更是早早派了教养嬷嬷守在福晋身边,唯恐照顾不周呢。”
李德全很少多话,如今无端说了这些,不免引我侧目,他却故作不知殷勤的挑起帘子请我进了暖阁。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我俯身跪拜,“恭祝皇阿玛万福金安。”
“圣躬安,起恪吧。”康熙此刻正翻看奏折并未抬头看胤禟,只虚空挥了挥手。
我依言起身肃立一旁,不敢搅扰了康熙的思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内侍进来掌灯,康熙这才放下奏折起身坐到了窗边,“你也过来坐吧。
”
我颌首上前坐到他身侧,又接过李德全递来的茶盏,亲自端到康熙眼前,“皇阿玛,秋季易生燥热,喝些茶歇歇吧。”
康熙接过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平日里偏好这龙井茶,最近也不知怎的竟觉入口无味,寡淡的很。”
“这个季节病邪最易从口鼻侵入,初起每每都有津气干燥的症状,也不知皇阿玛夜里是否偶尔会咳嗽?”
“贝勒爷说的极是。”李德全吩咐人撤去茶盏,换上水果小点,冲着胤禟说道,“这几天万岁爷一到晚上便咳嗽不停,进而无法安心入睡,太医们也开了些方子就是不太见效。”
“皇阿玛既然觉得龙井无味,何不换换六安瓜片?”我知道李德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指,却故意不顺着他的话说,只自顾自的说起茶经来,“此茶不仅可以消暑、解渴、生津,而且还有极强的助消化作用和治病功效,儿臣府里有些珍品,明儿便拿来试试。”
“老九,朕的秋燥可不是区区六安瓜片可解的。”康熙不紧不慢的说道,“朕竟不知你也喜好茶经?”
“茶叶的妙用儿臣不过是窥得一二罢了。”我依旧不去理会康熙话中意思,笑着说道“唐代诗人卢全曾说过:‘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生平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清风生。’皇阿玛以为何?”
康熙闻言轻笑出声,挥手屏退左右,“你其实清楚明白朕唤你来所谓何事,只是惯常对人都是装傻充愣,如今也要用到朕身上吗?”
我闻言立刻起身跪伏在康熙身边,“儿臣不过是以茶说茶,并未有其他意思,皇阿玛错怪儿臣了。”
康熙抬手扶起身前人,轻叹一声说道,“老九啊,你是个心思澄明的孩子,朕如今也就信得过你了,你难不成也要学你的那些个兄弟,只揣着自己的心思与朕虚疑吗?”
“儿臣……”我拱手俯身,深吸一口气说道,“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解劳。”
“那就好。”康熙露出舒缓笑容,示意胤禟坐下,“小阿哥也快百岁了吧?”
“到下月初五便满百日了。”
“是该赐个好名字。”康熙自言自语犹自思索着。
我想起蕙兰的话,禁不住开口说道,“儿臣很喜欢‘轩’字,不知皇阿玛……”
“轩字不好,你若喜欢便做乳名、小字。”康熙未等胤禟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又略一思量说道,“政者,有所改更匡正,就犬政’字吧。”
此言一出,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他……这是想要匡正什么?“儿臣代幼子谢皇阿玛赐名。”嘴边泛起一丝苦笑,爱新觉罗·弘政,儿子你的名字可是大有深意啊。
“老九啊,你可明白朕的心意?”康熙手扶额角轻声问道,其间的疲累无奈没有丝毫的掩饰,“胤礽被废,倒是激起千层浪来,如今虽是看得真切,却不免寒心。”
我滞楞的看着眼前这个已过半百的人,只道高处清冷孤寂就连儿子的心意都要揣度防范,独留权位在身,人生还有什么乐趣?“皇阿玛想儿臣如何?”
“眼前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依你看该如何?”康熙半眯着眼睛,反问道,“你身边的暗卫应该早就将消息传于你了。”
“皇阿玛既然已经有了匡正储位的打算,又何苦来问儿臣?”
康熙闻言缓缓睁开双目,看向白纱轩窗,外面夜色初上隐隐还能看得清近处的景物,而他却空空看着并未说话,仿佛刚刚他不曾说过什么,我亦不曾答过什么……
许久过后,康熙好似回神一般转头看过来,“毕竟他伤过你,我总要问问你的意思。”
“他伤过我,却也因此被废,皇阿玛教训的够多了,儿臣不敢再有怨怪。”我知道这不过是康熙的试探之语,索性正色说道,“诸子之中惟二哥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耳濡目染,这份悉心教导难能可贵,就政事而言二哥最为熟稔。”
顿了顿我又说道,“与其再立储君,引百官惶惶,不如复立于他,让那些个蠢蠢之心得以安抚,也不用平白再起风波。”
“老九,你果然成熟干练,也学会凡事只说半句话了。”康熙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你说的不过是你想说的,其实你心里明白朕到底想的是什么。不过,不说也好,这样做起事来也就不会失了尊卑礼数,彼此也没有那样难堪。”
“儿臣……”我的确想的不是这些,可有些话诚如康熙所言是不适合说出来。
“老四心里很惦记你。”康熙忽的转了话题。
我一愣随即接道,“儿臣与四哥是亲厚些的。”
“九哥儿,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康熙语带凄凉的说道,“容若选了你,只怕也不想看到你们与我们一样。”
我吃惊于康熙对自己的称呼,也许久没有听他唤自己九哥儿,一时间百感莫名,想起他与纳兰容若的种种,又想起自己和四爷的,心里竟不知是何等滋味。
“暂时放下你心里的不舍。”康熙举步向外走去,“留下来陪朕演一场好戏,过后你再看看这份感情值不值得你全力付出。”
无语,独立,龙涎香沁了满腔,却弥散心间挥之不去,要演一场好戏吗?粉墨登场的是我,还是我们所有的人?不过是复立太子,皇阿玛你果然堪为千古一帝!
什么自幼受教于帝侧、什么深谙为政之道、什么已然受教,种种不过是虚空的借口罢了!你要的不过是政局的稳定,皇权的稳固而已,你复立太子并不是因为父子情深,而是需要一只出头鸟,一个能够直面风刀霜雪的可怜人。
你我心知肚明,所有人都是你手里的棋子,而我因着纳兰容若才得了这份“殊荣”,你心里唯一的点滴柔情都给了他,可他还是孤独而亡,于他而言这份爱恋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与四爷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烛光摇曳,堂皇的暖阁此一刻寒意遍生,倍感清寂……
72擦 肩()
那一夜当晨光微露之时;我走出了乾清宫,整个人是僵硬麻木的;我只记得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皇阿玛,政儿百岁在即;请容儿臣为他庆了这百岁之喜再做打算。”
“弘政是你第一子,理当如此;朕自会谕旨封赏;你便安心就好。”康熙提到弘政眼神也柔软了几分,“朕与你商议之事,你尽可放手去做;朕要的只是结果。”
“儿臣明白!”
清晨的紫禁城难得的安静;三三两两的宫人快步走在永巷内;我遣了宇成去备车马,自己独自缓缓走着,此刻的我需要清冷空气的刺激,需要让自己僵硬麻木的身体舒缓下来,需要消化掉康熙皇帝所有话语中暗藏的玄机!
“九哥?”十四的声音响起。
我应声止步回身看去,晨光中俊朗少年快步而来,“怎么这样早?”
“我在兵部行走,回京了自然赶着去应卯呢。”十四笑着说道,上下打量胤禟一番,“果然是这四爪团蟒补服好看!哥哥羡煞人了,也不知弟弟何时才能进了贝勒。”
“莫欺少年穷,说不定哪一日你封王也未可知。”我被他的阳光气息感染,内心的阴霾散去不少。
“跟着我在外奔波这多月,回来也不歇歇,用得着如此拼命吗?”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分府的人了,总要照拂家人啊。”
“女人,聒噪的很。”十四腼腆笑着,眼中却闪过柔意,“哥哥,还在生八哥的气吗?”
“没有,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气性。”提起八爷心思又郁结起来,虽然已不能同路,可我也不愿伤害他,毕竟他活的比我们都辛苦。
“八哥,九哥不生你气了。”十四回首喊道,随即扮了鬼脸笑着说,“虽然四哥千里迢迢赶了去,可你总要听听八哥说些什么才好。”说罢也不带我答话,飞也似的跑走了。
轻碎的脚步声响起,八爷自一侧走了出来,我立在原地未动但看他一步一步渐行渐近,笑渐渐浮现,心却冷了下去。
“不生我气了?”八爷穿着朝服眼神温润的看着胤禟,眼前人虽然清瘦,可衬在冠冕下的一张脸越发的俊朗不凡。
“你总是喜欢试探吗?”我迎着他的目光问道,“今日若是我说还在生气,你可会出来?”
“为什么?”八爷眼见胤禟神情寡淡疏离,心犹自不安起来,团蟒补服上狰狞的利爪仿若剜去自己的心一般,轻颤着问道,“你的不气难道说……是要弃了你我的情分?”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神色越发平静起来,“若我说是呢?!”
“我不许!”八爷紧紧抓出胤禟的小臂,将人带到眼前,“那人不过取巧而往,你又怎知我没有想过去找你?只是……”
八爷原本还要说些什,却在见到因胤禟空空的手指时,怆然出声,“你的扳指呢?!”
听他如此问,我心里一惊,难道茗烟竟没有还给他?!可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思及此我接着他刚刚的话说道,“只是眼前的形势容不得你离开京城。”
我由着他大力握住自己,也不挣也不恼,继续地说道,“你子嗣稀薄一直为皇阿玛诟病,如今茗烟有喜倒是全了你的孝义,太子被废储位悬虚,大哥那里志在必得、三哥也是蠢蠢欲动,你哪里敢离开半步?你的艰辛我明白,易地而处只怕我也要好生掂量。”
“你既知我,就不该……”八爷急切切说道,却又一下哽住说不下去,内心纠结实在不愿说出眼前人已经与老四……
“我知你不易,却不是你,我怨怪的也不是你的权衡,而是对我你亦有欺瞒。”我一夜未眠此刻疲累异常,索性斜倚着宫墙缓缓说道,“你不该让十四来告诉我当年之事;你不该借着中毒,逼我下了废储的决心;你不该临阵倒戈,置我于尴尬境地;你不该在我遇险的时候,安枕而卧即便不成眠,却也依旧伤人,更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十四试探我。”
“我………”胤禟所说的话句句砸在心间,八爷内心的惊惧越发强烈,他竟什么都知道?“若是那夜站在乾清宫外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不会怨怪于我?”
我微微摇头,看着晴朗的天色,徐徐说道,“其实你利用我也好,袖手旁观也好,初始我心里疼惜怨怪的倒不是你欺瞒我,而是气恼你为了目的自伤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