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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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在建邺城中,油灯也算物资之一,耗尽了再补给又是一桩事,今日点得如此明亮,着实是将蓖芷当王谢重客来待。
故而当孙利进帐篷时,第一句话便是:“哟,今日这油灯如此亮堂,我还当真有何大人物来了呢,这些个燃着的可都是军家的储备呢。”
蓖芷彼时正饮着酒,稍顿了顿,只接着饮道:“若不是某些人来得迟了,这宴席迟了开了,倒可节省不少油灯呢。”
孙利一怔,一时语塞,便只好瞪圆了眼边去一旁入座。
李将军忙圆着气氛道:“既然孙将军到了,那宴席便开始罢。”
随着李将军一挥手,帐外四人抬了一整幅的烤全羊入内,另一士兵帮着抬羊之人打起帘子。那羊足斤足岁,膏丰体壮,由炭火生生炙烤得金灿灿的,焦酥的外皮上还往下滴着金黄的油脂。蓖芷嗅来,便知当中腌制羊肉时还加了不少香料已丰富滋味口感,不禁暗暗地咽了口津涎,一旁众人的目光亦是齐齐被这道佳肴吸引过去,军事艰苦,平日多是啃食馕饼,亦是好久未有如此大快朵颐过,那眼中一个个对这烤全羊放着亮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是每一个征战男儿的梦想。
孙利却是很不以为然,指桑骂槐地朝着自己手下统领们道:“我平日如何教你们的,别有几口吃食便显露出如狼似虎的模样,那是酒囊饭袋之辈才做之事,欲成大事,便需将目光放得长远,如此被区区肉食便搅动了心,往后岂不是轻而易举便可被人收买背叛?”
孙利手下将领忙是收起了伸长的脖颈,他们虽心知孙利这话说暗讽着蓖芷的,可着实说他们说得难听了些。
蓖芷一听,便笑道:“孙将军果然御人有术,既然孙将军将话说道这份儿上,那我瞧今日大好契机,索性锻炼锻炼你手下将领的意志,叫他们看着我们吃,如此可好?”
孙利一时无台阶下,他好面子,又不想打自己脸,便问手下将领们:“你们说,蓖芷公子的建议好么?”
将领只得道:“请孙将军示下。”
那宴会索然无趣地进行着,除了蓖芷满足得包餐了一顿肥美羊肉外,众人皆是心怀心事,食不知味。李将军的忧心如何与王导交差,孙利思索苏之中箭一事,连是孙利手下将领亦是不痛快,好好的一餐宴饮,本是众人高高兴兴用餐饭之事,偏弄成如此尴尬,孙利手心下不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窝囊极了。
宴席中,蓖芷又与孙利相互讥讽了些有的没的之事,头前时蓖芷还颇是热衷此类言语之快,可讽着讽着又渐渐生出些无趣之感来,倒不是如苏之一般觉着口舌之快无味,而是孙利脑筋不灵,总败他下风,俗话说来,棋逢对手才最有趣,招式一来二去间,蓖芷觉着孙利并非是他对手,说再多也无益,便渐渐懒于讥讽了,而孙利则是怕着蓖芷反驳,也渐渐不敢讥讽了,这餐宴席自那只烤全羊几乎由蓖芷一人吃完后,也便散了。
可众将领回了各自营帐后,那一夜的烦恼方才起始。
孙利在帐中踱来踱去,帐中地上不比建邺宫府的地砖铺的精巧,只扯了一层薄薄的毛毡来垫着,此刻地上那毛毡已是快叫孙利给磨破了,他一同身处帐内的亲信卓安有些瞧不下去了,便道:“孙将军,有何卓安可为将军效劳的,请将军尽管开口吩咐。”
“卓安,我想来还是不妥,得给建邺那处去一封信问明缘由。”
“卓安本不敢开口,但将军说了,卓安也直言不讳了,司马王爷摆明了是信不过孙将军么?竟又派了人来暗杀王苏之……此非明晃晃地摆来给将军看的么,他不好言语上责难将军,便演了这一出来苛责将军前时失手之责!”
“或许……或许是司马王爷欲保全我,不叫我再此以身涉险,才派了旁人去暗杀?”
“卓安一向心直口快,将军莫生气,依卓安看,司马王爷是将将军往火坑里推才是,距离前一回暗杀才时隔了多久又起暗杀,这不是明摆着叫人将此一案与前时一案联系起来查探么,前一案我们好不容易将证据做灭叫人无从查证,那王谢天大的本事也拿我们没法子,如今又来人放了一件,倘若查出来是那人做得还好,倘若牵连前一案查出来是我们,岂不是无妄之灾么?”
孙利心下一惊,脑中冒出个叫他自己亦心惊动魄的怀疑。
“难不成……”卓安却帮着他将那怀疑道出了口,“难不成是司马王爷要杀将军?”
“不……不……应是不会……”孙利却也心中无底了,毕竟身处边塞,又道是司马锡阴诡的为人他是知晓的,“义父与他关系如此亲密……若他要杀我,定是有歹人从中作梗挑拨,叫他对我产生误会了!”
“又或是,这新来暗杀王苏之之人,司马王爷并不知情,是鲜卑慕容将军的意思?”
孙利不由得攥紧了拳,如今太多可能,他已理不清头绪,忽然,他停下了飞快踱着的步子,陡然转身,直晃得身上未褪的军甲”咣咣“直响:“快,你去与我备好笔墨纸砚,我去书一封递往南岭王府,还走从前我们传书的那条秘密路径,切记,要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葵灵又赴()
系着陈郡谢氏饰物的马车铃铃啷啷驶离了乌衣后巷。
再去去往葵灵阁时,扶瑄的心境大不相同。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亦不打算去寻龙葵姑娘。
夜幕降临,霓彩笼罩下的建邺城比之往日同是繁华,流光溢彩,目不暇接。皇帝的寿诞节庆过了,那些张灯结彩有些因风吹雨淋陈旧而撤下了,有些民间自发张罗的饰物却仍挂着,这些残景由夜间各楼宇中透出来的灯火一朝,显露出一种衰败而凄凉的美来,扶瑄想着,若是皇帝亲临了此处,必是会勃然大怒叫这些店家撤了此些碍眼之物的。
青青驾的马车很快便到了葵灵阁外头,途径摆花街一路过来,那些青楼教坊中迎门杂役侍童竟头一遭不殷勤邀扶瑄的马车进来玩乐了,扶瑄转念一想,兴许是全建邺城中知晓他是断袖之人,无奈一笑,又过玉涵台时,门口杂役对青青阴柔一笑,便叫扶瑄更笃定了他的猜想。
最末几下马蹄声消散在青石暗暗的街道上,青青跳下车,为扶瑄打起车帘,道:“青青在此候着瑄哥儿。”自桃枝死后,青青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不再任性,亦不再天真了。
“好。”扶瑄倒有些心疼他,“此番是我当真有事要寻龙葵姑娘商谈,来日我来寻她听琴,一定叫上你一道来。”
青青淡淡一笑,说了声“好”,虽他心知这“来日”是不会到来了。
扶瑄推动葵灵阁那扇沉沉的大门时,手臂有些轻微的颤动。
一阵轻柔的琴音自阁内飘来,袅袅清雅,如梦幻仙乐,一下将扶瑄连臂颤动的心给抚平了。
偌大的阁舍中,只于上位的琴案那处掌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灯。放眼琴馆一楼处,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洁净,上好檀香的气息弥满空中,淡青色的帘子系扎地落落大方,于幽暗的烛火中稍稍显出灰蒙蒙的颜色,却并不妨碍来人判断琴馆的清微淡远,超凡脱俗。
那琴音戛然而止,少时,二楼阶梯尽头浮现出一个身姿聘婷的剪影。
“上来罢。”龙葵姑娘道,声音仍是清冷,如这馆内温度一般不与外头暑热同流合污似的。
扶瑄上了阶梯,二楼那间雅室透出隐隐清淡的白光引他过去,室内一切陈设格局不曾改变,墙上那副钟繇的书法真迹静静悬垂着,可扶瑄此刻再观这字,已是与数月前那次听琴之邀大不相同了。
室里掌着多几盏灯火,比楼下更亮一些,龙葵缓身落座,低眉淡容,扶瑄这才瞧清她的容颜,许久未见,又见清瘦,淡淡两道蛾眉未经修饰,鬓发术扎地齐整,一丝不苟不见碎发零落,身段极好,天然优雅,身上仍是那身素白而有荷莲暗纹的袍子,岁移至夏,料子比秋更轻薄了些。
扶瑄颇有些动容,难以启齿,终咬牙道:“许久未来探你,只当中发生了许多事,请龙葵姑娘恕罪。”
龙葵淡淡地啖了口茶,道:“扶瑄公子何罪之有呢?世家公子于龙葵眼中皆是浮萍与流尘,世上人情本是虚无与空妄。”
“姑娘这话讲得有些绝情了……”扶瑄微微心痛道。
龙葵本想长驱直入,说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将欲说出口的那一刻却迟疑了,倘若扶瑄当真说毕了事便回去了,那这空落落的琴馆阁楼便只有留她一人了。她倒并非惧怕寂寥,甚至欢喜独处与寂寥,却怕是那寂寥是他给她的。
而扶瑄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他许久未来,此番前来虽带着事情嘱托,但一来便开口,终究难以启齿,便正了正身子,将膝下披散一地的纱袍铺平整,道:“许久未来了,不知龙葵姑娘是否仍待我似旧友,仍愿意飨琴与我赏?”
“愿意。”龙葵清淡而干脆道,“旧友是旧友,却有新认知。”
扶瑄一愣,知她意指的是断袖之癖一事,一时有些红了面,道:“正因此……扶瑄才不敢来拜访姑娘,姑娘又是清修之人,怕给姑娘增添无谓的流言与烦恼。”
“扶瑄公子前时还说是旧友呢,如今又如此见外。”龙葵冷淡道,随手提起一旁煨着炭火的铁铸,她臂膀常年习琴,颇是有力,竟稳稳地擎住丝毫不晃,她年资聪颖,习琴最巧心,旁的艺伎技艺亦兼而所长,烹茶更是各种绝顶翘楚。只见她轻摆动臂,素手移转,那茶水自壶口稳稳转着圈儿地注入桌案上的杯盏中。
“此青瓷玉蕊杯,扶瑄公子可还记得?”龙葵说着便将悬着碧叶的杯盏缓缓推至扶瑄面前。
扶瑄只又一愣,此青瓷玉蕊杯他着实见过,形色似花蕊,淡淡含苞待吐,是龙葵自己亲用的杯盏,前时便让给了扶瑄来饮茶,今日再来,竟未因世事变迁而改变。
扶瑄有些怔然地抬眼望着龙葵,颇有些受宠若惊,龙葵是何等清高之人,经历了断袖之舆,葵灵阁内似乎并未因同外头世道一道变迁流转,而是遗世独立,一尘不染。
龙葵难得地淡淡笑了:“扶瑄公子,你这么望着我是做何?”
“这份情谊,无以为报……”扶瑄道。
“既是朋友,何须言报?”龙葵道,“扶瑄公子想听哪首曲子,龙葵再抚来飨与公子罢。”龙葵说罢便要拨弦试音,却叫扶瑄快手按住了颤动的琴弦,桐木琴面的纹理触在掌心内道道分明,那弦地余音贯穿掌心传至心中。扶瑄心中不忍眼睁睁地瞧着眼前这难得欢喜的女子空欢喜一场,若要击碎她的梦境,长痛不如短痛。
龙葵缓缓暗淡下来,又恢复了她一贯清冷孤傲的神色,当中一闪而过落寞却叫扶瑄紧紧捕捉了。龙葵清冷地道出了两个字:“说罢。”
“姑娘是极聪慧之人,应知扶瑄此番前来有事相求,可扶瑄实在怀念从前与姑娘一道在王府果园中抚琴校正,在此葵灵阁中促膝长聊的日子,可眼下王谢世家正遭逢劫难,扶瑄无心娱乐,实在请龙葵姑娘恕罪。”
“是,我知道的。”龙葵竭力掩藏眼中那一丝酸楚与落寞,“说来扶瑄公子可能不信,龙葵这么些年在青楼中成长,对世家贵胄的了解恐怕不必扶瑄公子浅淡,扶瑄公子的顾虑龙葵皆是了解,请扶瑄公子无需介怀。”
第一百三十章 所托是人()
扶瑄思忖片刻,借着那清白的烛火之光,心中一横,道:“帮我盗窃一件东西!”
可这话说毕,还未等龙葵反应过来,扶瑄却先是因羞愧而残红了面。
龙葵却并未有惊讶之色,只淡淡饮了口茶,追问:“是何物件呢?”
瞧得出,扶瑄内心极是挣扎,只将眉头蹙凝在一处,那对俊秀的眸子里满是灰暗,充满了自责与忧郁。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懊悔前时破口而出来寻龙葵办此事,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苏之毕竟已以身涉险来换取大业,刀刃嗜血,世家大事逼迫他不可有男儿的护花慈怜,便下了决心,道:“偷一封信。”
龙葵缓缓停下手中杯,抬眼对望着扶瑄,那目光清高冷傲却又透着与生俱来的柔情:“是去南岭王府里窃取么?”
扶瑄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他几番接触下来,已是了然龙葵姑娘极聪慧的性灵,又久与世家王侯打交道,她可猜得到扶瑄所托之事不足为奇。可叫他触动的却是她既知是去南岭王府偷盗,必定凶险万分,却毫无惧色。
“是。你恐惧么?”扶瑄仍是面红筋胀,不忍道出口。
“不恐惧。”龙葵对扶瑄抱以淡淡浅笑,口中却是凄凉自讽道,“游走于世家王侯之间,是青楼女子必备的本事,不过龙葵许久未涉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