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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担山-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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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还没有那么弯,每次教自己练字时总是挺得笔直。

    这是花无烟最快乐的岁月,也是他最为怀念的岁月。

    多好的梦。

    可惜梦终究只是一场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再度昏迷半个时辰的花无烟睁开眼,没有再见到那双漆黑的眸子。目光能及之处,看到头顶上光洁如玉、雕刻着各种复杂纹路的石壁,手掌掌心一片冰凉,像是竹子搭建的木床,口鼻一呼一吸之间,草木的清新香气格外的熟悉。

    花无烟一阵错愕。心道:“还在梦中?”

    一阵清澈动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只不过这说话之人虽然声音甜脆,但是花无烟却一句也听不懂,即便是他精通北林粗硬的方言,拗口的蜀语,还有刚习来的古滇土话,女子的话语还是听得云山雾罩,而且她说的话韵脚僵硬,不像是中原人士说话那样委婉圆润。

    花无烟随声望去,只见屋中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女。

    少女约莫有十六七岁,发丝长短只是齐耳,绮丽的五官仿佛被老天精雕细琢过,柳眉如新月,皓齿配朱唇。她的穿着,和中原女子大不一样,全身只是裹了件皮衣,将躯干严实地包裹住,本就纤细的腰肢仿佛盈盈一握。四肢裸露在外,手长脚长,和脸上肤色一样,都是古铜色。

    少女站在那里,像是一只野性十足的小母豹。

    花无烟望着从未谋面过的少女,呆呆问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少女布满欣喜神色,长腿一迈,两步跨到花无烟床边,蹲下身子,说着叽里咕噜一大串让他听不懂的话。

    花无烟皱起眉头,用最纯正的官话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少女眨了眨眼,灿烂一笑,猛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能听懂。

    花无烟一字一顿问道:“你救了我?”

    少女摇了摇头,转而又开始噼里啪啦说着花无烟听不懂的话。

    花无烟挥手让她停住,思索一下,又问道:“是谁把我带到这里的?”

    少女眉开眼笑,边说边比划,又是一连串艰涩的天文飘来。

    花无烟没辙了,脑袋一歪,不再白费力气,分析着晕倒之前的来龙去脉。

    都师傅身死,自己又被玉氏四兄弟抓住,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的死局,恐怕鄂师傅当时拍马赶到,也无法从四兄弟手中救出自己。而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唯一有这身手的,恐怕就是深拓寺那位弹指间重伤来一尘的老和尚,但自己和老和尚交情没那么深,不会让他千里迢迢赶来营救自己。

    能是谁呢?

    思来想去,花无烟还是没有半点头绪,想到都师傅的离世,心中犹如刀绞,不争气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还在喋喋不休的少女突然安静下来,不知从哪掏出一块质地粗糙的麻布,在花无烟眼角轻轻擦拭,还语气温柔的劝慰着什么。

    “我救的你。”

    一句铿锵如金石的声音传来。

    花无烟望向门口,一位犹如猎户的黝黑男子站在那里,身体壮实,个头不高,比起身形高挑的少女来还要矮上半头,他就是在玉剑门大开杀戒的拓跋白石。

    花无烟仔细看了看他,并不相识,但对方将自己从虎口救出,恩同再造,连忙坐起身,抱拳诚恳道:“多谢前辈搭救。”

    拓跋白石重重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花无烟的致谢,只不过神情冷淡,僵硬的五官配着黑炭般的肤色,像极了娄家村装死人用的棺材板。

    花无烟心思活络,又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识人观相也有了一定火候,知道此人大概是面冷心热之辈,没计较他的话语淡漠。拱手再次谢过,问道:“多谢相救,在下还不知恩公名讳,还望告知一二,日后也好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棺材脸男子浓眉皱起,像是讨厌他的咬文嚼字,冷冷答道:“拓跋白石。”

    即便没有花无烟的询问,旁边的少女也热情似火地蹦出了几个字,好像是她的名字,在花无烟听来,有点像“宝年初音”。

    花无烟也不好冷落她,只能回应尴尬一笑。

    拓跋白石阴沉道:“你以后,住这里。”

    “多谢恩公。”花无烟思索一番,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只好在这里安顿下来,谋划下以后的打算。

    报仇当然是放在首位,但现在自己实力太弱,没有丝毫的可能性。玉剑门,还有那位执掌东花王朝的叔父,都是遥不可及的大山,想要报仇,为时尚早。

    拓跋白石指了指外面,沉声道:“都九江,在山脚。”

    花无烟又惊又喜!急冲冲问道:“我师傅还活着?!”

    可惜拓跋白石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埋在山脚。”

    花无烟凄苦一笑。

    是啊,自己亲眼见到师傅身死,又怎么可能还活在世间?即便有六道轮回缥缈不可见的传闻,但也只存在仙魔志异的书籍当中。

    死而复活,长生不老?

    在花无烟看来,就是骗人骗己。

    都九江的坟丘不难找,刚刚翻新出来的黄土明显比旁边土地颜色更深一些。花无烟见到师傅的阴宅有些寒酸,又加了些土放上去,显得更庄重一些。但再高大土包毕竟还是土包,与帝王将相精心雕琢的雄伟陵墓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花无烟跪坐在那黄土堆前,用手缓缓地抚摸着最上面那层浮土,轻声说道:“师傅,您从小把我抚养长大,我却没让您过上一天好日子,二蛋不孝。以前我老是拔您的胡子,到了下面,我拔您一根,还您两根,这次,二蛋绝不赖账。”

    “知道您生前爱吃我烤出来的山鸡,一会儿就去猎几只烤给您吃,放心,这次绝对不会那么咸了。其实以前啊,是怕您和鄂师傅来抢,所以我故意多洒了一些盐在上面,等骗过您二老了,我和妞妞才用水把盐给冲了。早知道啊,都孝敬给您了,也不至于您到死也没享了口福。”不断抽泣的花无烟说完,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的苦笑。

    花无烟将坟头用手拍的规整了一些,又低声喃喃道:“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圆或方,或阴或阳,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故静固志意,神归其舍,则威覆盛矣,威覆盛,则内实坚,内实坚,则莫当。

    是以圣人居天地之间,立身、御击、施教、扬声、明名也,必因事物之会,观天象之宜。”

    念完这几句艰涩的话,花无烟摇了摇脑袋,显摆道:“师傅,您从小教的那些,二蛋都记着,以前说背不下来,是逗您玩呢。你徒弟这么聪明,咋能背不会呢,其实就是想看看您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嘿嘿,您老气量大,不会托梦来踹二蛋吧。”

    花无烟去寻了块木牌,找黑炭妞借来刀子,削的方方正正,在上面刻着:“兴酣落笔憾五岳,诗成笑傲凌九江。”

    花无烟笑了笑:“师傅,咋样,这两句能糊弄人不?没给您老丢脸吧。”

    木牌正面,则刻着:“都九江之墓,不肖弟子花无烟泣立。”

    一抔黄土。

    一块木牌。

    再加上不起眼的小土包,这,便是一代帝师长眠之所了。

第四十三章 初音有初心() 
花无烟已经在白石峰生活了十余日,弄清了棺材脸拓跋白石和黑炭妞宝年初音原来父女,让他颇为惊讶。

    就中原来说,男者为尊,乃是一家之主,很少有子女不随父姓。除非有一点,那就是男方入赘女方家中,成为上门女婿,孩子才随母姓。

    花无烟不断猜测拓跋白石是不是吃软饭的家伙,但就那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模样,横看竖看都不招人待见,谁家的闺女能瞎了眼看上他?而且宝年音轮除了肤色跟拓跋白石一样,个头,长相,脾性,全都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实在是不像父女,让花无烟怀疑黑炭妞是不是捡来的。

    他的这幅小心思,如果被整个中原都闻风丧胆拓跋白石知道后

    闲云小阴天。

    满山的苍翠形成浓郁的墨绿,凛冽的山风略带凉意。

    宝年音轮坐在一棵离地丈余的大树上,纤柔的身体懒散地斜靠着树干,长腿悠闲的轻轻晃动,不断往口里递着山楂,将那小嘴涂抹的更加红润。

    拓跋白石这位罗婺人神子只有一位爱女,所以宝年音轮如果细算起来,比起中原四大王朝的公主来说,还要尊崇几分。毕竟哪个王朝没有十来个公主,郡主就更加多了,而整个八千大山,几百万罗婺人,只有她这么一位神子之女,尊贵程度不言而喻。

    黑炭妞边吃边问道:“中原女子都长得什么样?漂亮吗?”

    花无烟脑袋枕着双手,躺在一块足有万斤的平坦大石上,眸子盯着天上阴云。比起前些日子,他脸上的哀容倒是减轻不少。

    听到少女的话后,他淡淡答道:“长什么样的都有,漂亮的不多。”

    花无烟对语言有着特殊的天分,和宝年音轮混迹了十几天后,已经能大概听懂她拗口的俚语,也能模仿独特的发音韵脚,沟通已经不成问题,也能聊些不太生涩的话题。

    宝年初音指了指自己鼻尖,轻笑道:“和我一样漂亮吗?”

    花无烟瞅了瞅身份比起中原四大王朝的长公主都不逞多让的黑炭妞,毫不留情打击道:“比你白。”

    “白?像你这样?”宝年初音挠了挠头耳边的黑发,纳闷道:“可是阿爹说黑了才好看啊,就像我一样。”

    花无烟撇了撇嘴,只能暗叹一声小丫头遇“爹”不淑了。

    世间女子大多还是以白为美,不然也不会流传下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样的赞美佳句。

    好在宝年初音除了皮肤黑点,五官长得倒是精致,身材也相当霸道。波涛汹涌的胸脯,比少妇还要壮阔几分,也不知再长大点以后,会有怎样的雄伟风景。

    宝年初音是个嘴上闲不住的少女,有些爱刨根问底的劲头,继续不依不饶问道:“我到底漂亮吗?”

    “漂亮。”

    花无烟发自肺腑答道。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于公于私,他都得拍着良心承认黑炭妞确实长得不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独特诱惑。

    宝年初音这下可高兴了,自己呵呵傻笑几下,浑圆的长腿来回晃荡,又引得一阵波涛滚滚。

    花无烟心神恍惚,并不是因为上面的旖旎景色,而是想起了那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她,过的好吗?

    想到妞妞亲眼目睹双亲惨遭杀害,恐怕比自己内心还要煎熬几分。会不会每天被噩梦惊醒?会不会每天活在仇恨之中?她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遇到灭门之灾,能撑得住吗?哎!

    想到这里,花无烟有些揪心。

    “花无烟,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三个字?而我和阿爹的名字是四个字?”宝年初音的嗓子清脆悦耳,没有愧对她名字中带个音字。

    “可能是每个地方风俗不一样吧”。花无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离奇而又深奥的问题,只好转移她的思绪,反问道:“那你爹为何叫拓跋白石,而你叫宝年初音呢?是不是你随你娘的姓氏?”

    宝年初音螓首低垂,神色瞬间黯淡下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娘。”

    “额对不起。”花无烟歉然道。

    “小时候我问过阿爹,娘在哪里,可是每次提到娘,阿爹都发火,不许我问。还有一次我问的急了,阿爹不理我了,跑出去一个月都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问了,怕娘没了,阿爹也不要我了。”宝年初音撅起小嘴,可怜兮兮。

    看到她泫然欲滴的模样,花无烟更是愧疚,想到都师傅所描述自己的双亲,心里泛起酸楚,叹息道:“你还好,有爹在你身边,但是我爹娘早就已经死了,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比你还惨。现在呢,都师傅也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宝年初音听到他的遭遇后抬起秀目,望着比她身世还要凄惨的少年,两位心情不佳的人久久没有出声。

    花无烟心智要比她成熟的多,首先打破寂静,指着连绵天际的群峰问道:“从这里到西风,有多少里路?”

    “不知道啊,我没出去过,西风是哪里?”宝年初音脸上尽是茫然。

    “没出去过?你长这么大,一直在这座山里?”花无烟讶然道。

    宝年初音心事来得快,去的也快,一颗山楂丢入口中,烦恼的心事就抛在脑后了,“小时候阿爹带我出去过一次,走了很远的路。见到的人,也都是和我们一样黑黑的,其实我和他们比起来还算白呢,当时我还认为自己不够黑,认为不够漂亮,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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