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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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看着两人,忽地轻蔑一笑,“西胡蛮夷!”
荣俊荣烈两人身后的带刀侍卫一听,便怒目相向,把刀欲上。
荣烈抬手止住,目光在殿中徐徐一扫,最后,看向玉兰挑眉一笑,“都死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这个女人他是见过的,资料也清楚,是司马陵身边一等一的红人。
荣烈瞟了一眼后面的内殿门,没有再说话。
玉兰冷冷地看着他,垂了垂眸,复抬起,定定看着他们二人,“陛下、皇后娘娘、殿下、侧妃娘娘,还有茹夫人都在里面——太后也自尽在慈宁宫,你们要如何处置?”
这问的处置的意思,自然是说如何处置他们的遗骸。
荣烈淡淡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荣俊。
荣俊温文尔雅的一笑,提步上前,“你不是说我们都是西胡蛮夷么?怎还问我们这个?”顿住,又抿唇笑了笑,眸光柔和似劝导,“这位姑娘,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身后百年,谁还记得?这人啊,就该及时行乐,死了一闭眼,就啥都没——”
说到此处,忽地顿住,轻垂了下眼帘,才又抬眸笑道,“好了,你也不必担心——好歹是皇族,孤会奏请父皇,尽量给他们个脸面的。”
玉兰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也知如今能得到的也就这话了。垂眸笑了笑,转身走向侧门,忽地加速,朝红漆的立柱撞了过去——血花四溅,她唇边露出了一抹飘忽笑意,缓缓地顺着柱子,倒了下去。
荣俊转开眼,摇了摇首,“来人,开门!”
身后的人上前,将内殿的门撞开。
只见里面火光熊熊,火舌吞吐间,只见殿内整整齐齐的摆着五具尸骸,身上已经燃起了火舌,但细看之下,依稀还能辨出男女和各自身份。
荣俊瞥了一眼,退开,“灭火,把人移出来!”
数人上前,将几具烧得漆黑遗体灭了火,搬了出来。
荣烈招了招手,数个灯笼火把涌进,又有侍卫带了数个宫人进来辨认。
宫人们不忍相看,强忍着看了几眼,将几具尸体身份道出,又有宫人忍不住抽泣,“皇后让奴才们走后,就将殿门关了……没人再出来了……”
荣俊转身笑看荣烈,“十七叔,怎么看?”
荣烈垂眸,淡淡道,“还能怎么看?”
荣俊呵呵一笑,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咱们逛逛去。”想了想,“不如去司马陵那小儿的宫里看看去——你不是爱字画么?听说这位太子爷跟你是同好。”
荣烈可有可无地笑了笑,斜看他一眼,“你自个儿想淘宝贝,倒借我的名头。”
说归说,还是跟着提步走了。
在宫人引领下,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仁和宫。
四散的宫人已经被西胡兵士押看起来,瑟缩的缩在墙边,有的面前还摆着一个古玩摆设,金器等等。
两人扫了一眼,便直接朝内走,到了太子寝殿跟前,引路的宫人怯怯道,“这便是殿下寝殿。”
两人对视一眼,抬步便行。
在寝殿内逛了一圈,两人索然无味的四处看了看,便朝书房行去。
到了门口,荣俊便皱了皱眉,“怎么好大的腥味儿?”
说着,低头一看,原来一路都的蜿蜒的血迹,因是夜间,持灯笼的侍卫在前后,他们只顾着看,也未注意脚下。此刻,连他的马靴底也沾了些。
门是虚掩,荣烈抬脚一推,便开了。他的靴底却是干干净净。
荣俊嘴角抽了抽,不满地看了荣烈一眼,“十七叔,你可不厚道。”
荣烈挑了挑眉梢,看他一眼,“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你就记住了。这走路,就得看路。”
说完便抬眼朝门内望去,门内倒是通亮一片——只见门前不远处,是一大滩已经变黑的血迹,却还未完全凝固。
荣俊嫌恶地看了一眼,这样他如何能进去看,遂吩咐道,“来人,给孤把这儿弄干净些!”
一炷香后,清理干净了,两人才迈步而入。
荣俊走到博古架边,目光一一扫过,轻声一笑,“倒还真是些好玩意儿!”
荣烈站在屋中目光四下淡淡一扫,忽地顿住,定在了书案对面的墙上。荣俊被他神色一引,走了过来,“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荣烈淡淡一笑,“这鹰还画得不错。”
“哦,我也看看——”荣俊笑了笑,走到跟前,他知荣烈眼界高,轻易不赞人,闻言也起了好奇心,站定抬眼望去——一看之下,却是眼角一跳,蓦地一愣!
荣烈听得他说了半句,未见下文,转首一看,只见荣俊的神情却有些奇异,不由失笑,“怎么了?即便我说好,你也不用这般吧?”
荣俊回过神,神色瞬间恢复,呵呵一笑,上前将那画儿取下,回转过来,“十七叔,这画儿怎没落款?”
荣烈瞥了一眼,“这字儿是那司马陵的——这画儿么,倒不似他的笔法。”
荣俊垂了垂眸,忽地抬首笑道,“这画儿有些意思,十七叔不如……”
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却是明显。
荣烈看了上面司马陵的题诗一眼,眼底讽色闪过,“你要就拿去吧。”
荣俊笑了笑,将画儿递给一旁的侍卫,看向荣烈,“那十七叔就再看看,我出去转转。”
荣烈轻轻颔首,荣俊便转身出去了。
在室内又看了一圈,荣烈无趣,便准备转身,脚步一动,却踢到了一个卷轴。
低头一看,似乎是一副字幅。
布罗和沙鲁此刻也站在书房门前,见荣烈将那卷轴踢了踢,似想翻开。布罗赶紧走了进来,将那卷轴拾起,在荣烈面前展开。
看得上面字迹,荣烈神情一怔,浮起了几分熟悉感。
布罗见荣烈神色,也探首看去,边看便读,“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读完后,抬首起来,“主子,这字儿怎么有些眼熟啊?”
荣烈眸光一闪,倏地变幻片刻,唇边慢慢浮起了一丝带了三分趣味儿的笑意。
瞥了布罗一眼,也未说明,只淡淡两字便转身提步,“带走。”
河灯?小令?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倒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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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黄泉碧落(一更求粉)
岁月有情还无情,流光最易把人抛。
日月如梭,转眼间,离大京城破的那个血色夜晚又是半年之遥了。
在这半年间,上演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悲。
半年前,西胡二十七万大军借助麓郡襄城王府的掩护,从大汉西边尖刀插进,直入大汉心房,只用了七日时间,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下大京城。
同夜,攻破宫城。
司马皇室嫡系皇亲尽皆自尽殉国,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而后,西胡太子坐镇大京城。睿亲王荣烈分军八万大军北上,与镇守西胡王庭的右柱国刚察的十七万大军,呈夹击之势。将北府军的二十五万大军,紧紧包围,几头分击。
北府军虽骁勇善战,可兵将们闻听大京城破,陛下太子皆殉国的消息后,皆是痛哭不已,士气终究大伤。
几个月下来,士气敌涨我消,尤其听闻东南西三府在第三月就尽皆降顺的消息后,逃兵也愈来愈多。
战事进展到这年十一月,除了东南两地还有少数的郡县在殊死顽抗后,大汉广袤的版图,已经十之七八落入了西胡掌握。
到了十二月,东南两地仅余的郡县也全数被攻破,纳入西胡版图。
最后,只剩下苍郡北府军还有仅剩的三万人马在北府将军秋池的率领下游击突围。
士气低迷又缺粮少衣,这支大汉仅剩的残军在坚持了二十多日后,终于被睿亲王和刚擦堵在了苍郡南部的千丈坳中。
这批兵将虽是士气低迷,但能留下来的却都是死忠之辈,三万人对抗十几万大军,足足坚持了五天五夜。到了最后,整个千丈坳都找不到一块原来颜色的地面,全是红色。血红的红色。
西胡皇帝荣安虽下了严令不可伤大汉百姓,但对于这样的死忠兵将,却只有一个字——杀!
他深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对大汉百姓手软怀柔,对司马皇室和嫡系兵部死忠却奉行的斩草除根之策。
故而,在这几月中。除了宫城中的司马皇族嫡系,左柱国温多尔受命南下东去后,将司马皇室这最近三代内分封出去的庶出皇子皇孙。也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北府军,那就更勿须多言。
四十多年的切齿之辱,今日一朝偿还,岂会心软?
五天五夜杀红了天,这支北府军的精锐虽有孤勇,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弹尽粮绝之下。苦苦支撑到最后一刻——全军覆灭……
最后,清点战场都足足花了半月的时间。
全是血,全是断肢残骸,最后的时刻,北府军采取的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许多西胡兵士都是和北府军兵士死死地抱在一块,死在了一起。
还好的是,时正冬寒,大雪纷分,不至于腐臭难闻。
半月后,战场清理完成——没有找到北府将军秋池的尸体。却只找到了他手下的第一猛将兼副将包不同的遗骸。
在清理遗骸时,还发生一件事儿。
那样的场景,在场的许多西胡兵士到老都不曾忘记。
那日正是大雪,是这最后一场仗开战到结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从天不见亮就开始下,只不到一个时辰,地上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打扫战场的西胡兵士心中直骂娘,这样大的雪,又得多费劲儿了!
天色刚刚放亮。千丈坳外便行来一个人影,兵士们放下手中的各种工具,好奇的看去。
走得近了,才看仔细。那是一个女人。
身形高挑,肤色白皙秀美,穿着一身大红彩绣的裙褂,头上戴着精美的钗饰,打扮十分整齐,面容十分平静婉约,就朝着这全是残肢死尸的千丈坳款款行来。
她举着一把油纸伞,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似闲庭散步般走来。步伐不快也不慢,眼神从容而淡定。从她的神情看,好像把这狰狞可怖的战场,当做了自家的后花园来散步一般。
惊愕的西胡兵士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她穿的不是大汉新娘子的打扮么?”
那女子走到他们跟前,微微福身一礼后,盈盈浅笑的望着他们,“我是来寻我家夫君的。”
那兵士噎了噎,转首望了一眼死尸遍布的战场,说不出话,另一个年长些的兵士开口道,“这里人太多,只怕是不好寻。”
态度还是温和的,虽知这女子的夫君定然是北府军的兵将,可西胡人看不起懦夫,却对勇士还是敬佩景仰的。
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计较太多。
将军百战死,今日是别人躺在这儿,来日若再有战,说不定躺在这里就是自己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不,你们都认得他的——我的夫君是包不同。”
周围围过来的兵士一听,神情皆惊愣,这个女子竟然是包不同的妻子?
那个身中八刀十一箭,断了一只手还不曾倒下,最后大笑而亡的包不同?
眼神霎时变化,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几分肃然敬意。
包不同是上头上了名号的北府军重要人物,他的遗骸是最先发现,已经收捡在了一边。
众兵士没有说话,只将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到一边搭好的棚下——一边是西胡的兵将,一边是北府军上头点过名的人物。
那个女人朝他们笑了笑,道了声多谢,就顺着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去了。
到了棚下,她似乎没有找,就心有灵犀般朝着最东边去了。
最东边的第一位,正是包不同的遗骸。
可是,几乎是面目全非。
西胡兵士们互相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挪动步子跟了过去。
到了棚子外,只见那个女子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帕,在旁边抓了一把雪搓着浸湿,然后细细地替那具满面血污的尸体擦面,擦脖子、擦手、擦头发。最后还除了靴袜子,替他擦脚。
尸体僵硬,靴子冻在了一起,除不下来。她却似早有预料,从包袱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将那靴子袜子全剪开。
擦干净脚,她又用剪刀将他破烂脏污的戎装剪开。脱下。
*裸的僵硬身体呈现她的面前,身后是密密的西胡兵士,她却神态自然自若之极。用绢布细细替他每一分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羞涩。甚至,那眸光,从始至终都带着柔和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