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转-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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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闭上瞪得发红的眼睛,眼前出现了母妃柔弱的身影,似是小时候在床边给她做小衣。眼泪汩汩地从眼角溢出,流到发间,洇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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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白()
帐子内隐隐地抽泣声惊动了殿内当值的侍从,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示意小宫女去请贤妃,她自己快步上前,隔着帐子问道:“公主,您可是醒了?身上可觉得好?”见公主不做声,宫女心下忐忑,轻轻撩开罗帐,看到公主满脸泪痕,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贤妃已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宫女,便问道:“旌云,宣惠醒了?”语毕,她已走至床前,看到女儿鼻子通红,泪痕斑斑,心疼不已:“宣惠,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刘医正一会儿就来,你不要怕。肚子饿吗?我教人备了粥和小菜。想不想起来喝点水?”
望着眼前这个焦急的母亲,江夏满腹狐疑。贤妃,旌云,宣惠。父皇身边并没有哪个妃子位封贤妃,她也不记得有哪个大宫女叫旌云。至于宣惠,江夏心头一跳,只觉得脚底像踩空了一样。
她所知道的宣惠公主,只有一个。
父皇是后周朝的第九代皇帝,后周的开国皇帝世祖梁瓒是前周朝末帝元和帝的皇子,宣惠乃是元和帝的公主。
江夏的心狂跳起来,她多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不然,未来国破家亡的命运,颠沛流离的苦楚,便要临到她的头上。
提着药箱匆匆进殿的刘医正打断了江夏的思路。施礼过后,刘医正给她把了脉,说道:“贤妃娘娘且放心,殿下贵体已没有大的妨碍,只需静养几日,饮食清淡些即可。”
贤妃欢喜起来,赏了刘医正之后,让旌云好生送他出去,又派了小太监去给元和帝通传。她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果然一点儿也不烧了。自打你落了水,就一直高烧,吓得我整日担惊受怕。还好虚惊一场,你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没轻没重的了!”话到最后,已带了几分严肃。
江夏只得应道:“母妃放心,女儿再不会了。”却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突然变得乖顺的女儿,贤妃心中大喜,果然吃一堑长一智。可又担心女儿是烧坏了脑子。她试探地问道:“为何你醒来没有叫人,却是自己偷偷哭了起来?”
江夏只得顺着话说:“女儿做了错事,心中悔恨,又连累父皇母妃牵挂,恼自己莽撞,没脸见您,就就急哭了。”
贤妃只觉心中大慰,抚着女儿的头发,温声说道:“你莫要担心,只管安心养病。你知道错了,母妃欢喜还来不及!等你身体大好了,我请你父皇亲自送你再去崇文馆念书,保管没人笑话你。”
江夏看着眼前的慈母,还有她言谈间透露出来的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让她心酸不已。同样是公主,自己被破落户求娶,用来换地位换嫁妆。这位公主被父母捧在掌心,做了错事也只有几句教导。
贤妃走了之后,江夏唤来旁边侍立的宫女。
看着公主盯着自己思索,宫女微笑行礼,道:“不怪公主瞧着脸生,自打您生病后,贤妃娘娘把以前伺候不得力的都遣到其他职司去了。奴婢和这几个都是新挑上来的。奴婢叫沅湘,赵姑姑吩咐我贴身照顾公主日常起居。”
江夏点点头,招手让其余几个宫女上来,一一打量。沅湘应是这批宫女里年龄较长的,约十五六岁,口齿清晰,行止有度,不怪被选做贴身侍奉的。
余下宫女里,有个身量比沅湘略小些的,眼神灵动,面颊饱满,观之可爱。江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宫女见公主独独问她,激动得脸色通红,上前行礼答道:“回禀公主,奴婢原叫彩英,因犯了二公主的名讳,前儿赵姑姑给我改名叫采薇了。”说完又想起来公主还问了自己年龄,赶紧补充说:“奴婢今年十三岁,到了五月就该十四了。”
江夏心中哂笑,这个采薇倒是个实心眼的。她想问如今皇帝年号和宫中的情况,却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说自己都忘了吗?
沅湘见公主不说话,便问道:“公主可是口渴了?今早御用监送来了一套新制的斗彩缠枝莲花茶具,颜色鲜艳可爱。奴婢给您沏了茶来,您也瞧瞧吧?”
江夏点了点头。
须臾,沅湘奉上茶来。江夏装作赏玩茶具,把茶托翻过来,上面赫然印着“大周元和年制”。
江夏默默地把茶碗放下,对沅湘道:“你把她们都带下去吧,我这会儿有些乏,要睡会儿。”沅湘应着,放下罗帐,带了宫女们出去。
又变成了独自一个人,不需要掩藏情绪的江夏松了一口气,旋即抿紧了嘴唇。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为什么她变成了自己的祖姑?
宣惠公主,元和帝的爱女,元和二十年年国朝覆灭,京城陷落之际神秘消失,后又出现在江南。公主有大功于社稷,世祖建立后周时,加封为镇国长公主。宣惠公主一生跌宕起伏,虽身为女子,却卓有功勋。当日江夏在宫中时听人讲古,便听过宣惠公主轶事。只是皇帝们都不喜女子太过涉入政事,除了世祖一朝外,其他皇帝均不曾过多褒扬宣惠公主功绩。渐渐地,宣惠成了活在评书话本,而非正史中的公主。
江夏觉得很惶恐,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宣惠之后,世祖还能否顺利复国,重建大周。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直压得江夏透不过气来。
她觉得害怕无助,两手紧紧地抓着两边的枕角,却从枕后抓出一只小兔子来。
兔子通体用白色茧绸做成,里面用棉花塞得满满的,撑得整个兔子都珠圆玉润的。眼睛用两颗红珊瑚珠代替,后面的尾巴是个用一小块貂皮做成的毛球。
江夏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意识到现在的宣惠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比自己还小五六岁,还是个会哭会闹,会闯祸,床上会放布偶的小公主。
任何人的功业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成就的,自己既然能在以前的那个宫中周旋多年,现在自然也能安身。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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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后()
几天之后,宣惠可以下床走动了,贤妃便带着她去给太后请安。
去慈宁宫的路上,贤妃告诉宣惠:“我听说今日长公主也带着文瑾县主给太后问安,等会儿碰上,你可不要给文瑾使脸色,知道吗?”
宣惠笑道:“母妃叮嘱过几遍了,我怎么敢忘呢!您放心吧,我以后让着她便是。”
贤妃高兴道:“你这次吃了个大亏,虽说是惊险,却是把你的性子给别过来了。前日你父皇见了,也是十分高兴。不过”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心里也不用怕文瑾,以礼相待就好。我并不想你变成个懦弱的。”
宣惠心下觉得温暖。贤妃为人低调,虽然得宠,却总是避免出风头。作为母亲,她十分开明,并不一味只是教女儿遵守女则女范。
“你以前是个霸道的,如今变得处处谦让,我和你父皇当真放心不少。过几天你就可以重回崇文馆读书了,见了元翰,嗯,一切如常就好。”贤妃一直在念叨。
宣惠上前两步,抱着贤妃的胳膊,撒娇道:“母妃,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那么多人都在崇文馆念书,我哪有工夫老跟表哥碰在一起!”
几天下来,明里暗里的,宣惠摸清楚了宫里的情况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发现赫赫有名的宣惠长公主竟然喜欢过后周的第一代内阁首辅薛元翰,还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宣惠暗笑,像是挖到了小孩子精心藏起来的宝贝。
“不过母妃,我能早点去崇文馆吗?这几日在承乾宫实在闷得慌”
贤妃看了宣惠一眼,笑道:“说你转了性子,还真是都变了!以往最是不爱去,就喜欢留在宫里胡闹,我还以为这些天顺了你的意呢!”宣惠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不能说自己急着去见现在的三哥,以后的周世祖啊!
因太后畏寒,慈宁宫的地龙总是烧得比其他宫热,宣惠刚请了安坐下,后背就微微出了汗。
太后啜了口茶,缓缓地说道:“当时闹那么大动静,不几日就能来请安了。可见下人传话夸大其词,把我老婆子唬得要不得。”
是说李静媛下手不重吗?宣惠心里不以为然,这太后偏心都偏到明面上来了。
“就是!害得我连着几天被骂,还要去看你,给你赔不是!我说,你当时不是为了看我笑话装出来的吧?”李静媛抱怨道。
福宁长公主看了女儿一眼,对贤妃说:“宣惠这一病倒是因祸得福了呢!听说性子柔和了不少,连皇兄都夸赞不已呢!什么时候媛儿也改改性子,我就知足了!”
贤妃微微一笑,说道:“托县主的福,宣惠现在也不莽撞了,说话前也知道三思了。回头去我宫里挑块好玉给县主做谢礼。”
李静媛张嘴便道:“你今天戴的这块玉噤步是头回戴吧?从来没见过呢!是青玉的吗?”
贤妃给旌云使了眼色,旌云上前帮贤妃解下噤步,双手捧给李静媛。
贤妃笑道:“真是巧了,头回戴就合了县主的缘法。权做谢礼了。”
福宁待要阻止,李静媛已接在手里,还得意地瞥了宣惠一眼。
宣惠笑了笑,继续吃自己的蜜饯,心想这文瑾县主真是有意思,十四五岁了还在和十二岁的小丫头斗气。她下重手让人推宣惠入水,心思可谓歹毒。贤妃看在太后面上,客气说一声给谢礼,谢她推自己女儿入水吗?她还能自己张口要,内心是一点成算也无,怪不得史书上没写她。
此时,小宫女进来通禀:“皇后娘娘来给太后请安了。”片刻后,皇后张氏走了进来,给太后请了安后,坐下笑道:“今日两位妹妹倒是来得比我早呢!昨晚五皇子有些咳嗽,折腾得我四更天才眯了一会儿。”
太后皱眉道:“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前些天吃得不舒服,吐了两回,刚好没多久!老五的身体真是弱了点。”
皇后赶忙笑道:“约是开始念书没多久,还没习惯。崇文馆也比不得坤宁宫里舒服,又是个要强的孩子,先生给的功课吃饭也不忘”
“当年懿德太子五岁就上崇文馆读书,”太后没理会皇后,自顾自地说着,“八岁就学拉弓射箭,也没似你这个一般,几天就要闹个头疼脑热的。皇子又不是公主,娇养不行!”
皇后脸上讪讪的,也不敢辩驳,却忍不住腹诽,连二十也没活到的人就拿来和自己儿子比,真是晦气。
福宁听着太后又提起早逝的长兄,怕牵动太后伤心,忙岔开话题:“下月太后寿诞,您可想去西苑逛逛?那时候正是桃花开,西苑宜福馆那里的两大片桃树定是开得正好。”
太后一口回绝了,说:“我不去。一来一回,麻烦不少,西苑这些年也没好好修修。再说了,我要是说一声去,这宫里大半的人都得跟着,说不得皇帝还要陪两天,又麻烦又琐碎的。”
皇后听见太后这么说,急忙放下茶盅,笑道:“太后这么说,岂不是嫌弃我们烦了?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个人不大会去呢。”
太后最厌烦皇后这样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明明自己着急要说,偏偏话说半截,等着人来问,遂没搭理她,只顾自己慢悠悠地喝茶。
贤妃见冷了场,不想让皇后太过难堪,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您说的是哪位?我可想不出来这宫里有谁不愿意跟着太后娘娘去乐的。”
皇后心里气太后当众给她脸色看,见贤妃问她,面上方才好看了些,说道:“自然是贵妃啊!她一向不爱跟咱们亲近,仗着娘家有军功”正说着,猛然瞧见太后瞪了她一眼,停下了发牢骚,继续刚才的话:“她前日跟皇上说,二皇子年纪大了,该选妃成亲了。她心里相中了两个,想让人到宫里来,她瞧瞧。日子似乎就在太后寿诞前后。”
见太后若有所思的表情,皇后说得更起劲了:“她这人一向爱冒尖儿,给二皇子选妃这事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搞得她好像正经的婆母似的!再说了,太后这位太婆婆都还没发话呢,她就定了人选了!”
宣惠看皇后唱了这一大会儿的戏,原来是要在太后面前给贵妃使绊子,自己这正经的婆母没受到尊重,就把太后抬出来。这招虽然浅薄,但照着太后的性子,必然还是有用的。
果然,太后面露不悦,问道:“叫来相看的两位都是谁家的?”忽又想起宣惠和李静媛都还在,这话她们不适合听,不禁埋怨皇后道:“两个丫头都还在跟前,你张开嘴就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