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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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来日的归程中,也每每思量。愈是想,便愈是心疑。
行径这般大胆怪异的女子,但凡见过一次,便绝无可能忘记。
可他翻遍记忆,也寻不出见过那样一双眼。他能笃定,若是见过,他绝无可能不记得。
却没想到,他真是见过。
只是那一夜却是惊鸿一瞥,并未正面对视。那女子一直躲在路夜白身后,未曾同他对视。结果,他只依稀记得那那女人有一双大眼,却并未细看仔细。
而今听布罗一说,他心中便通透雪亮!
这天下,哪里还能有第二个那般大胆恶劣的女子?
他之所以这般确定,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他曾经派人收集的资料中,记录了北将军府夫妻和离之事。其中提及过一条,便是北将军府的老夫人杖责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致残,少夫人当夜便忿然离去,随后不知所踪。
前后一联系,他如何还能猜不出那四儿姑娘的身份!而这一通透,许多事儿便能解释通了。他自然也明白了那女人对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布罗呆了半晌,眼前闪现出那四儿姑娘当门娉婷而立的模样,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主子,会不会错了?那北将军府少夫人的容貌极为怪异……”
荣烈瞥他一眼,“你可记得她的模样?”
布罗一怔,细细回想,这才发现自己真对那北将军少夫人的容貌印象模糊得几乎可算是全无印象。
遂呐呐无语,只能摇首。
荣烈对布罗的反应毫无意外,斜斜看了他一眼,“既是记不得,又何敢说不是?”
布罗怔了怔,不知该如何表述,“那四儿姑娘的言行……纳兰侯府的小姐怎会同村妇……”断续说了两句,又顿住。
他原本想说纳兰侯府的小姐如何会那般粗鲁的同村妇为一锅鸡汤吵架,可转瞬又想起雪夜中,明思那一转身的风华——那样的优雅韵律……连他都……绝非普通村妇所能有,念及此,便又一怔,不能确定了。
荣烈瞟他一眼,朱唇轻勾,“想什么呢?”
布罗面上微赧,嗫嗫道,“属下还是觉着有些怪——怎么能,怎么能是同一人 ?'…'”
荣烈此际心情大好,轻笑一声,又抛出一句,让布罗瞬间呆滞。
“你可还记得上回在那白玉楼外,你着了道儿?”荣烈意态慵懒,唇边笑意隐隐,“咱们以为的江湖女子——便是她!”
什么叫你着了道儿?好像那回着道儿了不止他一人吧?真要论起来,他貌似……还是着得浅的那个……
那一回,王爷可是忍了六个时辰,才缓过气来……
布罗嘴角抽了抽,对荣烈的措辞很是有些无语。当然,也只能腹诽,他可没胆子说出来。
不过,这消息委实有些惊人,腹诽过后的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主子……你怎知道?”
荣烈面色霎时一僵,下一刻,一记眼刀“唰”地飞来,“说给你听,听着就是,问那么多废话作甚?”
布罗一噤,咳了咳,心里也猜到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赶紧转过话头,“主子那玉佩——?”
荣烈回身,在座位上坐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在她那儿。”
布罗蹙了蹙眉,荣烈斜睨他一眼,淡淡而笑,“怕什么?此女虽奸猾诡计,却是怕死的紧。取我玉佩,定是有所求。那玉佩她若识得用途,早就趁我不备取走,又何必同我谈判。勿须担心,不需多久时日,她自会送上门来。”
布罗虽轻轻颔首,面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沉思片刻,他忽道惊疑,“主子,你说她在那大雪山——可是为了那秋池?”
荣烈垂眸须臾,淡淡道,“许是,许不是。”
这个女子的怪异处,为他生平之仅见。无论性格言行,皆是诸多奇异不同,如今接触愈多,反倒觉得愈是难以看清。不过,她那夜说是到此是为寻药,那言辞间却不似说谎。
布罗心中一急,“主子,不如属下去走一遭,将那玉佩取回。”
荣烈轻轻勾唇,“你以为她还会在那儿等咱们么?”顿了顿,长腿一伸,勾唇懒懒,“急什么?要出事儿,此刻也是晚了。且等着吧,她会来的。”
他这玉佩之用,也只少数人才知。再说,就算知晓功用,如今非战时,黑甲军就在他眼皮底下,就算有玉佩,也不可能从他眼皮下面调动他的人马。
何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对他应该是真有所求,并非谎言所欺。
至于秋池,他更不在意。
折断了羽翼的老鹰,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让皇兄多挪些注意力到他处,他的日子便能更自在些。
再则——如今的他,也需要时间来好生想想,是否还要坚持原来的打算……
沉默间,布罗又忽地想起,试探着问,“主子,那晴容郡主那边……?”
荣烈闻言垂眸,片刻后,语声淡然,“日后,不必再理会。”
布罗不由一怔,望着荣烈近似完美的侧面轮廓,渐渐地,似若有所思。
这回从雪山归来,虽是受了伤,但主子的心情——却好似好了不少……
~~~~~~~~~~~~~~~~~~~~~~~~~~~我是分割线~~~~~~~~~~~~~~~~~~~~~~~~~~~~~~~~~~时光倒回到荣烈离开那夜。
明思回转屋内,看着荣烈那队人马离去,心下微微松气。
帽儿却还有些不放心,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悄悄出去走了一遭,见那群人确是下了山,才安心返回。
回到屋中笑嘻嘻同明思说了之后,两人便准备回房歇息。
就在两人转身之际,对面的房门却打开了。
两人听得声响一愣,转过身来,却见秋池站在门前,眸色深沉地定定望着明思,“你为何要救他?”
帽儿呆了呆,瞪大了眼,“将军,你记起来了?”
明思轻轻垂眸,语声淡淡,“他从未忘记,又何来记起来之说?”
从未忘记?
帽儿更是一呆,愣愣地看了看两人,嘴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明思淡淡一笑,偏首看向帽儿,柔声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帽儿咬了咬唇,偷觑了秋池一眼,朝明思轻轻颔了颔首,转身进了房间。
堂屋中只得一张八仙桌,几根长条凳围在桌边,陈设简单,故而也空旷。
此刻,屋中并未点烛火,只虚掩的前门缝隙中,漏进一片雪光和些许薄淡的月色。这些许的光亮浅浅洒在屋内的黄土地面上,更显出几分清冷寂寥。
隔着地面上的这抹斜长的寂冷银辉,两人的目光静静相对,却是两厢默然。
半晌之后,秋池先垂了眸,“你早就知道了?”
明思轻轻笑了笑,语声平静无波,“从你醒来的第一眼。”
真是失去记忆的人,目光中又何来那许多的情绪?
可他既不愿相认,她又何必强逼。
秋池惊愣抬眸,神情怔忪,须臾,垂下眼帘,自嘲般一笑,“为何不问我?”
“不是不问,只是想等你自己说。”明思抬眸,眸色一片清澈晶莹,“你该知道——我想些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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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得知消息
(二更)
秋池没有抬起眼帘,只是默然。
幽暗中,那修长的身影却蓦地显出些孤寂的凄凉。
明思只觉心中一颤,连竭力控制的语声也低微的轻颤起来,“一衣带水向山阴……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秋池身形忽地一僵,心中苦笑沉痛。
原来是“一衣带水向山阴”?
原来是这个!
山南水北为阴!这“向山阴”便是向南之意,指的是西胡有南征之心。
而一衣带水——西胡和麓郡则是一水相隔……
他闭上眼,只觉心房揪扯难言,说是痛,却有不是,却比痛更难受百倍。
明思唇色已经有些发白,她挪动一步上前,眼巴巴地看着秋池,语声却是颤栗,“好,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你只告诉我,蓝彩在哪儿?她可是回大京了?”
秋池缓缓地睁开眼,“包不同战死千丈坳……”
明思蓦然一惊,眸光几颤,她只觉心房阵阵紧缩,唇动了数次,才低低问出了口,“蓝彩呢?蓝彩……去哪里了?”
她定定地,祈盼地望着秋池,眸光晶莹惊亮,只是不住的颤动着,就那样一霎不霎地望着秋池。
秋池说不出话来,面容上是最深切的沉痛之色,眸光深邃不见底,满满都是凄凉。
过了好半晌,明思都未转开目光,也未再开口相问。
朦胧的室内,只剩门缝泻入的那抹雪光和月光混合而成的清辉,长长地,斜斜地,阻隔在两人之间。
近在咫尺,却恍若星河耿耿,遥遥不可及。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许久,秋池的声音才响起,“包不同战死千丈坳,蓝彩去千丈坳寻他……自尽于前!”
对面的房门“哗啦”一声推开,帽儿红着眼冲出来,用力的推搡着秋池,豆大的眼泪颗颗滚下,“你胡说!你胡说!你骗人,蓝彩怎么会死?蓝彩她怎么会死?你骗人,你骗……”
说到最后,却是哽咽,不能成言。
秋池未有言语,眼角却有泪光,没有反抗帽儿的无礼,只用一双星眸定定地看着明思。
明思已然呆怔。
虽然在秋池装失忆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
可是,此刻,真真切切的听到,还是觉得恍若如梦。
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她却无觉,只是呆呆地喃喃轻声似自语,“蓝彩,你好狠心……你好狠心……没了包不同,你还有我啊……上回,你还问我,可会相见?我都说了,会的,会的……怎么就不能见了呢?怎么就见不到了呢?没了包不同,小姐给你寻更好的,寻更好的,不好么?”
她的身子僵直,肩上的蓝花袄子什么什么掉下去,她也不知。就那样稍稍歪斜着,僵直的站着。面色一片怔忪呆愣,低低自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嫁的,我不该让她嫁……都是我的错……明知她是个死心眼,我该把她留在身边的……“两行泪,不停歇,却也无觉地淌着。
帽儿也呆住,转头看着明思只知道流泪,却也说不出话。
秋池只觉心如刀绞,一把推开手还揪住他前襟的帽儿,大步走上前,用力握住明思的肩膀,“蓝彩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你再伤心,她也回不来了!她是甘愿的,她——”
明思猛然推开他,只一瞬,又泪流满面冲上前捶打他的胸口,痛哭哽咽着,“你还我蓝彩!你还我蓝彩!你……还我蓝彩……”
秋池心痛难熬,用力一把将明思揽入怀中,紧紧抱住,眼角却是泪落,“他们都是笑着去的,包不同是,蓝彩也是。你莫要难过了!蓝彩她不后悔,她是甘愿的!你别再伤心了——蓝彩还有一个儿子,她送回了大京,在方师长那里……”
明思身形一顿,止住了哭声,“蓝彩有孩子?”
抬眸起来,清澈的眸光浸润在水光中,分外惹人心怜。
秋池吸了口气,用力点头,“是个儿子,眼下应该四个月了。”
明思深深呼吸了一口,挣脱出秋池的臂膀,退后一步,用衣袖将脸上泪痕抹了抹。帽儿抽噎着捡起地上棉袄给明思披上。
屋内只剩帽儿低低地哽咽声。
明思垂着眼眸,任凭帽儿动作,好半晌,她才轻轻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秋池僵了僵,却未说话。
明思低低一笑,“若不是你见我救了那睿亲王,你是不打算同我相认的吧?”
秋池依旧沉默。
明思又道,“我救那人……原本是为了包不同。我想着,他若是被捉了,我能替蓝彩去救他。我知道蓝彩,她是个死心眼。她早就说过的……我知道,若是包不同有事,蓝彩多半也不活不了……我知道的……可我没想到,这仗会这么快,我没想到,包不同会死得这么早。我以为,我有时间的。等避过了几年,我就可以去寻她。我们还在一起……”说着,她又闭了闭眼,“你们男人打打杀杀,争来抢去,苦的,却永远都是女人。不爱,是苦,爱上了,就更苦。是我的错,滢娘早就同我说了。男人的心太大,太重,装的东西太多。包不同是好男人,可是他太忠心。就算你要他去死,他也会去。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让蓝彩嫁给他呢?”
明思闭着眼,没有看到在她说最后两句时,秋池忽地变得苍白僵硬的面色。
说完这一大段,明思缓缓睁开眼,“你也是一个死心眼。如今,不肯同我相认,想必心里也是有打算。而今,我也没有资格改变你的主意。可是,我要说,不要再有悲剧了。多打一天的仗,就多一个包不同,多一个蓝彩。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其实都一样。帝王将相,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日后留下的,也不过的寥寥几字和后人口中闲暇时的数句谈资罢了。为何不好好活?趁自己的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