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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浮生娇-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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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振聋发聩的呼号余音灌耳,可厅堂内仍料理暗杀后事的仆从婢女未见过如此场面,更未见过蓖芷如此失控,太医自是早便去请了,即便龙葵无需医治,皇帝那处受了惊吓,总需太医来看过才得安心,可见蓖芷如此,那班婢女仆从乃至侍卫只无人敢应答,少顷才哆哆嗦嗦出来几名婢女言说汇报。

    月落中庭,早已不见那皎白清辉,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将灰霭染作淡淡紫红之色。

    乌鸠自檐上腾翅而起,簌簌惶惶,似刚啄食了檐上黑衣人的眼。

    蓖芷焦灼,须发内汗津津的,风一吹便有些凉意,又抵不住心急如焚,只好不住地摩挲着龙葵的指。

    龙葵的面上铅白如洗,却始终漾着淡淡笑,虽气息奄奄,却道:“扶瑄公子……你能安慰龙葵一二,龙葵颇是欣慰……可如今龙葵是何状况……龙葵心知得很,怕是已无力回天了……可龙葵却一点不难过,反……反倒是……欢心的很……”

    蓖芷瞳仁颤动,噙着泪道:“你莫多说话了……快养着气息……太医快来了!就快来了!“说罢那泪又盈玉框,自他那修长凤目角边涌下。

    “蓖芷公子……”龙葵艰难地伸手,欲去替蓖芷揩去面上的泪,还不及她手提至半空,蓖芷早已洞悉她意图,将她手贴于自己面上,却是寒彻心扉的冰凉,“蓖芷公子……莫要为龙葵难过……龙葵一点也不难过……龙葵一直未有好好……好好地谢谢你……你知晓龙葵的心意,却不介怀……仍是守护着龙葵……”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云空未空() 
    一大股鲜血自龙葵中箭处喷涌而出,纵使蓖芷死死捂住伤口替她止血,却似无济于事。

    “不许你说如此丧气之话”蓖芷眉头深凝,“蓖芷和姑娘还有好多事未做,还有好多曲未听,还有好长好长的岁月未一起共度!蓖芷要守着你,候着你一直到白头,蓖芷便是这般无赖,你休想将我甩脱,休想丢下我!”

    龙葵半阖着眼听着,虽道是欢心,到底仍是涩然哽咽了:“龙葵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倍加呵护呢龙葵本是出于泥淖之人艳艳红尘,戚戚俗市,龙葵虽自视高洁,可龙葵心里明白龙葵是清洁不了的泥淖始终是泥淖可世上唯独你从未介怀龙葵出身将我置于掌心般呵护龙葵若是来生,龙葵可生于寻常人家不胜这烟柳之事蓖芷公子”

    “无有来生,只求今世!”蓖芷铿锵,心内极是彷徨,却要佯装安然以慰佳人。

    “扶瑄公子扶瑄公子”

    扶瑄忙躬身道:“扶瑄在听”

    龙葵闭目,缓缓吐露,道:“你是不同的”

    扶瑄黯然,垂首道:“龙葵姑娘,是扶瑄害了你扶瑄亏欠姑娘的实在太多!”

    “无关你的事你知龙葵另有所指”

    “你的心思,扶瑄知晓可请姑娘恕罪。”

    龙葵望着他,他谈吐间仍是那般儒雅生风,那碎发因方才打斗而凌乱,乘风飞逸,悄然掩住了扶瑄的面,他那身本是恭贺喜庆的赤朱华袍只于地上血渍相融相合。

    龙葵望着扶瑄挺拔身姿,虽是跪踞着,仍具巍峨,她沉在蓖芷怀中瞧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怆然凄凉之意融汇于他一字一句中,直直叩击着龙葵的心。

    瞧得出扶瑄当真是动情难过了。

    “扶瑄公子”龙葵面上扬起一丝涩然而难得的轻松,心中感叹扶瑄便是如此真性情,又易动情,“你瞧你那碎发凌乱,全然未有今日寿官那般神采了枉费枉费了龙葵特为你出山抚琴亦枉费了初梦姑娘为你一番打点”

    初梦却是异常沉静,悄然跪坐于扶瑄身后,面无神色,只将眼帘低垂,任由地上的鲜血侵蔓自足下,染红了她身下袜衫。

    龙葵自余光瞥见初梦未作回应,心下叹息,只道:“扶瑄公子龙葵自知罪孽深重临别终日,只得公子一声公子可曾原谅龙葵前时之事?”

    扶瑄一愣,只问:“前时何时?扶瑄不记得了。”稍顿了顿,他又有些含泪,道:“是扶瑄对不住姑娘是扶瑄的错”

    龙葵笑得苦楚,轻叹道:“从前在椒叶坊王嬷嬷有日得见一名相士,大抵言说龙葵命运格局龙葵心内明澈的很,以致自后来创立了葵灵阁龙葵身遁空门带发修行不过是为了逃脱那命中劫数龙葵不可倾心于人,只可万般皆空,如若不然便至杀身之祸,命陨中道只可惜那预言又如何,知悉了又如何人如蝼蚁,可堪渺小仍是拗不过命运龙葵动了心,也便丧了命,万般皆空,知不可为而为,如此因果,倒着实又不空了”

    扶瑄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应,便只听得厅外远处隐约间熙熙攘攘的人声,呼和声相应成片,那喧嚣似与世隔绝,而此地正如世外遗珠,无人可近更无人敢扰。

    “相士之言许是胡诌,今日意外,是姑娘心慈相救,扶瑄感激不尽!”

    “又云何感激呢”龙葵目眺远处,“你飞身去救她时,亦不是想着图她感激吧?不必多言了公子心意,龙葵亦亦了然于胸”

    那一夜新露混着新血轻凝于黛瓦之上,中庭之内绿植萃折败旧倾新,四方夜色之间混杂着烁烁火光,自然,如此多的黑衣尸体,更需善后,刺杀皇帝之事远大过儿女情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初梦缓缓起身,低声道:“龙葵姑娘,且信你会渡过此劫难的初梦替你去催促太医”说罢便起身退步,出了厅堂,朝那火光阑珊处奔去。

    龙葵吃力抬起一只臂,那素袍淡彩本是清雅,此时却已沾染了大片血污,盈风而沉,如灌重铅,坠着她的胳膊:“初梦姑娘你莫去了”

    可无奈初梦已是决绝而去,早已隐没于夜色中。

    龙葵今日的淡笑比她此一生更多,她咳了一小口血,叹道:“扶瑄公子,龙葵今日便知晓了一个龙葵从前百思不得的答案缘何你会如此倾心那名女子即便你已知她是刺客,仍义无反顾那日龙葵见公子欣然宽恕她的身份实有窃喜妄想公子如此秉性来日必亦能宽恕龙葵的南岭王府探子身份今日得见龙葵自叹并非公子之故,实乃那女子确是气量非凡绝非寻常女子龙葵一生自命清高今日当认龙葵确不如她”

    蓖芷悉心听着,涩然一笑,望着龙葵,留恋不舍,道:“蓖芷亦去帮着初梦姑娘一道寻太医,想那钟太医腿脚不利索,府内太大了,又无马无车,他赶路太慢,蓖芷正可将他背来!”说罢便将龙葵轻放,一抹泪起身便要疾行,却被龙葵使出全身力气提指勾撵住了衣角。

    “世人皆言蓖芷公子最风流最无个正形最玩世不恭可龙葵觉着,蓖芷公子是世上最心思细腻,最靠得住之人了方才那话是龙葵疏漏了,并非影射于你,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你总是这般小心翼翼”龙葵将他的手攥过,那手掌她头一次握,心惊上头的旧伤新茧竟如此粗糙,当中多少是因她而伤,可蓖芷才是翩翩少年的年纪,不禁心头一酸,“蓖芷公子如方才一般怀抱着龙葵可好?龙葵有些困又有些冷”

    “不许睡!太医快是来了!快了快了!”

    “扶瑄公子龙葵终了,有一不情之请只求你可应允”

    扶瑄连连颔首,那泪便如雨后芭蕉落珠簌簌而下。

    “龙葵那班不成器的习琴弟子们,还请扶瑄公子若有缘可请得动初梦姑娘那便再好不过了葵灵阁可烧,可毁,可灭,但琴艺不可灭如此便是龙葵在此人世间最后一件牵挂之事”

    “住口!不许说什么死说什么最后,你我方才在一起,蓖芷我穷尽一生倾慕才等到你,不许你走!不许!蓖芷要听你抚高山流水,要与你茗茶言欢,把琴邀月龙葵——龙葵——”

    不知何时,龙葵悄然闭上了眼,双颊浅含微微笑意,虽无血色,却静密安详。

    恰有一阵清风自外送来,轻扰了她束作修行之人冠髻上的绸带。

    她是最喜素白的装扮,清心寡欲,静念自持,可如今却是通身的鲜红血色,明艳如蔷,开到荼蘼。

    扶瑄垂首默泪,而蓖芷却如癫狂一般歇斯底里。

    蓖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龙葵——”坐持着那阵清风远播,送她去她应去之地。疾跑中的初梦戛然止住了步履,愕然回眸,望向那黑夜下形状曲折和陆离的厅堂,一行泪无声地自她面颊上淌下。

    那高山流水只可与一人听,琴音清淑,弄弦鸣玉,伯牙之后,再无子期。

第二百九十章 芒寒色正() 
    太医来了,可龙葵姑娘已无回天之机了。扶瑄只觉着这空气热得煞人燥热,灼得人心肺闷痛,目眩神迷,头脑早已混沌不堪,无从思索,唯有倚着雕门凭栏望那瞧不见的月,方可偷得一丝喘息。

    蓖芷搂着龙葵的躯体,蜷在地上,泪涌入柱,任凭来人如何相劝全然不理睬,也不许来人碰龙葵的身子,稍靠近一些,便叫他嘶吼着骂着驱赶走。

    “蓖芷。”少时,谢安来了,入那门时稍稍睨了扶瑄一眼,见他失魂落魄,心中已知一二,又见蓖芷在厅中撒泼,唤了他声,并无应答,便亲自上前,轻拍了拍他肩头,道:“你的痛彻……老爷深有同感。”

    蓖芷听闻,此次倒并未嘶嚷,他知谢安所指便是南康公主之事,此情此景,极是相似,便渐渐停了哭泣,换做大口大口的喘息,听着叫人心痛。

    “趁她身子还软着,有些事需打点起来。”谢安的语调从未如此柔软,又道,“张炳,过来帮蓖芷打点。”

    这头张炳方才得令退出厅堂,迎面便是锦庭步履匆匆前来汇报:“父亲,黄帝已安全抵达皇宫了,一路无恙。旁人只道是皇帝仍在乌衣巷呢。”

    谢安颔首:“那便好。今日本是喜庆之事,却落得如此结果。”说罢瞧了一眼龙葵那处,又扫视了一圈屋檐之上正清理着刺客尸体的景象,半晌叹道:“不幸之中万幸,皇帝无恙。”

    “倒也不算全然的坏。”锦庭语带轻快,恭敬低首回话,这才瞧见倒在地上苦痛地不成人形的蓖芷,忙压低声道,“陛下似对司马王爷不再信赖了,来时和去时全然两个模样。自赵中官手下宦臣处打探来的消息,陛下回了寝殿脸色难看极了,时不时摔个物件,口中碎碎骂着司马王爷。”

    “府里那小丫头呢?”

    “留在府内了,已然控制起来了。”锦庭稍作迟疑,“有一事,锦庭不知是否合适问。”

    “你既然如此说了,便是想问了?”

    “父亲明鉴,锦庭造次了。锦庭只好奇,父亲为何不问那刺客身份,依锦庭拙见,刺客行刺方是今日头等大事啊……”

    谢安不语,只凝了锦庭一眼,冷冷道:“今日行刺之事,是何人所为,你心中亦是有答案了吧?既然是他所为,又怎会留下痕迹呢?怕是早已埋好罪证栽赃嫁祸了。如此一箭双雕,一贯是他的行事风格。想来也算稀奇,我与他二人相斗这二十几年,他从未改变,时至暮年,仍是年轻时这般负气妄为。”

    谢安将思绪抽离回来,问道:“你妾母可还好?”

    “说好,倒也还好,只有些受惊了,太医瞧过了,开了几副方子,如今正说着难以睡眠,许是正在诵经呢。”锦庭道,“父亲不必担忧,不过妾母若是知晓父亲关怀她,应会很高兴。”

    “那你便帮我传话,今夜我需处理的事务太多,无暇去探望她,明日稍得空闲便会去。我知她因扶瑄遇刺之事太过震惊,叫她不必忧虑,我自会处理妥当。”

    锦庭听罢,面露欣喜之色,又大大得行了个礼:“知道了父亲,锦庭这便去说!”

    瞧见锦庭回去,谢安目视周遭,各项事务有条不紊,也便迈步离去,行至门口时,只见扶瑄仍戚戚然倚靠那处,便淡淡道:“瑄儿,随我来。”

    扶瑄还神,低应一声,便追随谢安一道去了书房,一路上只觉得天地失色,那漆黑天地本也无色,不过一水儿的墨黑,又混杂了些灰蒙蒙的阴郁,而今夜瞧来,却分外的寒。

    那书房的门颇是厚重,彰显威威王侯之权,一合上,外头的嘈杂喧嚣瞬时不闻,仿若与世隔绝。书房内寂静无声,扶瑄但听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与有力的心跳声。

    “瑄儿,你一早便知她的身份了,是么?”谢安眼神极冷,冷过今夜星辰寒芒。

    扶瑄并未接话,只沉肃了片刻,低声道:“父亲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呢……”

    谢安抬臂便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扶瑄侧颊上,那广袖盈风,掀得扶瑄觉着一阵寒凉又一阵热辣。

    “混账!愈发自以为是了是不是?”谢安竟一反寻常冷淡容颜,有些怒了,“你以为你年少成名,你以为你是逸群之才,其实你什么都不是!若不是王谢世家,你什么都不是!是平日为父太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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