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阙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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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冰月姐姐都知道了……”
“我岂有不知之理。照理,聚忠是不应该把朝堂上的事情告诉我的,但是那件事情跟你有关,所以他也就不得不说了。”
“不瞒姐姐,玄烨还因为这件事情跟我吵了一架。”芳儿淡淡地说道,“事后,他也总是处处避着我……两个人就一直僵在那。”
“玄烨一向都是沉得出气的人,没想到在这事儿上却自己先乱了阵脚。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不是说关心则乱嘛。”在来找芳儿之前,冰月已经先去见了玄烨,从他的话语中,她倒是听出了悔意,可不知为何,就是犟在那里,不肯向芳儿认个错。所以她只好来替两个人做和事老了,“夫妻哪来的隔夜仇,你们两个斗斗嘴闹闹小脾气也就算了,如果因此而伤了和气就划不来了。”
“我与卓拉已经十年未见,就算以前有再深的情谊,也早就已经被时光冲淡了。他却拿朝堂上受得气来羞辱我……”芳儿道,“我都已经在怀疑他是真的太在乎我了才会这样,还是只是借题发挥罢了……”或许,他早已对她倦怠,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用来推开自己的幌子罢了。
冰月听得芳儿的话中已透出隐隐地绝望来,心中不免一惊:“我虽不知玄烨那日对你说了什么狠话,但是我一直认定他是一个痴心之人,定不会这样负你的。”
芳儿摇摇头,道:“这事不说也罢,就看天意吧。它让我们散,我们就散。”
“芳儿!”冰月急急地唤道,“你这说的又是什么傻话!”
“这件事发生以来,我把所有可能的诱因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我一直疑心是三叔在前朝做了什么不当的事情,才会引来他的勃然大怒。所以我想从我额娘口中探知点什么,岂料她只说卓拉,不言其他,这让我更加怀疑了。”玄烨处事极为冷静,他会把后路想的透彻之后,才会做决定。他那一句伤人的话,像是在心中积了许久,那日正好她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这样怨恨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吞了一般。
“你是说错不在那个蒙古小王子?”冰月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却又说不上来。”
第五十八话 美酒不解少年忧(中)
正在这时,清雨进来提醒她们是时候该动身去咸福宫了。
女眷们在去慈宁宫赴宴前,先得去咸福宫看望新生的小阿哥。
这种日子,无非是大家脸上堆出笑容来,朝着那个有喜事的人道着恭喜。笑得久了,脸皮都麻木了。
上次程瑞满月,芳儿将自己的长命锁送给了他,虽算不得贵重,但是这份心意却比寻常来的珍贵;这次承庆满月,她送礼也不好含糊。
冰月附在芳儿耳边道:“你看,这次大家都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芳儿笑道:“可不是。这样一来你我的礼物就被比下来了。”
近来,纳兰容歆的叔父在前朝很受少年皇帝的器重,容歆自己也争气,一举生下小阿哥,这前后都是大喜的事,稍稍有点洞察力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朝他们靠拢。
承庆虽已足月,大底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吃尽了苦头,长得却是异常的纤弱,比起承祜那会儿壮实的模样,芳儿不经心生怜惜。
这会儿是由容歆抱着承庆的,她见芳儿进来,也不好再坐着,笑嘻嘻地迎上去,道:“承庆,快向你皇额娘行礼。”
芳儿笑道:“今儿他是寿星,这礼可免,可免。”说着,也忍不住去捏捏他软乎乎的小手。
众人纷纷向皇后行礼。
芳儿道:“各位妹妹,福晋,格格不必拘礼,随意便好。”
“承庆,今日皇额娘送你四个人做礼物可好?”众人眼巴巴地都想知道皇后会送怎样的礼,只是没想到却要送人。这紫禁城难道还会缺使唤的人不成?
“我送的这四个人名唤:筠管,玄玉,云肪,石田。”芳儿笑道,“容歆妹妹,可要我现在就将他们领上来?”
容歆也是一阵纳闷,只得点了点头。那边的冰月已经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
清雨呈上来一个不大的盒子,如果这里真的要装人,也只能装下他们的卖身契。清雨缓缓打开了盒子,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汉人甚是看重文房四宝,文人墨客对其的爱惜之情无以言表。只得将一片倾慕之情化作这一个个传神的名字,赋予他们生命和灵气。我希望筠管,玄玉,云肪,石田能伴承庆左右,给他智慧,给他文采,给他取之不尽的灵气。”芳儿道。
容歆对汉人的东西不甚了解,听芳儿这样讲述,方才了解个大概,笑道:“我代承庆谢过皇后娘娘了。”说罢,盈盈地拜了下去。
芳儿虚扶一把,道:“妹妹喜(…提供下载)欢就好。”
葛璐岱笑道:“文房四宝的名字取得虽好,但是妹妹细细想来,这墨的别称取得似有不妥。”
芳儿这才想起玄玉与玄烨的名字犯了忌讳,笑着回道:“此轩非彼玄。这是轩玉,车干轩。这块玉原是我阿玛的一位老友送的,这位老友喜(…提供下载)欢收集各种墨,也喜(…提供下载)欢给他的那些宝贝取一些好听的名字。而他的书房叫做逸轩斋,所以他的宝贝都是轩字辈的。都怪我咬字不清,才会引起妹妹的误解。”说着略带歉意地看了葛璐岱一眼。
葛璐岱笑道:“只怪妹妹多心了。”
去慈宁宫的路上,冰月拉着芳儿,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若真的说那块墨叫做“轩玉”也是没有错的。
当日,她被选为后,下了诏书以后,就得学习各种礼仪,其中书法的训练便是其中一项。芳儿虽不善舞文弄墨,但是在家人的熏陶下还是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但是说归说,写出来的字就不像样了。
家里人想出各种办法在短时期内,让她的书法有所精进。她爷爷,阿玛,还有叔叔们除了到处寻找名家来索府给她提点之外,也在四处张罗着给她收集文房四宝的珍品,以唤起她学习的兴趣。
逸轩斋是他登基以后在宫外置的一座小小的府邸,以他的书房来命名。他喜(…提供下载)欢收集文房四宝,对墨更是情有独钟,随即将徽州的贡品徽墨经她阿玛之手赠给了她。
只是当年这般纯情竟落到如此田地。
今日的主角是容歆和她的承庆,所以他们就坐到了玄烨的左手边。芳儿原想远远的躲开的,只是碍于皇后这个身份,不得已才在玄烨的右侧坐下。
玄烨原是带着笑容的,但是见到芳儿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没了踪影。
“皇上万福。”芳儿走进,福身。
他没有让她平身,只是笑道:“是皇后万福啊,几日不见,皇后倒是丰腴不少啊。”她虽低着头,但是脸上的红晕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芳儿心中怒道:岂有此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轻薄!可恶至极!
他像是看够了她窘迫的模样,幽幽道:“免礼吧。”转而面向容歆道:“容歆,你可喜(…提供下载)欢朕送给承庆的礼物?”
容歆原是没有心机的人,玄烨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皇上送的礼,容歆自然喜(…提供下载)欢。皇上的礼物虽然贵重,却不及皇后姐姐那份来的用心。”
他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正盯着碟子发呆的芳儿,问道:“此话怎讲?”
“皇后姐姐送了四个人给承庆。”容歆笑道,“至于是哪四个人,皇上就亲自问一问皇后姐姐吧。”
芳儿这才缓缓的抬头,正好撞见了裕亲王携着福晋前来。
福全正欲行大礼,被玄烨及时制止,道:“此乃家宴,皇兄随意就好。”
原来是裕亲王的福晋西鲁特额尔瑾怀了身孕,所以才姗姗来迟。
“微臣愚钝,额尔瑾在几天前就说自己胃口不好,但是臣只是疑心她是不是生病了,今日方才知道原来是有喜了,真是惭愧惭愧。”福全初为人父,自然是喜上眉头,只是羞得额尔瑾一张笑脸绯红绯红的。
玄烨笑道:“第一次都是这样。芳儿怀上承祜那会儿,朕见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也疑心她生病了。”
那会儿虽距离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已有好些时日,但是,从此以后就在他的心里烙下了病根。只要芳儿已有头疼脑热,甚至有时候干咳两声都会招来他的“龙颜大变”。
芳儿听他如是说,一阵暖意在心中荡漾开来,但是玄烨这样说怕是会得罪别人,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玄烨的手臂。他回神,自知失言,也不急着纠正,只是笑道:“皇兄入座吧。”
这时桂嬷嬷抱着承祜过来了,芳儿起身从桂嬷嬷的怀抱中接过小承祜,走到太皇太后跟前道:“老祖宗,承祜这孩子贪睡,到现在还睡眼朦胧呢。”太皇太后除下护甲,抚了抚承祜的小脸,脸上一片宠溺。
芳儿抱着承祜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原想将他交给奶娘抱,怎料小家伙两只小手使劲拽着芳儿的衣服,不愿离开,那表情,仿佛芳儿在坚持一下,就要放声大哭。
芳儿无可奈何,捏了一把他的小脸:“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容歆笑道:“承庆还这样小,我在咸福宫才抱了他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承祜这样粘着姐姐,姐姐一定很辛苦吧。”
芳儿正想回答,岂料玄烨接过了话:“累的话,我来抱。”
芳儿还没反应过来,玄烨已从她的手中接过了承祜。可怜的小承祜和她的皇额娘一样,只是睁大了眼睛,弱弱地望着眼前的那个人。
席后,大家又在慈宁宫里拒了聚,聊了一会儿家常。
额尔瑾是爱新觉罗家新进门的媳妇,自然会受到许多关注。芳儿得空,拉着额尔瑾问道:“蒙古的小王子卓拉在府上住了多久?”
额尔瑾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响才道:“卓拉王子并未来过王府。”
芳儿“哦”了一声,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第五十九话 美酒不解少年忧(下)
回家途中,额尔瑾将刚才芳儿问她的话告诉了福全。福全一拍脑门,露出一副懊恼的神色,急道:“你先回府。我现在必须得回宫一趟。”
额尔瑾是个懂事的姑娘,见他这般着急,知道他应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温顺地点了点头。
福全匆匆赶到乾清宫,正好碰上当差的曹寅,便询问玄烨的去向。曹寅笑道:“皇上得了空就往坤宁宫去了。”福全的神色又暗了几分,道:“只怕皇上这次过去会碰一鼻子灰来。”“此话怎讲?”
福全面露愧色:“是我不好。我原想着芳……皇后娘娘碰到额尔瑾的机会不大,就没有把皇上交代下来的事情告诉额尔瑾。谁料今晚皇后娘娘偏偏问了……”
曹寅当真想仰天长叹一声,这两个冤家啊!但是他终究不敢,敛了敛神色,道:“王爷莫急,待我先去坤宁宫看看情况。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芳儿急匆匆地走在前头,后面穿着明黄色袍子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紧随其后。芳儿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而后在自己的床上坐定,从不断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她刚刚走得有多急。玄烨进屋后,腾出一只手来将门关上。
“前几天,看他还不是堵得得慌么,现在抱这么紧作甚?”芳儿赌气道。
玄烨傻笑,不做声。
“你就不怕惹一身腥!”芳儿却不想作罢。
承祜似乎感知到父母是在为自己的事情争吵,在玄烨的怀中不安地扭动起来。玄烨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道:“你皇额娘还在生皇阿玛的气呢,你说皇阿玛应该怎么做才好?”
芳儿心中有一肚子的疑问,自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的装疯卖傻给糊弄过去,起身道:“玄烨,你把承祜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玄烨见她神情严肃,只得照做。
芳儿也算是个急性子人,前段时间因为玄烨的一句气话,竟急火攻心,病了好几天。但是再大的怒气,个把月都过去了,散的也就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只有心酸和疑惑。心酸是自然不能同他讲明的;疑惑却不能不弄个明白,否则这一口气永远也顺不过来。芳儿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事作风,给她的宫廷生活,甚至是给她的家族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灾难。聪明人自然知道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但是芳儿聪明得不彻底,还带有一些小女人的幻想。所以一遇到经不起她逻辑推敲的事情,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将真相找出来。
玄烨知道若今日无法给出一个让她心满意足的答复,那么,他们之间的鸿沟将会愈变愈大,终有一日,即便是自己插上翅膀,也难以飞越。他在椅子上坐下,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芳儿在他对面坐下,道:“如果有什么你不便作答的,你可以把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