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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流光转-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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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王聿一向称她为母亲,方才说的却是“娘”。这个娘自然不是自己了。

    她脸上有些讪讪的,见王锦堂白了自己一眼,又害怕惹王聿笑话,口中不服气地辩道:“一样都是表妹罢了,她卢家的表妹就一定比我们柳家的好?”

    王聿前两日才从开封府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等到了金陵,先是在梁瓒那里受了客气而疏离的款待,又得了父亲一顿责骂,心绪已有些压抑。

    昨日一场酒醉,非但没能帮他纾解郁气,还因为看到萦绕心间的宣惠而变得更加烦躁。

    柳夫人听到王聿说“舅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自己娘家,这让王聿心伤不已。这王家宅院已纯然是柳氏的天下,自己母亲所占的位置,不过是祠堂里的那小小一块牌位。

    这所有的情绪聚集在一起,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射御韬略都是好手,为何竟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不但自己束手束脚地活着,连带着母亲也被人刻意忽略了。

    他腾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表妹都是一样的,那么,父亲当年瞧不上卢家表妹,柳家表妹自然也入不了父亲的眼。母亲还是写信去劝劝柳家人,莫耽搁了给两个表妹定亲,别如大表妹一般赖到二九年纪才匆匆忙忙抓个人嫁了出去!”

    说完,他端端正正给王锦堂行了个礼,甩开袍角,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正房内远远飘过来几声吵闹,“卢氏性子弱些,也没像你这般蠢相!”

    这是父亲的声音,还有几句哭骂,当是柳夫人。

    这是王聿生平第一次给父亲甩脸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倒有几分痛快。

    他唇角勾了勾,向大门走去。

    王聿刚出了王家大宅,转过巷口,一个刚留头的男孩便蹿了出来,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说道:“有人还给公子东西,还说晌午请公子去望江楼旁的茶馆喝茶。”

    王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去,却发现是把雨伞。他心中有些许激动,又怕是自己猜错了,连忙撑开雨伞,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正是当初他借给宣惠的那把伞。

    他收了伞,还要问那孩子,巷子却早已空空。

    王聿转身回去,刚要把伞递给门房,又怕下人不妥当。遂亲自把伞放回自己书房,这才急急忙忙地往茶楼去。

    待到了地方,王聿在一楼看了个遍,没看到宣惠。他便三两步跨楼梯上了二楼,环视一圈,也未发现什么女子。

    王聿有些失望,刚要下楼,却被人叫住:“王将军年纪轻轻,眼神可是不怎么好啊。”

    王聿大喜,连忙转过身去,却看到宣惠穿着一件圆领宝蓝色杭绸直裰,头上戴着八角攒顶的小帽,正坐在墙角靠窗的桌旁喝着茶。

    他走到宣惠对面坐下,笑道:“您这样一身打扮,要叫人一眼认出来,却是有些为难人了。”

    宣惠斟了一盏茶,推到王聿面前,笑道:“王将军叫我宣公子便好。这家店里的龙井我是头回点,喝起来倒还不错,王将军尝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二十五章 父子() 
王聿抿了一口,细品之下连连点头。他放下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日在公子面前失态,实在有失体统。还有我也不该提什么雨伞之事裴世子昨天没有,没有为难你吧?”

    没等他说完,宣惠便笑道:“既是昨日,又何必再提?王将军眼下有更加烦难之事,还能体贴旁人,着实不易。”

    王聿看她笑得清风朗月,倒显得自己有些狭隘了。他面色黯然,艰难地说道:“我为什么回来,我现下的处境,公子必定都已了然。”

    他叹了口气,又勉强笑道:“虽然困顿,也不是没有办法,硬抗着便是了。”

    宣惠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两只眼睛笑得明亮。她眨眨眼睛,给王聿夹了块白玉糕,笑道:“王将军一看便是个孝子,从来没有顶撞过父亲。王大人还真是让人羡慕,养出来的儿子不但能支应门庭,还听话孝顺。”

    王聿苦笑道:“公子莫要再取笑了,我是被逼得退无可退,只好听之任之了。”

    宣惠笑道:“那,若我说能给你指条明路呢?”

    王聿抬头看着她,见她眼神清澈,不由也添了几分兴趣:“请赐教。”

    宣惠道:“你不是要听之任之。要听的,是你自己的心。”

    *

    过了几日,王聿看父亲情绪缓和了,才又重新开始陪着他早晚练习刀枪剑法。王锦堂也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孝顺,却不盲目,心里头的主意正得很。故而也不再逼迫他,吩咐他留在金陵过年,打算好好劝导。

    这一日清晨,父子二人在前院演武场对招拆了几套拳法,俱是热汗淋漓,心中非常畅快。王聿又陪着父亲用了早饭,二人都有心说服对方,便一同到了书房喝茶。

    父子俩围炉而坐,王锦堂吩咐丫鬟拿些洗干净的板栗过来,对着儿子笑道:“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跟你娘和哥哥的事?”

    王聿低头喝着茶,轻轻地点了点头。娘和兄长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小,事情虽不记得许多,可母亲那种春风化雨般的关怀一直铭记在心,是此生再没体会过的温暖。

    王锦堂用刀将每个栗子都划了十字开口,然后用火钳夹着放在炭火旁边烤。他笑道:“原先你娘最喜欢冬日里在炭盆、火炉上烤东西,就是不吃什么,也要放上几片福橘皮,就为闻个味儿。”

    “这板栗也是她爱吃的,常常烤了来剥给你吃。我说这东西太甜,吃多了仔细你牙疼,她就偷偷喂给你。有一次被我抓住了,你母子俩就一个劲儿对着我笑,叫我也生不起来气”

    王聿双手捧着一杯茶,身旁便是热气腾腾的火炉,可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长到二十六岁,母亲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父亲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温煦地跟自己说着母亲的往事。

    这样的开场白他虽未曾见过,可父亲后面的话,他倒也能猜出七八分。

    王聿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父亲,前些天我回来时,向王爷请命继续在开封府驻守,却被王爷轻轻推却了。他道父亲说湖广军情紧急,叫我赶紧回去。如若事情有变,那也可以在金陵安心过年。父亲,”

    他看着王锦堂认真地说道,“王爷已经不需要依赖咱们家了,裴世子弄来的十五万辽东军,叫王爷如虎添翼。咱们若还认不清局势,怕是日后要糟糕。”

    王锦堂听了这番话也不生气,只是拿着火钳拨弄着烧得通红的碳。“看来你是预备了一大篇话,那就都说出来吧,不然也是憋得你难受!”

    王聿定定神,又接着说道:“儿子虽然鲁钝,可父亲的想法也能窥见一二。但王爷并非愚鲁之人,想要把他扣在掌心做傀儡,并不容易。”

    “他见事明白,肯放下身段邀买人心。身旁不但有裴世子忠心辅佐,余下的秦朗、薛元翰、林应春等人,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父亲,儿子知道您当年在京城朝堂受了排挤,不愿再将权柄拱手让人,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做不得!”

    王锦堂冷笑着看着儿子,问道:“还有呢?”

    王聿想想宣惠那日说的话,劝谏父母也是子女应尽之责。王锦堂多年积威之下,叫王聿有些胆怯,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父亲,咱们归顺王爷可谓是极早的。当年先帝下旨父亲进京勤王,最后事却未成,王爷难免心生怨怼。咱们解了徐州之围,也算是将功赎罪。从那之后,就该踏踏实实做个忠直的臣子。”

    “咱们家为何不能做成国公府那样的忠臣、能臣?百年大族,镇守一方,已足够煊赫了。父亲为何心心念念地就是要揽权,往那佞臣传里走?”

    这番话多有不敬之词,佞臣一句一出口,王聿自己也出了满头的冷汗。

    王锦堂“啪”地一声将火钳扔在地上,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只见到成国公府享受的荣华富贵,可曾算过他们这些年来为梁家人付出多少?有多少裴氏子孙战死沙场,光死在战场上的成国公,就不是一个两个!”

    “你说我揽权、做佞臣,莫不是你觉得我忍心叫后世子孙也如裴家这般一个个都送命在战场上?你如今连媳妇也没有,自然想不到子孙事。可你要知道,你自己想做忠臣,也要想想王家有没有那么多男儿去成就你的忠心!若是还不明白,就去想想你哥哥,想想他是怎么死的,为谁卖命死的!”

    “你看不起我揽权,我现在告诉你,若到了手里没权的时候,是你想做贤臣做不得,不想做佞臣却是不得不做!”

    王聿听了这话,字字句句如同重击,敲打在他的心头。他自小只知习武打仗,权谋手段、算计人心却差了那么一截。

    王锦堂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弯腰捡起火钳,夹出来一颗板栗,剥了皮,放在儿子手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上元() 
王锦堂舒缓了语气,慢慢地说道:“至于你的婚事,你觉得我和柳氏太过算计,也不算冤枉了我们。”

    王聿低着头一声不吭,手指来回地捏着那枚温热的栗子。

    王锦堂接着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亲,本就要讲究门当户对。你哥哥去得早,家里只有你一个能顶立门户的,你的岳家不说能给你多大助力,至少不能拖你的后腿吧?”

    “卢家早几十年就被你外祖父带着往破落户上走,更何况你也没有多待见你那卢家表妹,不过是你娘的一点想头,想叫她走后王家能继续看顾她娘家。”

    “可若是有心,不结亲也能照顾得好。这些年你对卢家,给钱给人给地,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对得起你娘了。”

    王聿心中冷笑,是么?不闻不问也算是对得起人么?他暗自叹息,父亲终究还是个凉薄之人。

    “柳氏想叫你娶柳家人,她的那点儿心思你也明白。你不想娶便不娶,他们家原也没人能配得上你。等来日到了京城,从功臣家里挑一个品貌德行好的也就是了。”

    王聿紧紧地抿着嘴唇,不置可否。

    王锦堂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要不是自己已经年老,又何必跟这个犟驴儿子费这些口舌?

    “那你待如何?”

    “我想娶个自己中意的。”

    王锦堂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可是已有了意中人?”他的心竟有些忐忑起来,生怕儿子说出来什么不合适的人来。这儿子年岁大了,有本事又有主意,这棒打鸳鸯的活计他有些做不动了。

    王聿眼前闪过那双明亮的眸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儿子觉得夫妻和美比旁的那些都要紧。”

    王锦堂松了口气,随口说道:“你娶亲,要相看相看,也没哪个女家能拒绝的。”他笑了一下,又说道:“就算是你要娶公主,王爷也不敢推托不叫你先看看。”

    王锦堂自以为说了一句讨好儿子的话,没想到王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刚要询问,王聿从凳子上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儿子这会儿觉得有些头疼,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他便推开门走了出去。王锦堂在后面骂道:“臭小子,莫名其妙!”

    *

    各家热热闹闹地祭过祖、过完年,转眼已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宣惠在平乐堂跟梁瓒、杨云舒等人吃完家宴,便抱着梁濯在正院里看小厮们放烟花。

    “你看那像个什么花?是什么颜色?”宣惠指着天上炸开的一朵礼花问道。

    梁濯头上戴着羊皮小毡帽,耳朵上还有白色狐皮做的耳暖,看着便是个粉妆玉琢的俊俏小郎君,分外招人喜欢。

    他拍着小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是菊花,绿色的!”

    宣惠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道:“濯儿真聪明!”

    梁濯笑道:“可这个花不真!”

    宣惠故作夸张地问道:“哦?怎么不真呢?”

    “秋天时,我见过的菊花,有黄的、红的、紫的,独独没有见过绿的。”

    宣惠抿嘴笑道:“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没见过,不一定就没有呀。以前宫里的花房有好几盆绿菊呢,你皇爷爷最爱的那盆种在一个雨过天晴色的汝窑盆里,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东篱客’,宝贝得紧呢!”

    梁濯一派天真地问道:“姑姑,你说的皇爷爷是爹爹说的那个吗?就是过年祭祖小祠堂里那个牌位?宫里是哪儿?是那个小祠堂吗?”

    宣惠一愣,这才想起来,对宫里和父皇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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