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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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兄来得可早呢。”张家二公子笑着招呼道。
“倒也不早了,不及诸位,扶瑄仍是来迟了。”
“谢公子带来了何种宝物?”另一徐公子朝扶瑄怀中那金碧闪闪的锦盒望去,“谢兄这腋下稍来面呈的,定是绝妙之品呀。”
张二公子笑道:“那必是呢。寻常之物,已是入不了谢家大公子之眼,倘若再于当中挑选出来面呈陛下的,怎能不好呢?”张二公子又压低声道:“如今陛下还未来,四下又只你我几个要好的,不如先行启开来叫我等饱饱眼福,不然稍事陛下来了,捧在手里爱不释手,便未有我等何事了。”
徐公子一掌扇在张二公子背脊上,忙道:“陛下还未阅目,你竟先启来阅了,我瞧你是昨日摆花街宿醉未醒,还说着胡话!”
扶瑄笑道:“稍后便可见着了,张公子稍安勿躁。这盒中之物说奇也不奇,说不奇也奇,万般种种,时机一到,定是精彩。”
“徐兄你瞧瞧!这扶瑄愈发会吊人胃口了,不瞧便不瞧,还来这一出奇奇难辨。”
正说着,那台上又起一阵沸腾之声,瞬时将这头闲谈笑语盖了过去。当台的暹罗戏人抗起一条大抵臂粗的钢筋扁担,两头坠着两砣重石,石外裹扎了棉絮布团。一旁来人当场为那棉絮布团上浇了酒,又引了火,瞬时那火便蹿如绽星,细花四射。暹罗戏人大喝一声,将钢筋扁担抡过身来自肩头旋起,重石压得钢筋沉沉似弯作拱桥,那扁担极沉,压得暹罗戏人额上青筋凸爆,目眦尽裂,只听他忽的大喝一声,那扁担如催了马鞭加快旋转翻飞起来,伴着仍耀射火化的两端布团,一道道流莹拟做大圆于戏台上画开。
“瞧呢瞧呢,那是‘火流星’!好生厉害”张二公子手舞足蹈地嚷着好。暹罗戏人舞得热烈,连台下观赏那处亦可感到扑面而来一阵阵的火风,“从来这把戏我可知从家父口中听过,还未见过,如今见了,果真非凡绝伦!这戏人技艺当真了得!”
“那是自然。”徐公子同是鼓着掌,虽亦是好奇欣然,但比张二公子淡定许多,“陛下钦点的戏人杂耍团,怎会不了得呢,此刻暖场已是如此,稍后陛下来了,正戏可更精彩呢。相交之下,谢兄,你呈这锦盒中物,声色可能比台上这班杂耍戏人更活色生香?”
扶瑄笑笑,温和儒雅,并未回答,亦是目锁着台上戏人十八般武艺淋漓展现之貌,心中却盘算着稍后此戏台前更为盛大的疾风骤雨。台上的热闹是虚留表浅的,而今日他这此举,却可撼动地里,更迭人心。
少时,放勋也来了戏台下依着指定的席位入座,不知是否有意,两人的席位间隔的颇远,几乎互不相见,而放勋入席前却似刻意般的自扶瑄身旁过,向他旷达款款地行了个礼。
是否放下,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
不知是否是与扶瑄心灵相通,乌衣巷内这头,初梦心中似亦闻声那散乐戏台上鼓吹喧阗似的一刻不得宁静,总觉耳边充斥着什么转而又飘来砸来劈来什么碎碎杂音,直将那心室挤得满满当当。
坐立难安间,初梦踱了一阵步,又坐至扶瑄常坐那坐榻上,学着他随手取来一本书来阅,而她当下才知,从前那些扶瑄支书来读不过皆是思绪杂乱的障眼法罢了,当她真真切切翻启一页来,那素纸上的墨字各个认得,连在一处却忽的又如不认得似的看不进心中去。多少个日日夜夜,扶瑄在此佯作品读,心中却思量着眼前的女子,如今,便轮着这眼前女子,心心念念牵挂城中另一头的男子。
未知如此过了多久,只觉隐隐约约间,檐外射来的日光折换了容颜,只听屋苑外蹬蹬来了一串脚步声。
“初梦姑娘——”桃枝的声音仍是尖细中透着彪悍,“初梦姑娘——桃枝有一事相求——”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步步惊心()
扶瑄这前脚出府入宫,后脚桃枝便来了,初梦并非愚笨之人,自然存了心思分外当心。
“桃枝姑娘,来寻扶瑄公子么?不巧他方才出去赴皇帝寿宴了,今夜可归,倒是劳烦桃枝姑娘走了空趟。桃枝姑娘请先回去歇着,稍事扶瑄公子回府了,我便命人去道与桃枝姑娘知。”
桃枝哼笑一声,初梦果真伶牙俐齿,将她搪得毫无说话余地,可惜她桃枝自认也并非吃素的:“我并非来寻扶瑄哥儿,而是寻你。”
初梦心中早已预料着了,便诈唬道:“桃枝姑娘有何贵干呢?稍候蓖芷公子会来寻我一道为公子办事,不知桃枝姑娘需时几何?”
桃枝极是流利道:“前时出走乌衣巷那婢女萃心死在了乌衣巷外头,尸首好几日才自井里由人发现,她远房亲属寻来府里讨要说法,此事与初梦姑娘你脱不了干系,那远亲听闻了你的事故,又道是萃心离府前最后见着的人也是你,她亲属说非得见上你一面不可,前堂那处瞒拖不下去,毕竟人命关天大事,初梦姑娘,也只好委屈你随我去一趟了。”
初梦听罢心中便是一沉,如此缜密心思,想必并非眼前这冒失桃枝可想得出来,又心狠手辣,为了将她诱出不惜残忍杀害了大势已去的萃心,那桃枝背后指示之人,初梦已然心中有数。
今日这长公子屋苑,倘若出了这扇门,事件便如倾覆溃崩之峦,波及深重。
初梦淡淡道:“萃心……去了?”
为今也只有拖着时辰,待蓖芷或旁的何人来这屋苑,搭救危难。
“怎的?你不信?”
“只觉有些突然……萃心本心不坏,只是涉世未深,便平白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了。”
“萃心罪有应得!那些过去之事,再谈又有何意义?如今她亲属正在前堂闹着呢,初梦姑娘是想于此继续做缩头乌龟么?”
“不瞒桃枝姑娘,初梦确有些怕了,不敢面对她亲属,更不敢面对她。”
桃枝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笑容,酸讽尖利:“初梦姑娘不是府内出了名的大义凛然么?如今竟也畏首畏尾缩头缩脑起来了?”
“那一日,萃心最后来寻我,求我为她与赵姨娘求情,我并未应承,不曾想却害了她性命……倘若那一日我心软随了她心思……哎……”
“我说你这初梦,怎的如此婆婆妈妈的?”桃枝耐不住性子,一掌拍于桌案上,“你素来不是爽脆如蔗竹么?尽说这些有的没的无用之事,萃心亲属已在小偏屋吵闹多时了,你麻利地快去呀!”
“如此……那初梦更不可去了……”
“这是为何?”桃枝凶恶非常,几近将那原本已大如铜铃的眼瞪露出来。
“愈是心中不平的,愈不可触怒啊。你当我去了当真给他们一个说法么,斯人已故,再多的说法又有何用,倘若他们要钱,便依从他们赐些钱,倘若他们要物,便依从他们赐些物,那钱那物自是从初梦月俸里扣去便好,而我去了又有何用,他们见了我,只会触景生情,更生悲恸,到时哭啊闹啊,府中又无可做主的男子,连张炳管事亦随着老爷一道进宫去了,到时一闹起来,我等女儿家如何拉持得住?”
桃枝听罢一时哑然,竟也觉着有些道理,可她今日奉了命来将初梦弄出这屋苑,万般事由已铺陈妥当,只待她这一环来看成败,桃枝来时已暗下决心,此行绝不失手!
“你如何躲藏是你之事,可王谢世家素来是有头有脸的大户门第,如此敢做不敢当之事,有损王谢世家百年清誉。”桃枝说着又哼笑起来,“也是呢,你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又怎知这世家颜面其中门道,可不比我桃枝,素来养成于名门大户中,做事思虑皆是大气考量。”
“是呢。”初梦淡笑道,“桃枝姑娘既如此大气考量,那由桃枝姑娘代初梦前去安抚萃心家人必再合适不过了。初梦嘴笨,又恐说错了话污了王谢世家名声,想必此事只有桃枝姑娘来办,方算稳妥上策。”
“如今说着你呢!你却总推给我!虽我桃枝有一身本事,但是凭何要帮你?”桃枝忽的换上一副阴损毒辣的笑容,道,“不如这样,你初梦给我桃枝磕三个响头,这事我便帮你去说了。”
初梦自是知晓桃枝此行来长公子屋苑的目的,那所谓磕头不过是她借机泄愤的损招罢了,便笑笑道:“桃枝姑娘,初梦素来只拜两种人,一种是神明与主人,另一种便是先去之人。想必桃枝姑娘不敢自称与神明、主人平辈,那便只有另一种人……这……可叫初梦有些为难……好端端的,桃枝姑娘又为何想不开要折煞自己呢?”
“大胆!”桃枝滋着气息,怒不可遏,趁着初梦垂首不备,抄起手边那古青玉香炉便朝初梦脑袋砸了过去。初梦对桃枝心有防备,说话时只避离了三丈远,可不及桃枝力劲刚武,香炉结结实实砸在了初梦额上,登时便将那雪白肌肤豁开一道血口,初梦随即倒身下去,身子飘飘绵绵伏在坐塌上,那香炉砰然一声又摔在地上,晶莹四溅,惊碎窗棂外飞鸟雀起声离枝一片。
“好言好说劝你去那小偏屋料理,你偏不听,非逼得我在此动手。”桃枝仍是紧攥着拳,喘息如牛,眼瞳瞪得硕大,过了片刻,又听长公子屋苑外头来了一串男男女女的脚步声,脚步极轻,似有轻功身段。
“怎的耽误了这么久?”为首而来一人身着白麻丧服,缠着黑带,衣衫底下却掩藏不住筋肉粗犷,“候了这么久,我们担心出了什么岔子,才来看看,弄妥了么?”
“我桃枝出手,怎会不妥?”桃枝哼笑道,“那贱婢好说歹说都不愿随我来你们那屋,我只好在这屋将她砸晕了,稍候你们将她掳走,且说是萃心家属情绪难平挟持了她,赵姨娘本也不喜欢她,少了她一个,府内无人会在意,而我在此将地上这些血迹碎玉善后。”
“桃枝姑娘果真机敏,不愧是桓冼马与维桢小姐亲托之人,果真能干!”那般佯装萃心家属之人七手八脚便上去抬弄初梦,她额上那口子仍汨汨往外涌着丝丝淋淋的鲜血,仿若一口血泉,而底下她的面色却愈发青白。为首之人面露焦色,压声吩咐道,“你们手脚快些着点,主人要的是活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携令放纵()
倏地,扶瑄不知怎的,额头莫名刺痛了一下,“嗡”地一声便如撞钟似的于头脑内荡开。
他醒了醒声,戏台杂耍正值热烈,贵胄公子们齐齐目光如注嚷声朝着台上叫好,与先前并无二致,也无他物飞溅过来,而那声刺痛又如此明晰,莫不是初梦出事了?
少时,皇帝龙驾自华林园一旁百花最盛的那条石径上而来,虽赏戏不过是连日寿宴中诸多事项中的休闲随意的一项,但皇帝的排场丝毫不比正宴来了小。司马熠身后浩浩汤汤跟随着一排宫娥宦官,各自华服簇新洁净,光彩熠熠,手中各自托着糕饼玉器,作为皇帝打赏送来贺礼来人的回礼。
那些繁文缛节之事自是由赵中官一应打理去办,司马熠对此从来是放心非常,今日他似心情与这日头一般明丽非常,自石径而来,一路步履轻盈,连跑带跳,活像是放归山林的野猴,惹得他身后打福寿伞的宦官连连小跑,唯恐赶不上皇帝步伐,而司马熠身旁伴随着的尔妃,仍是一贯恭肃端庄之相,抱手敛腹,笑容亲和,虽她年纪比皇帝长不了几岁,却有一副母仪尊长老辈的沉稳之态。
一众公子忙是起身接迎圣驾,纷纷迂于座前跪拜而下。自皇帝那处远处高台石阶望来,各公子身着的五彩锦袍仿若一朵朵灿莲于池中竞相盛放,映着日头,各放光华。
司马熠颇是欣然,广袖一挥,盘踞而坐,笑道:“今日来的全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全当孤是你等的好友!”
尔妃随着皇帝一道入座,亦是笑道:“前时那次赏字大会,不巧叫无趣歹人扫了兴致,陛下意犹未尽,总觉着心中遗憾,每每念叨何时可再与诸位公子相聚,今日应再无那无趣之人来搅乱了,诸位公子定要尽兴而归,方不负陛下多日期盼呢。”
尔妃说罢,司马熠便举觥酬了第一道酒,他不善言辞,那些场面话全托付给尔妃说,此刻便也只蹦出八个字:“切莫拘谨,不醉不归!”公子们自然也清楚皇帝秉性,笑着回礼饮尽,各自比平常更不羁放纵些,心中朗润之色溢于言表。
而这当中,却有扶瑄在心中稍稍叹息一声。
他将觥举得颇高,似对着日头收敛日光精华,又猛然仰首一饮而尽,论气魄仪态,当属一众公子间的标杆。可他这一套姿态虽摆着,眼瞳却是横扫四方偷觑着,搜索他今日对垒之人——桓皆。
可直至放下酒觥细细四扫,桓皆却并未在其中。
“咦,今日桓冼马怎未来?”张二公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