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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浮生娇-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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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险,陛下亦是很高兴,已派国师算了吉日,下月初八昭告赐婚一事,长姐想来,赐婚亦可算作对从前中毒一事的冲喜。既是陛下的主张,应不会再又变动了。妹妹且放宽心,在乌衣巷内静心以待,梳洗焕彩,我通州王家的二小姐出嫁,必应是风光无限。

    长姐尔桢

    瞧得出,信中字里行间皆是关怀,尔妃并未一朝入宫便摆起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仍与维桢姐妹相称。维桢捧着这信,直觉得如冬日炭炉般滚烫,一如她此刻心中如汤锅盛沸翻滚般的滚烫心绪,面红也顾及不得,慌忙拿上信便去寻赵氏,如此她已然来了乌衣巷中住,自乌衣巷中出嫁,那王导家便是她娘家,而王夫人已在灵隐静修,自然赵氏顺理成章便成了她娘家母辈了。

    “初梦,这一役,终究是我胜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葛藤艾蒿() 
维桢手上的信笺一递与赵氏,此桩婚事便在乌衣巷内传遍了,因是喜事,皇恩浩荡眷顾王谢世家,府内人自然也不避讳地高调张扬起来,而何时来正式宣文,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初梦心中已知那天总会来,如同知道万般苍生最后宿命便是沉寂一般,但她仍常常期寄着,那一天可以晚些来。

    府里闹得这般大动静,当时人扶瑄更不会不知,自从维桢得了那封信笺,便如得了圣旨一般有了名正言顺地由头来探望扶瑄,故而惹得扶瑄对她更是戒备排斥了,可维桢并未收敛,生米将即煮成熟黍,凭你欢喜与否,来日不都得乖乖就范么?

    “公子……初梦有个请求……”一日维桢走后,初梦去至扶瑄膝前,行跪礼道。

    扶瑄一听初梦又是唤他“公子”,又是行庄重大礼的,心中不禁咯噔坠了几丈,忙道:“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的,你快快起来,有何话不能坐在我身侧说,为何如此生分起来?”

    初梦仍是垂首跪着:“初梦好奇,据公子言,如何才算处理妥当?”

    “此事你莫理了,总之我自会处理妥当的,我堂堂王谢世家的长公子,连婚姻大事亦不可掌控于自己之手,还要这长公子与将来爵位何用?”

    “可往往是名门大户人家的子嗣,却偏偏不可掌控自己切身之事。”初梦微微颤着立起身子,目瞳游移,似蕴藏无尽孤独,“公子的情与爱,并非公子一人的,而是维系着整个家族的荣耀光辉。”

    “难为你瞧得如此透彻,可我确是心有不甘。”

    初梦回眸望着扶瑄痛苦蹙眉的神色,她自比过来人,从前嫁与鲜卑段氏皇帝,亦是无从选择,也便由此饱经风霜,自情感上言,她自是不想扶瑄与她受一般的罪,而她心中,亦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扶瑄与他人拜堂成亲,如此一刑,比那凌迟车裂更痛。

    “故而初梦有一个请求,望公子成全。”

    “不必说了,我不会应允的。”

    “公子还未听是何请求呢……”

    “无非是要走罢了,我还不了解你么?”

    初梦微微笑了笑,可心里却是一颤。

    “你应不是不知,出了这乌衣巷,你便是去送死。”

    初梦一愣,淡回:“倒也未必,天下之大,总有初梦的容身之处。”

    “可我呢?你自说自话一人走了,你可曾想过我,我怎办?留我一人在此?你心中当真没有我么?”

    “没有。”初梦淡淡然说出这两个字,旋即背过身去,不想扶瑄瞧见她抑制不住的泪滴。

    扶瑄一惊,这“没有”二字倒是更戳着他心,忙上前哄道:“此刻盘算这些也是无用,我知你心里有我,可你委曲求全的模样更叫我瞧来难过,我心中已有了些主意,但你一来说什么‘请求’,便叫我全乱了章法了。但求你在乌衣巷内好好的,哪处也不许去,静候佳音。”

    初梦望着扶瑄坚定的目光,她微微垂下眼睫回避着。扶瑄倘若娶了维桢,她自然悲痛欲绝,郁难排遣,可倘若扶瑄与她长相厮守,她又顾忌着自己女刺客的身份,终是骑虎难下,情难两全。

    用过午膳,初梦兀自收拾了自己床褥搬回偏房午睡,她自然睡不着,不过是想寻个由头静一静心,而扶瑄似也明了其中之意,竟闷声不响地应允她搬出去了。

    初梦呆呆地凝望着窗棂外通透的天,寻常视界所现的那支木槿花自是见不着了,天空澄澈如洗,泛着湛蓝而白浅的微芒,既不刺眼亦不黯淡。风咯咯地灌透窗棂而入,五月江南之风竟可如此温暖和煦,连她这畏寒之人亦不觉着冷,可直至此刻,她才有心思慢下心绪来静观光阴在身旁流淌,从前太匆匆,林花谢了春红,无暇顾念。

    正愁虑着,却见外头步点轻盈地跑来一人,原是云澄。

    云澄扶着门框匀着气,手上捧着个锦盒似的物件,道:“我满以为你在扶瑄公子那屋呢,可谁想他道与我说你搬至偏房来了,说来也是呢,扶瑄公子将要娶维桢小姐为妻,你这个扶瑄公子屋内的婢女,此刻避讳着些搬出来住也是应当的。”

    初梦倒未恼这话,只问:“那你今日为何又想起我来了?”

    “是我家放勋公子叫我送来些物件。”云澄说罢将腋下携的金丝镶边紫花缎锦盒取出递与初梦。

    “这是何物?”那锦盒长约十寸,倒有些与前时维桢送来奇珍异草的锦盒相似。

    “我哪儿知道。公子家的物件,我等婢女只是办事,没这胆儿启开来瞧呢。”

    初梦见云澄伸长了脖颈,极待初梦来启一解心头疑惑似的,也便当着她的面启开了锦盒,她虽预判着里头之物大抵用意,但放勋是风雅之人,所赠之物如前时一把“凤求凰”的折扇,即便云澄见了应也是不明所以。

    “什么嘛,竟是两段破干草!”云澄还未说完赶紧捂住了嘴,诋毁主人之物是大不敬罪,好在眼前之人是初梦,倒也无妨。

    “确是两段干草。”初梦淡淡道,“大抵是放勋公子送来予扶瑄公子调理身子用的,毕竟扶瑄公子身子才好,而二人兄弟深情。”

    “原来如此!”云澄道,“那便劳烦你转为交与扶瑄公子了。我那处还有几筐维桢小姐的衣物要浣洗,也不知这维桢小姐闹哪儿门子疯呢,近来制备了许许多多的新衣袍,早中晚需换三身行头,莺浪浣不过来,便把我一道叫去帮忙了。”

    “早与你说了,莫说主人们是非,你这毛病总该不了,今日倒好是对着我说,明日倘若换了个人传到张炳管事耳里,你可不知浣几筐衣裳这么简单了。”

    “好了好了。多谢初梦姑娘大恩。”云澄做了个鬼脸便跑了。日光又纯净露出端倪,篦漏着尘埃播撒于床榻前,初梦一人与这午后和暖的屋子一道静静端详着眼前锦盒中的两段干草。

    初梦了然,一段名为“葛藤”,一段名曰“艾蒿”。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放勋轻狂,专挑了扶瑄蒙受变故时乘虚而入,可这于初梦而言,倒不失为另一种解脱之法。放勋温厚的掌已在初梦眼帘前恭顺地摊好,只待初梦有朝一日,将她纤细的掌置于其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桃心莽撞() 
当乌衣巷内两府上下感沐皇帝恩泽时,除去扶瑄与初梦,还有另一人心情郁结,那便是桃枝。

    虽她心中亦知,以她这身份而言,飞上枝头作世家夫人,此生大抵无望了,可想是一回事,当真现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扑来,又是另一回事。叫她坦然接受扶瑄在这她自幼成长的乌衣巷内娶另一女子为妻,她做不到。

    是日她正于灶房门前空地处劈柴,只见远处风风火火来了一名通身华彩的女子,身上攒红戴绿,一束纤髾迎风摆动,风光无限,好不招摇。桃枝许久未有机遇去主人屋苑里打点走动,也便犹然见着如此气派华贵的婢女,一时间竟惊得险些失手将斧子砸在足尖上,再低首看她自身那袭污浊泥垢的下等婢女制衫,几处蹭上了木屑铁锈也未有心思收拾,与从前得扶瑄公子宠爱时判若两人,不禁咬紧牙关,妒恨的眸子似要将那迎面来的莺浪生吞活剥了般。

    “维桢小姐需用午膳了。昨日的燕窝盅火候不够,时辰也差了些许,一口便叫维桢小姐尝出来了,她心地宽善,便不计较了,也未报与张炳管事,今日这燕窝盅可得上着点儿心!维桢小姐即日便做这谢府新晋夫人了,这几日需是得补补身子,你们有些眼力见儿的呢便知趣些,倘若再有差池,可不止报与张炳管事这么简单了。”莺浪在灶房屋外朝里嚷了一通,那脏兮兮混沌沌的地方,她是不愿入内的,偏巧又逢桃枝抱着劈好的柴入灶房交接,过门时蹭到了莺浪的袖摆,顿时惹得她火冒三丈,“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脏了我身子!”

    桃枝亦是脾气暴躁之人,正郁结着扶瑄公子将婚一事无处排解,正巧这莺浪便送上门来作威作福,她轮圆了臂膀正欲上前相争,却一把叫灶房管事的年长婢女拉下了。年长婢女连连欠身道歉:“老婢管教无妨,多有得罪,请莺浪姑娘见谅!”

    莺浪睨了一眼桃枝,哼笑一声,又嚷声作弄了一阵,才引着传膳的婢女回去了。有道是母凭子贵,她是婢凭主贵,如今这乌衣巷已不是昔日的寄宿檐下,而是正主家了。

    莺浪一走,桃枝立即蹿起来,拿着斧子猛劈那筐无辜的柴段,灶房婢女们亦不是头一遭见她这般模样,也便未往心里去,各归其位做事去了,心中倒是感叹着她也叫旁人跋扈责难之时,天道轮回,当真因果循环,现世有报。

    而桃枝,却将此事往心中去了。

    她从前所谓害人之计,不过是构陷他人,依托府中权威之人去制裁,而今日,山穷水尽,她心中仇火燎原,盘算着亲自动手了。

    那存了车里马钱的白瓷罐子,正握于桃枝娇小却起了薄茧的掌心。从前扶瑄中毒后,谢安命张炳抄检府中各屋苑的毒物,桃枝此处有些太医前时治她脾胃用剩的车里马钱,言称自己用于健胃凉血,又因数目不多,也未淬炼,便不予上缴。

    桃枝自当中取了几枚车里马钱,因她也未知此药毒性究竟如何,用药计量及相生相克,也便拿捏不准所服之人会如何中毒。她将取来的几枚置于石碗中,小手抡来捣锤碾砸,捶着捶这,不知怎的,眼前这圆圆的石碗底便成了莺浪的模样,她发狠又加了几枚入内,怒凿了几下,竟又成了维桢小姐的模样。

    “咣当”一声,她索性不砸了,将捣锤一撂,将其中黏来的车里马钱粉一收集,便跑去下毒来。

    “瘦瘦,今天那维桢小姐的晚膳制备了么?”

    灶房内烟火滚滚的,维桢这几日摆足了派头铺张奢靡,连膳食也要求得格外细致,灶房婢女们连午睡亦无闲暇,方收拾了午膳器皿,晚膳便需紧锣密鼓开始制备了。

    “我当谁呢,原是破锣嘴儿小桃枝呢。你的柴做得了么你就来插科打诨了?”瘦婢女显然对桃枝十分不屑,她手头的面正揉着,那处滚水又沸,忙得不可开交,更懒得搭理她。

    “上回一事,多亏了头儿姐拉住我,我桃枝亦不是昧良心之人,姐姐们待我好,不计前嫌,我也是知道的,这不来瞧瞧有何忙可帮么?”

    瘦婢女抽了个空隙,颇是玩味地打量了桃枝一眼:“呦,真是稀罕事,你这反骨精来我这处献殷勤来了,我可不敢招待你,怕落得初梦姑娘一般遭人构陷的下场。”

    “从前桃枝无知,俗话说了,不知者无罪,我已反省许久了,请求姐姐们原谅。”

    瘦婢女轻哼:“你这随时可去主人家面前告状的性子,我可不敢信你了呢。”

    “我与姐姐们为敌也无好处呀!瘦瘦你说,我怎样你才可原谅我?”

    瘦婢女未搭理她,只兀自做活,笑道:“我瞧你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你该不是在学初梦姑娘吧?”

    桃枝心里一颤,她未料如此轻易便被瘦婢女说中了心思,登时慌乱起来,忙道:“姐姐哪里的话,初梦是她初梦,我是我,我学她作何!”

    瘦婢女笑而不语,将烧沸了水壶提开火,又道:“那莫非是今天日头倒是自西边出来了?”

    “人总需吃一堑长一智呢。”桃枝忙过去搭手,“我从前不过是过于耿直了些,也年幼无知,不知义气为何物,做了些伤了姐姐们心的事,请姐姐们原谅呢。”

    瘦婢女又是不理,只将桃枝晾在那处兀自忙碌,又提起另一壶,当中清水盛得满满当当,连同瘦婢女的身子也一道随着晃。

    “瘦瘦姐姐倒是叫我做些什么,好弥补我心中愧疚吧?今后之事,你们且看我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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