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秘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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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皇后似乎很感兴趣,她红了眼圈,低声道,“媚娘你也知道,敏之素来最心疼月娘,对她可谓百依百顺,可你知道,为了当日之事,私底下他斥过她多少回。他说,妺妹,姨母待咱们一家不薄,你怎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来?快些回头罢,若执意妄为,只恐他日必遭报应。”
皇后眉毛一挑,荣国夫人并不关心皇后是否相信这话,她知道关键是皇后是否愿意相信。
“月娘死后,他见娘伤心,还曾劝我说,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既种当日因,便该知今日果,当日是月娘自己糊涂,如今伤心又有何用?况且作恶者已得报应,祖母千万保重身体为好。当日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劝慰我,如今看来,他真正是个明白人,倒知道好歹,不枉媚娘你如此待他。”
皇后眼睛微眯,半日微笑道:“敏之在我面前,除非公事,私底下一向寡言少语。再没想到,在阿娘面前,竟是个如此多话的。”
荣国夫人心里安定大半,神色自若道:“我倒知道其中缘故,一则,他是我带大的,自然分外亲厚些。二则,他到底年轻,自恃才高,性子便难免古怪些。他心里虽感激媚娘,却最怕人说他能有今日,并无自己之功,全因仰仗媚娘这个姨母之故,故而刻意要做出副疏淡模样。三则,”她看了皇后一眼,“可不是因月娘之事,对媚娘你心怀愧疚,以致无话可说么?”
皇后微笑不语,她似乎坐累了,起身扶着腰肢缓行一圈,眼睛四下一扫:“说到敏之,他人呢,姊姊病成这样,怎不见他在跟前伺候?”
荣国夫人笑道:“敏之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平素与顺娘看着不睦,可他心里心痛着娘哩。这孩子,亏就亏在对谁好,嘴里从来不说,只在心里挂记着。媚娘你是不知道,顺娘这次回来,敏之明里暗里做了多少讨她欢心的事。”
她闲闲地说起武敏之的那些小动作,一边笑一边摇头:“真是个痴儿,只管做,也不管他娘是否知道,也不管他娘是否开心。不过,到底是母子,顺娘有什么不知道的?”
皇后淡淡地喔了一声:“是吗?这孩子,原来竟这般有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89、喜讯()
荣国夫人叹道:“这孩子最是面冷心热,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见皇后不语,她出了会儿神,又道:“顺娘病了几日,敏之便不分日夜,伺候了几日。今儿是我看他累了,再强撑下去,只怕顺娘没事儿,他倒先倒下了,故而赶着他回房歇息去了。谁知道这孩子,不过闭了会儿眼,又出门了,说是要再去寻几个名医来瞧瞧。”
她叹了一声,“宫中的太医都无计可施,市坊的名医又能如何?不过,总归是他一片孝心,我也不好硬拦。”
见皇后久久不语,她心里打鼓,面上却若无其事,又叹了一声:“倒难为这孩子了。”
皇后终于一笑:“他们母子若能前嫌尽释,姊姊也可放下一桩心事,倒算因祸得福了。”
荣国夫人道:“可不是。说起来,这些年,他母子二人虽同在京中,却难得聚在一处。我虽未明言,却一直心怀内疚。”
她出了会儿神。皇后知她意思,却并不接话。
荣国夫人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我原想着,待媚娘一切安稳了,再接了她回府,让她与儿子同住,含饴弄孙,过几年安乐日子。谁想却”
她抬眸望向里间,默然良久,凄然道:“媚娘,娘老了,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性全没了。所图的,无非是你与顺娘健康安乐,孙子辈都奔个好前程。如今你这一脉,显见得用不着娘操心了。可顺娘一脉,原本便人丁不旺,更死的死,病的病,惟一健全的敏之,也不知将来是何结局。怎不让娘伤心?你姊姊清醒时,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她此生足矣,虽死无憾,惟一放不下的,就是敏之。”
荣国夫人摆明了要皇后表态,但她很聪明,说到这里便适时地住了囗。
皇后一笑,正要回话,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俩人一起抬眸望向门口,快步走进来的,可不正是武敏之?
武敏之虽形容憔悴,连唇色都有些泛白,却礼仪周到,先后见过了皇后与荣国夫人。
皇后的眼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扫了个遍,才开口问道:“敏之,这是怎么了,姊姊离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不足一月,为何竟病成了这般模样?”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那诘问的语气,却与两年前圣上质疑月娘之死时如出一辙。武敏之只觉心里一刺,忙垂眸道:“是敏之照顾不周。”
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罢了,生老病死,原是注定,非人力可违,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武敏之应了声:“是。”
皇后又道:“这几日,好好守着你娘吧,不用上朝了。”
“谢皇后。”武敏之道。
皇后看了武敏之半日,叹了一声:“敏之,我知你孝顺。但你日夜守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这里有大夫及婢女照顾,你还是去歇着吧。你累成这般模样,倘若姊姊醒来看见,岂不心疼?只怕更添了病势,反倒不美。”
武敏之低声道:“谢皇后关心。”稍一犹豫,他又道,“时辰已经不早,还请祖母与皇后保重身体。皇后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莫不如随祖母一道,去她院中先行歇息的好。”
这话一出,皇后与荣国夫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眼里都浮上了两分喜色。
荣国夫人趁势劝皇后:“难得敏之一片孝心,媚娘你看?”
皇后犹豫道:“政事繁忙,我不能久留,难得今日有闲,还是多陪陪姊姊的好。”
武敏之不语。
荣国夫人在一边劝道:“媚娘明日还要早朝,还是听敏之的,先去歇息吧,免得他两头牵挂。”
皇后沉吟良久,终于道:“也好。”她举步欲走,又停了下来,“可真是累糊涂了,险些忘了,敏之,方才娘说,你去市坊寻名医了,不知可有消息?”
武敏之黯然摇头。
皇后道:“正巧,太医已为姊姊诊过脉了,此刻他正在小厨房,亲自守着婢女煎药。你大约还没见着他,正是与你私交甚笃的乔太医。不然,我也不能未与你商量,便擅自带了他同来。我的主意,敏之若无异议,不如让他留在府中为姊姊诊治,待姊姊大好了,再回宫不迟。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这话说得甚为客气,哪里有半分平时杀伐决断的威仪?
武敏之想起她方才说的庆幸娘是病在自己府中的话,心中不觉又是一刺。
他心里一片茫乱,无暇细想,躬身礼道:“敏之但凭皇后吩咐。”他虽面无表情,声音却不自觉地比平日温柔了些。
皇后与荣国夫人脸上的喜色更甚。
这喜色被武敏之看在眼里,心里不觉又是一刺。
皇后正要移步,门外突然传来了宫婢的声音:“启禀皇后,窦内侍求见,此刻正在外厅候着呢。”
都这般时辰了,莫非宫中出了大事?屋里三人虽未言语,却俱都一惊。
皇后瞬时镇定下来:“传。”
宫婢应了声是,领命去了。
皇后命人进屋替她整衣,一边对荣国夫人与武敏之笑道:“原想多陪陪姊姊的,如今看来是不能了。我这皇后看着风光,实则难为啊。”说到最后一句,神色一黯。
所幸窦内侍带来的是大好消息:行军道总管李懋公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好消息,大唐军队平定了高句丽,已在班师途中,圣人兴奋难耐,要皇后即刻回宫,共商献俘大计。
皇后原本是要急着回宫的,此时知道了原委,反倒犹豫起来。她笑道:“平定高句丽是太宗文皇帝遗愿,如今总算得偿所愿,的确是天大的喜事。献俘虽是大事,不过,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圣上想是太过开心,竟又这般孩子气起来。窦内侍,你回宫复命,就说韩国夫人身体未见好转,我放心不下,今夜要陪着姊姊,明日再回宫商议不迟。”
窦内侍应了一声,面上却露出了难色。他不敢违逆皇后,却又无法向圣人交差,只得偷偷用眼神向荣国夫人与武敏之求助。
闻此喜讯,荣国夫人与武敏之精神也不觉一振。两人齐声劝皇后,当以国事为重,切莫让圣人久等。
皇后犹豫半日,细细地叮嘱了武敏之一番,又回内室陪了韩国夫人少顷,终于启驾回宫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90、舒气()
荣国夫人与武敏之候在国公府正门外,目送皇后一行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荣国夫人叹了一声,返身握住武敏之的手,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手背,低声感喟道:“我的儿,如何?你虽不言,我却很是知道,你素日总觉着你姨母表面仁厚,实则暗里藏奸,如今看来,她待你还有你娘,的确是一片真心哩。”
武敏之抽回手,勉强笑道:“时辰不早,还请老夫人早些回房歇息。”
荣国夫人还想说什么,武敏之手抚额头,蹙眉道:“孙儿头痛得厉害,恐不能陪老夫人了。请老夫人容孙儿先行告退。”
荣国夫人一听这话便慌了,问长问短絮叨了半日,又一迭声要遣人去叫乔太医,武敏之不肯,咬定自己只是太过疲累,如今只想早点歇息。
荣国夫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得罢了。却坚持携了他的手,将他送回了房中,又仔细叮嘱了婢仆一番,要他们好生伺候,方才离开。
武敏之是真的头痛,闭着双眼,思维却活跃得很。皇后与荣国夫人的那些话,纷乱地在脑子里进进出出。
他一会儿冷笑:故意说与我听的吧,当我是傻子么?
一会儿又茫然:那些话似乎有些道理,或许我真的错看了她?
一会儿又想:就算真是故意说与我听的,她身为皇后,自己不过是她的臣子,她如此这般,到底是一片苦心
他的脑子里似乎有无数个小人在交战,各说各话,各有各理,自己却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信哪一个。
到最后,他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终算赶跑了在脑子里混战的那些小人。
他倒了杯茶,浅啜了好几囗。
无论如何,娘离宫回府的时候,的确是好好的。这期间,她素未与外头的人接触。
皇后的那句诘问涌上心头。他闭上了眼睛,想起了两年前,圣人抱着月娘痛哭。他虽未发一语,可圣人的诘问,正是他心底的诘问。
的确,如皇后所言,若今次,娘是病在宫中,圣人会不会发出与皇后同样的诘问?自己呢?
他不知道答案。
他定定神,打起精神,命人去请了乔太医过来。与乔太医一番交谈后,他的心里更乱了。
送走了乔太医,他呆坐半晌,突然想起春四娘还等在后园子里,忙放下茶盏,提了盏灯笼,搌退了欲跟上来的婢仆,独自一人急急地向后园子方向走去。
魄渊迎上来,接过武敏之手中的灯笼,另一只手掀开了车帘。幽暗的烛光下,春四娘背靠车厢壁,怀抱月奴,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盹。
她的右脸上,银质面具泛着冷清的光。另半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凝脂般的脸颊上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月奴蜷缩着身子,呼噜呼噜地,睡得比她舒服多了。
武敏之眼神复杂,默默地看了她半日。
“咚”地一声,暗夜里听着分外响亮,是春四娘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车厢壁上。她哎呦一声,倒是痛醒了。只是还不是很清醒,一双妙目迷迷瞪瞪地望着武敏之,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聚拢。
她瞪圆了眼睛,似乎很是惊讶,又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眉头一皱,面色迷惑地从月娘肚子下抽出一只手,直直地向武敏之脸上摸来。
武敏之猝不及防,脸颊被她结结实实摸了一把。他眉头一皱,忙后退了两步。
“武如日,是你么?”春四娘梦幻般喃喃道。
她突然眼神一滞,醒过了神来,象被人扼住了脖子般“呃”了一声,苦了脸噘着嘴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不住,我睡迷糊了,认错了人。”她尴尬地解释道。
“四娘请下车,皇后已移驾回宫,家母”武敏之知她无心冒犯,所以并不计较,而是直奔主题。
他声音一哽,乔太医与他多年好友,说得坦率,母亲的病,是多年沉疴,因平时硬撑着所以看不出症状,延误了医治,如今虽然看着才发作,却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改。不过是因心愿未了而吊着一口气罢了。纵然如此,大限已至,不过这两日罢了。
“请四娘随我前来。”
春四娘抱起月奴,慌慌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