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三世-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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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从得了那样的怪病,每到日落时分,他就会变成睁眼瞎。晚上点不点灯,其实对他而言是没有任何分别的,因为他的世界只是一片黑暗。——好在如今已经习惯了。
整整三年,他没法不习惯。
“容公子,”优姬倏然郑重其事道,“说实话有时候我挺讨厌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三年前你自己明明身负重伤,却为了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把灵丹妙药给了别人,以致落下这一身的病。这三年来缠绵病榻的生活,苦是不苦你自己心里清楚。——亏了你还是烟山姥姥的关门弟子呢,却连自个儿也救不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容世低笑,“不是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么?拿我大师兄唐叙来说,还不是对自己的烈性情蛊无药可解,七窍流血曝尸街头?我二师姐苏瑾,多年来同样医不好自己的魔障,到最后死得不明不白。至于我三师姐唐梳桐更不必说,江湖异类也好,江湖败类也罢,总之是对自己的昼夜分裂症无能为力。同出一个师门的我,虽然出道晚了那么几年,也不好标新立异吧?”
优姬拆了信浏览一遍,顿时愁眉紧锁道:“公子是想怎么着?如三年前那般,千辛万苦得来的玉枯荣花,照样眼都不眨就随手送人么?——怕只怕,您自个儿的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吧?”
玉枯荣花有包治百病的奇效,却是生性挑剔的主。只有栽于飞鸟难上的冰雪之巅,每日以香木厥熬成的稠汁浇灌三次,如斯三年,方能绽放华穗。而且花开之际,绝不能脱离冰盆雪壤,否则就会枯萎死亡,功效也随之丧失殆尽。
当日偶遇苏小繁时,是在天空之城的王都,元宵佳节。她当时是在那边洽谈一桩生意,不料中途发病,歪在一家客栈里,已经奄奄一息,而他当时正好跟她待在一处,有人觊觎他手中圣药,夜半偷袭,与人争夺较量之时,不慎打翻了玉枯荣的冰盆雪壤,眨眼间那花儿便枯萎如死。他彼时只是抱着一种好奇和试试看的心态,死马当做活马医。想不到苏小繁命不该绝,偏生第二日便醒转过来,残留寒毒的人却头脑清醒,害得他无端忍受了她长达半年的磨叽。在此期间他崇高的价值观一再被她无耻颠覆。
“对了,”容世仿佛回忆到什么深刻甜美的往事,笑容也由寡淡冰冷变得光彩奕奕起来,用一种令人陶醉其间的语调缓缓道,“有劳您替我念一下第二封信。我现在急于知道归来的端郡王,是否会改变对待北疆的方针。这样毫无作为的日子我也过腻了,来看看吧,接下来会有什么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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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湖上,伊契方的一伙士兵正在掘冰取鱼,平滑如镜的冰面被撬开打碎,捞出碎雪可见一泓温碧色湖水潋滟闪光,突如其来的解冻使得水中游鱼尚自懵懂,还未醒过神来就被石药炸得翻起了白肚皮,人群中不时有人欢呼雀跃。
“兔崽子!瞎闹哄什么哪!娘的搅了圣湖奶奶的魂灵,到时候发起威来,一准儿叫崽子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将军模样的彪汉骂剌剌地踱过来,盔甲歪斜酒气熏天,粗眉棱边映着一记鲜艳的红唇。他约摸五十来岁,长年风刀霜剑,使其骨骼粗大、皮肤粗糙,皱纹跟风雪刮破的皲裂纹遍布脸上,显得面目愈加凶煞阴鸷。
此人姓刘名犁,是伊契的一位沾亲带故的远亲,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伊姓。这些年在军中混吃混喝始终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伊契对他好像抱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因而这家伙成天花天酒地,竟然无人敢管。
那伙士兵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因为这伊犁的混名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脾气暴烈,酒后鞭马杀人是常有的事,更甚时跑到淮武侯帐前破口大骂,言辞间企图与伊契入土多年的双亲发生不正当关系,无疑惹恼了伊契。
后来也不知道淮武侯用了什么法子,使得他足足缄默了三个月。那是一段让北疆兵永生难忘的清静日子,可惜现在噩梦又回来了。原因是伊契到边疆各镇巡视去了,估计成天忙着消化胃里的山珍海味,没啥闲心管营地上那档子破事。
“奶奶的老子在前线真刀真枪干仗的时候,你们倒龟着猫着这里开荤呢!老子一刀结果了你们……”他骂骂咧咧地,一面拔刀砍向人群,像是一堵意欲崩塌的墙。士兵们忙不迭地扔了鱼篓子和铁锹用具,抱头鼠窜。
伊犁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他看到那些崽子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的情景,顿时发出得意的哈哈大笑。然而笑着笑着,他僵住了脸。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冰面上犹自立着一人。他深恶痛绝的那个人。
那人无论走到哪里,总会令人震撼。彼时他的发丝和长袍在风中猎猎飞扬,发出裂金断帛之声。如镜的湖面映出他的脸容,苍白如玉,锋利如铁,眉心之间一道残月痕迹,犹如冰湖湖面倏然断裂,平添了无数冷硬霸道之气。
——他就是淮武侯,伊契。
如同这北疆亘古不化的雪,几十年戎马倥偬,构筑了自己铁桶般的独裁统治。在这荒芜的世界,时光如飞而他始终屹立其间坚固如冰。他洁白的服饰同那张清晰如刻的脸容一样,成就了不老的传奇。当别人以一种卑微姿态匍匐在地瞻仰那高高在上的传奇之时,他毫无时间印记的凌厉风姿,如斯鲜明耀眼,令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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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兵的脱胎换骨,让远征军大为惊异。自伊契返营之后,以一种令人亡魂丧胆的狠厉手腕,对近日来胡作非为的下属严惩不贷,以伊犁为首的尸位素餐者,统统被以违法乱纪、**军心等罪名枭首帐外,一时之间血流成河,颅落如雨。而那道冰墙更是被他单方面一道指令,摧毁崩塌,碎为雪沫。
远征军开始还为那群被冰雪坑杀的军妓惋惜怅惘,后来却也不禁对淮武侯执法如山一视同仁的作风,不寒而栗的同时,肃然起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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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更新时间2011…9…1 11:51:37 字数:3192
凤凰花树下,在冰面上如风滑行的那个夜晚,是如此地让人难忘。
神阑记得后来两个人都累瘫了,于是在岸边并排坐了下去。看着冰面开始慢慢融化,一寸一寸地分崩离析,彻底地向水底塌陷下去,彼此漫无目的地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
摹然之间,从一旁的树上跃下一只白猫,羽樽眼疾手快,逮了个结实。于是拎起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若有所思道:“觉不觉得,这家伙有点面熟?”还拿出了调戏女人的架势对那猫说:“快给爷笑一个。”
那只猫迫于公爵淫威,扮了一个貌似笑脸实际颇像哭脸的样子,把两人都给逗乐了。
神阑把猫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瞧瞧,忽然恍然大悟道:“这不是跟唐梳桐长得一模一样么?”
——唐疏桐要是知道这一段,铁定会吐血而亡的,那两人居然背地里这么埋汰她。
“喂。”羽樽有点不满那只猫一脸享受的样子蜷在神阑怀里,醋醋地把那家伙一把拎了开去。小白猫顿时对着羽樽其人不满意地张牙舞爪。
“干嘛呀你?还给我!”遭到突然袭击,神阑气汹汹地要抢。
“有本事你来抢啊。”羽樽说着背了过身,挡开她的手,作势就要把猫扔进水里,吓得神阑失声大叫。
笑闹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夺回猫的她,还来不及喘口气,那个顽皮鬼就从她怀里一跃而下,四处溜了会儿,又重新跃上了旁边的树枝,消失不见了。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去。眼前沂水潺潺,无边的夜雾笼罩过来,水面上仿佛拉开了一顶巨大的白色帐幔。
“樽。”她忽然靠过来,在他怀里静静地躺了会儿,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却什么也没说。——是不是早几年遇见,现在就是另一番情境呢?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在想,”她叹了口气,“我会忘记你的,你也把我忘了吧。”
“什么?”羽樽有些好笑的味道。
“不说了。”她想要脱身走开,却被对方环住了腰身,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动半分。
“自己送上门的,岂可就这么便宜了你。”嘴上笑着这么说,眼里分明有浓重的愁绪。好在她没有再挣扎,蜷在他怀里安睡了下去,任由时间在两人的身旁一点一滴地逝去。
望着她安静的睡容,他的心情平静到了极点。只是这平静中,蕴藏着悲伤的暗流。
其实,对他而言,忘不忘记,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指定的地点,终将重逢。因为他知道有关自己的末日,是折损在谁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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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阑离开碧落之时,徽州三郡已经易主。碧落与蟠镇搭壤,其实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州。一天一夜的车马劳顿,赶至沧镇时,已是晨曦破土刷金之时,以神阑的身子骨儿,挨下来已实属不易。
由于云齐执意要留在碧落,所以随行的不过是离枝、唐疏桐和夏依逢,以及羽樽留下来的一干黑衣铁卫。这阵子夏依逢心性大变,不止对神阑体贴入微,连带着对唐疏桐也和颜悦色多了,每天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跟兴奋之中。
“你说那个丑货是不是情窦初开了呀,小雪?”唐梳桐捋着怀里那只小白猫的颈毛,——那个“雪”的名字是神阑随口取的,她当时只道对方在朝思暮想着雪公爵,不好悖意,否则以她的本意,定会豪迈地取些类似“追魂”“夺命”之类有气势的。
小雪喵呜一声轻唤,露出了一个很没自尊低的乞讨的眼神。通常情况下,它只有在肚子里唱空城计的时候才卖唐梳桐的帐。
唐梳桐心领神会,从袋子里去查处预备的猫食喂给它,小雪吧唧吧唧吃完之后,洗了洗脸,照样用肉垫子扇了唐梳桐一小记耳光。
这是它一个非 常(炫…书…网)可耻的习惯,除了神阑,它谁都不忌,谁都敢扇,扇完之后还一脸无辜清纯地看着你。好在唐梳桐面对那个小畜生的忘恩负义,已经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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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沧镇时光如金箔,流离耀眼。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精雕细琢的石桥,傍河而筑的廊房,在渐渐散尽的晨雾中浮凸出古色古香的真容。下了马车,雇了一只乌篷船。在沧镇大街小巷皆是随脚徜徉的船只,纵横交错的水路取代了马路。
乌篷船晃晃悠悠从桥洞下穿过,舒缓前行。两旁是早起的船民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修船敲钉的声响在清晨显得格外清脆,不时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喉咙里翻滚着嗽口水。这些人的面容平静安详,似乎没什么能搅扰他们清闲自在的生活。
他们不知,彼时从自己眼前趟过的那只船中,坐着的是这块大陆上的风流人物,他们的子孙也许能从稗官野史上获得一两处讯息作为茶余饭后发谈资,闻者投之以最殷切的艳羡。
神阑在舱中凭窗眺望不远处烦嚣的街市,陌生的喧嚷中,斑驳的青灰色犹如清晨的残梦,廊房坚致而又苍老。她的心头渗出几缕奇 怪{炫;书;网的记忆,潜伏着某种熟识的意绪浮了起来。
沧镇,太像江寻国的缩影。而如今,江寻已经归属天空之城。
蓦然传来的吵嚷声打破了水乡绅士般的安详,清亮的水面上突然拥来几只炫彩多姿的画舫,高高的舫蓬几乎遮蔽了河面上的天空。另有十艘快船在船队间横冲直撞,一时间各船户叫苦不迭,纠集了人马欲与此河段的码头主人理论。
“船家,这是怎么回事?”夏依逢张望了一番,心中疑惑不解,正巧船家自外兜了一圈回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啧啧惊叹的,她忙不迭发问。
船家嘿然一笑,黝黑的脸上挤出几丝意态不明的皱纹,敲着长长的旱烟杆柄含糊不清地道:“镇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截了青龙帮的码头,好像是为了逮什么人,那排场大的,愣是唬破人的胆!乌压压的旗头兵镇在码头上,管他是谁的船都给拦了下来,等检查完了再放人,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嘿,那些当官的,哪管咱平民百姓的难处,他们要如何便如何,现在前面几十里都给堵得水泄不通,看来那人是吃了秤头铁了心,非要抓住此人不可了!”
唐疏桐也是刚遛回来,被桥上桥下四面八方如同青松白杨挺立的甲兵吓得不浅,此际听到船家缓慢悠长的语调,惶急地道:“糟糕糟糕!难不成是羽樽那小子左想右想老也想不通,觉着还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事,风风火火又杀了个回马枪?!”羽樽那个觉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