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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玄坤异史记-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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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别傻了!魄军哥哥拼上性命也要让你活下去,你若是死了,岂非真正辜负了他?”

    聂小凤的双肩一阵抖涩,她转身紧紧抱住华歌,二人双双跪倒在宽大的地裂边缘抱头痛哭起来,华歌将聂小凤搂在怀中,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哽噎道:

    “这一切都怪罗玄!是他把你们害成这样的,早知如此,我在山里时就该全力打死他!魄军哥哥也不至于被他害到今日这般田地!”

    聂小凤闻言,从华歌怀里猛地拔起头颅,她仰望苍穹,双目间跳出两团久违的枭狠精光:

    “你说得对!军的仇还没报,我有什么颜面去追随他?”

    她蹭地起身,单手向空中一张,高远的云层间顿起一阵嗡鸣舞动,天际线上迅速飞来一件金光闪闪的物事,“咻”地落在美坚大陆中央、地裂边缘的聂小凤手中。

    众人定睛一看,此物不是别物,竟是聂小凤日前在大纵天州用来齑杀厉佛的佛瞾法器——龙舌剑。

    她高举剑柄,一剑深深插入地面,顺势跪倒在崖边,泪水如同决堤的海洋,与剑锋齐齐入土:

    “军,你放心!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耗尽为妻一生,我聂小凤,定要将罗玄碎尸万段,带他的心来此祭你!”

    “来此祭你”。。。。“来此祭你”。。。。“祭你”。。。。

    聂小凤的回音一声声响荡在巨大的地裂上下,火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暴雨歇毕,天地间顿时亮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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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裂深处,湖心岩上。

    周天碧日,万里无云,地裂上方的一线天,湛蓝得好生醇净,透澈得就像一场梦。

    罗玄的睫毛抖了一抖,又抖一抖,缓缓张开了去。

    他尝试着扭动脖子,试图支起腰杆,可大半天也没能将上身撑起,脑袋底下早已积满了一滩厚重粘稠的脓液。

    他艰难地四下一看,原来自己跳下来时仅剩的一只胳膊早已被摔得脱体而出,落在很远的地方,再一环顾,只见双腿、盆骨以及腔内不少零散的器官也皆被自由落体的巨大冲撞力摔得七零八碎,纷纷散落在湖心岩四方。

    脑液都快流尽了,他却还没死。

    为何?

    他早已一无所有,亦经历了亡神血咒,跳下来时整个身体分明还在向空气中蒸发着丝丝血水。眼下艳阳高照,亡神血咒和女娲壤千日之约的威力都已双双过了,按理说如今他早该跳脱五行,化为虚无,却为何,他还没有死?

    罗玄失去了四肢,周身皆不能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液正从头颅内向外迅速流失,意识也随之一寸一寸模糊下去,整个人就像地心深处一摊白里透红的浆糊,被活活地晒干在这块湖心岩上。

    忽然间,有人从远方踏水而来。

    此人踩着地湖,光着脚踝,不疾不徐地向湖心岩石走来,胳膊下还夹着一捆古旧的羊皮卷。沁天谧地的温暖与祥和之光随着他的足迹,步步而至。

    罗玄的脑袋正好耷卧在湖心岩中央的凹陷处,他只得努力向上翻眼才能看清来人的脸。来人一路涉水走至湖心石旁,蹬上岩体,将罗玄仅存的躯干扶直、坐好,伸手一招,四周七零八落的器官和肢体顿时纷纷飞来,一块块自动组起,物归原位。

    罗玄疲如抽丝地看着来人手背上醒目的钉痕伤疤,胸臆间长长吐出一口气:

    “约书亚!”

第59章。 不共戴天() 
来人正是美坚大陆主神耶和之子,约书亚。

    约书亚在湖心岩石上盘腿坐下,将拼凑完整的罗玄置于自己膝间,一掌覆上他的额头。圣子那布满受难钉之痕的手掌和胳膊上蒸腾起阵阵祥和的白光,向地心湖四周一圈圈波散开去。

    罗玄一抖,顿时感到体内各处的伤痛正在迅速抽离,约书亚敷在他额头的手掌渐渐开始发抖,不消三刻,圣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见他胡鬃沧桑的脸庞上肌肉不停抽搐,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罗玄一把攥住约书亚的手腕:

    “住手,我的苦难你承受不来,快住手!”

    约书亚双目紧闭,两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连表情都扭曲起来,他腾出两手更紧地扣住了罗玄的头颅,迅速将他所受的苦难与创伤一一吸导入自己体内。十三道千神齑从罗玄胸口一掌接着一掌连续贲出,连连击打在圣子的胸前,约书亚口吐鲜血,身体剧烈摇晃着几欲歪倒,两只手臂却仍死死扣着罗玄不放。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我的苦难?”罗玄拽着约书亚的麻衫袖口,不可置信地抖声问道。

    “罗玄,你同我一样都曾受尽世人的背叛,都曾被钉上同一柄十字架,我们的鲜血与命运早在时空中交融相遇,所以今日我才能得到你的受难感应,及时赶到你身边。”

    罗玄艰难地抬头看他,喉结一紧一收,约书亚拍拍他,轻声道:

    “不用为我难过,我约书亚的毕生意义就是替人类承受他们的劫数,带走世间一切伤痛与苦难。罗玄,若你今后能够赎尽罪孽,我愿将我的最后一次牺牲,奉献于你。”

    罗玄用力试图掰开约书亚的胳膊:“你不明白,除了上下八界给予的苦难,我身上还有佛瞾加诸的种种刑罚,你的神祗之身若要强行渡走这些佛刑,必会没命!”

    约书亚端坐湖心,静静一笑:“渡多少,是多少。”

    待数道千神齑的杀伤力与亡神血咒的反噬力悉数转移后,佛瞾桃花刑之伤、熔魄之伤和被乾坤钢、妄魔先后洞穿心脏的致命伤势也纷纷开始向约书亚身上转移。佛瞾之刑的转渡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罗玄眼看着约书亚痛得单手撑地,一把扯开胸前的麻衣,他雪白的身体已变得透明一片,九十九鐏桃花钉、一枚桃花蔻在他心瓣间穿梭不休,通红的心脏上迅速绽放出一枚碗口粗的窟窿,正是昨日被那名面具白袍之人用乾坤钢洞穿的伤势。

    约书亚的身体已开始化作一缕缕白色光晕向四周泄散开去,显然他无法承受全部的佛瞾刑罚。时间紧迫,罗玄跪在圣子脚边,握住他手仰头哀求道:

    “求你,先取走我的熔魄身!其它的,我都可自行承受。”

    约书亚低头看入他双眼,闭目长叹一声:“痴儿。”

    巨大的白色光晕暴涨而起,平地里裹住罗玄提入空中,约书亚张开双臂,呼啸着冲出地裂,雪白的神身化作一场夹杂着血花的大雨,浇灭了美坚森林上空的熊熊烈火。

    罗玄噗通一声从空中掉下湖心岩,身体和容貌俱已恢复成了在人间终老时的七十古稀之相。

    这已是圣子能为他做到的极限。神佛有别,约书亚纵然拼尽身与髓,终归只带走了佛瞾的熔魄之罚和其余八界留在他身上的长年伤损,而佛瞾的桃花刑伤、被乾坤钢毁尽的心脉和那些一去不返的人间岁月,终究无法痊愈。

    心脉破败,乃是诸行武学中的大忌,这便意味着他今后再如何苦练修行,也无法蓄聚气海,得道功成。如今他已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废人,除了在人间多年练就的一些腿脚功夫,再无九界中的任何力量可以傍身,如此活着,还不如死去,就算已恢复了体貌,他又如何能以这般老朽陋态去见花颜玉色的聂小凤?

    君正年壮卿正娇,山峦万碧篙橹摇。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罗玄一念至此,万念俱灰,索性翻身落入水中,向湖心深处沉沉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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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蚕姬心口咯噔一跳,从梦中惊醒。

    夜幕已深,白国三军都在山城脚下扎营休息。自从三年前她与白国统帅阮思辰达成君主协议,开始收复东土三十六州的大业以来,她就一直跟着阮思辰和他的军队在各国的各大城池间辗转来去。

    这三年间的岁月,大抵是她打从娘胎出生到现在所过的最敞快惬意的三年了,这三年之间,不仅广擎天未曾再来找她的麻烦,就连穆银川也一直未曾现身。

    唯一让她想不通的,是篓儿、开心与殷翔一夜之间的不辞而别。

    篓儿和开心身为仙子,说走就走并不奇异,可白国三军总将殷翔却突然放弃养父阮思程的统国大业,跟随两名仙子修习仙道去了,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她收复这些年来白国流失的疆土。

    就在她以为将要和他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殷翔却不辞而别,就连阮思辰的四海精锐师也查不到他的下落。

    芮蚕姬叹了口气,掀开玉里软绵绵的尾巴,从它肚皮上起身下床,来到灯火萧窕的军营帐篷外。她挑了一处篝火余烬坐下,远眺着由远而近、密密麻麻的白国军营帐篷,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身后的营帐里很快传来絮絮梭梭、布帘摩擦的声响,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玉里的巨大脑袋从军帐幕帘里探了出来。

    雪狼狐在她身旁收足坐好,一条大狐尾习惯地将她环绕起来,它瞅瞅天幕上明亮的弦月,再瞅瞅身边的她,神情有些纳闷。

    芮蚕姬将脑袋靠进厚厚的狐鬃内,轻声道:“玉里,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感应到我当年立下的亡神血咒,已经完全消除了。”

    玉里吃惊地看着她,瞪着一双狐目静候下文,芮蚕姬把脸埋在高高的白狐毛里,闷声道:

    “当年我虽恨穆银川对我恩将仇报,可其实我最恨的,还是自己不争气,竟会爱上这等寡绝无情的男子,真是自作自贱!所以我用天蚕丝为器,诅咒爱情,诅咒那些痴情的女人,我本以为我当年的恨是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逾越的,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对他妻子的爱,竟然驱散了我的恨,就是这个人,化解了我施加于人界多年的亡神血咒。”

    芮蚕姬说到此处,幽幽抬头看向雪狼狐,整个人忽然微微激动起来:

    “玉里,我自由了!我终于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的男子,真有这样的爱!我又可以相信,我又可以爱了。。。。”

    她抱住仙兽,泪水一滴滴落在玉里的肚皮上,转眼之间竟哭成了个泪人儿。穆银川抬掌抚摸着徒弟的乌黑秀发,温暖的狐爪很快让少女再度陷入了梦乡。

    她不会知道,三年前他已暗中尾随两位仙子和殷翔利用翡翠天梯拜访了广擎天,并在神皇辛天权面前许下了一个歃血仙诺——只要广擎天不再过问他与芮蚕姬之事,他便在宙劫来袭之际死守九界,与空亡决战到底。此后篓儿、开心和殷翔便被送去了南海世音地静修,终生不得出。

    她更不会知道,他已向神皇要回了她的情魄,所以今日她才能感应到亡神血咒的破解,感受到全新的生命与七情六欲。

    辛天权不愧是九界神皇,其人谋略极其深远。当初他取走芮蚕姬的情魄是看中她的亡神潜质,好让她心无旁骛的为广擎天办事,可如今,寰宇无匹的乾坤钢自己送到了他面前,他焉有避重就轻之理?穆银川对芮蚕姬的执念正合他意,为了拴住这截乾坤钢的心,神皇当时便将芮蚕姬的情魄还给了他。

    只是还归还矣,他这冰雪聪明的徒儿吃一堑长一智,终究是不会再将宝贵的爱情供奉于他,他尚有自知之明,却也是他要隔离殷翔的原因。因为殷翔,才是当年那头真正的雪狼狐,如今他已修成人形,且对蚕儿也留有前世依恋,这若让情魄归位的蚕儿知道了真相,选择与殷翔共结连理,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他呢?他穆银川与芮蚕姬一世师徒,历经三万载春秋冬夏,她被他养过、教过,误解过、摧残过、杀戮过,她也毫不客气,利用他的愧疚不动声色地啖他心、噬他肉,更将他亲手毙杀在天山之巅,抱了当年负心夺命之仇。然而命运的线索总将他二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娲皇女,他乃乾坤钢,对九大世界的共同责任,注定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少,这是他的理由。

    生命,在万念俱灰之际总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才能坚持下去,芮蚕姬面露微笑,在梦中甜甜呓语:

    “可以爱了,终于又可以爱了。。。。”

    穆银川俯身倾在徒弟耳畔,雪亮的银袍从一身狐绒之下缓缓溢出,低声应道:

    “好,师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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