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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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调取,只是想找一找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办案不就是这样么,哪里像电影里光鲜亮丽,多半都是战战兢兢地枯燥地反复求证。
可刚到监控室,角落里就响起些窃窃私语。
“哟,这个袁队长又来看监控啦。”
“是呀,这几天看了百十回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还能看出朵花儿来?”
“我看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别个刘卫东都没得他上心。”
“当然哟,少了个累赘,还搞到一大笔赔偿,换我,我也不得上心。”
“哎,你说这袁队长这么关心那家人,是不是和那个邹萍有一”
“你小声点,遭他听到咯。”
“怕啥子,我这是大胆假设。”
那些个风言风语,袁啸川一个字儿不落地听进了耳朵。他本就是空降下来的,还不依不饶地跟地头蛇杠上,破坏了一些当地的潜规则,局里上下对他有成见也不奇怪。
有了成见,不着调的风言风语自然也随之而来。
刚开始,他还会发脾气,后来也就懒得搭理了。
苍蝇蛀虫之流,也就这点儿能耐。
可这一次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对那个车祸的案子这么上心。”
“肯定撒,你想哈嘛,别个老公都同意和解了,他还死咬着不放”
嘴碎的还想怪笑两声,烘托一下气氛,可却瞧见同伴目光惊恐。
他一扭头,就被揪着领子摁在了墙上,紧接着,迎上了一对怒火中烧的眸子。
袁啸川咬牙问道:
“你龟儿刚才说的啥子?!”
“你跟洪岱海和解啦?!”
片刻后。
刘卫东家中客厅。
正在倒水的刘卫东动作一滞,目光有些躲闪。
“你晓得了。”
老袁从局里得了消息,当即就气冲冲赶到了刘卫东家里。
没想,才开口质问,就得了准信。
他脑子当场就嗡然一响,好一阵才勉强压住怒火,沉声问着。
“啥子时候的事?”
“昨天。”
“为啥子不跟我说?”
刘卫东笑了笑,没有作答。
老袁深吸了一口气,点起一根烟,喷吐得云烟雾绕。
“你为啥子要和解?”
“周围的亲戚朋友,还有邻居都在劝我”
刘卫东还是老样子,动作温吞吞的,言语也温吞吞的,可老袁正压着一肚子火,哪里耐得住温吞,立马就打断了他。
“他们为啥子劝你,你不晓得么?!”
可刘卫东却点了点头。
“我当然晓得。”
他抬起头来,脸上透着无奈。
“可是再继续斗下去又能怎么样?别个家大业大,‘黑牢’闹得这么大件事情,还不是被压下去咯。”
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想过咯,这大半年,因为我家的事,身边的亲友遭了些罪,和解了就没事了;家里长辈这边,我倒好,妈老汉死的早,但岳父母还在,也只有我老婆一个女儿,拿了赔偿,也好给他们养老。”
老刘一件一件掰扯下来,袁啸川却是越听越恼火。
“你只想过亲戚朋友,想过你岳父母,那你想过邹萍没有?!”
老袁越说越激动,指着刘卫东的鼻子就质问到:
“你对得起邹萍嘛?!”
刘卫东眼神恍惚了一阵,半响后,还是平静下来。
他说:“我老婆死了。”
袁啸川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
你老婆死了,你就可以和仇人和解啦?!怕事不是这个怕法!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刘卫东破口大骂:
“别个说得对,你就是个乌龟卵子!就是个软怂!”
骂完,气冲冲转身就走,可到了门口,还觉得一口气摁不下去,又折转回来,“呸”了一声,这才终于摔门而去。
刘卫东静静地目送袁啸川离开。
许久。
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老袁来时满腔疑虑,去时怒气冲冲。
他并没有想到,今天就是邹萍的头七,过了今晚,活人对死人最后的送别也将结束。更没有察觉,刘卫东一扫前几天的浑浑噩噩,显出了别样的精神头。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把房子的里里外外都整理清扫了一遍,给大黄狗洗了个澡,给自己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
现在,他只是闷着头收拾起袁啸川抖下的烟灰,而后又把供奉的祖师神像取了下来。
旁边大黄狗“呜咽”着依偎上来,将脑袋塞进主人的怀里。
“黄儿啊。”
他抚摸着大黄狗的毛皮。
“你说别个有权有势,我一平头百姓”
刘卫东神色恍惚,手上却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神像,让这古老蒙尘的泥塑渐渐焕发出艳丽的色彩。
“能拿什么跟人斗呢?”
第二十章 血池()
袁啸川从刘卫东家里摔门而出。
一时间,只觉得身体里一股子邪火到处乱窜,把心、肝、脾、肺、肾都灼成了焦炭。
他什么也不管了,干脆就回了宿舍,把警服一脱,倒头就睡。
可到了凌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又“蹬蹬”的冲出了宿舍,找李长安喝酒去。
要说,打亲眼见着邹萍跳楼之后。
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袁啸川是义愤填膺,刘卫东是浑浑噩噩,而李长安则开始行踪诡秘,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袁啸川上次见着李长安,还是在邹萍的葬礼上。
那天,请来主持的神棍嘴巴里不三不四地要着钱,被李长安一脚踹开,自个儿上去念了个经,也不晓得哪儿学会的,到底灵不灵?
袁大队长这次出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把道士堵了个正着。
红茅市是座小城。
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
街上也没几个晃荡的夜猫子。
两人开着车,在城里兜了好几圈,才在学区附近找到个还在营业的烧烤铺子。
铺子里,只有一对卿卿我我的学生情侣,老板则眯在烤摊后面打着哈欠。
两人废话也不多说,上来就点了一堆下酒菜,再要了几扎啤酒,来浇一浇胸中郁磊。
可刚落座,没摆开架势,袁啸川这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而李长安才吃了个花生米,还没来得及用冰啤酒润一下喉咙,就瞧着老袁放下了手机,眉头、眼睛、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了一块。
“莫喝了。”
“啊?”
“刘卫东屋头出事了。”
“啊!”
当两人驱车赶到时。
一个眼镜男在楼下等待已久。
李长安对着人有些印象,大抵是刘卫东的某个邻居,因为经常出差,所以脑门上有点绿。
照袁啸川的说法,那个手机视频就是这个人拍摄,也因为这个,他老是半夜做噩梦,梦见一摊烂泥的邹萍从楼梯爬上来索命。
抵不过这种折磨,他才把视频给了袁啸川,又顺势作了线人。
这次,也是他给老袁通风报信。
否则,就老袁在局里的现状,恐怕只能等新闻报道,才能知道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儿?”
电话里说不清楚,刚下车,老袁急忙问道。
可这人也是迷迷糊糊。
“我其实也不大清楚,就是大半夜突然来了很多警察,把我闹醒了。但是我听人说,是那条大黄狗发了狂,把刘卫东扯碎了吃了,场面好惨哦,血都浸到楼下咯”
两人一听,就知道这货在胡扯。
还特么血浸到楼下?除非他家天花板是竹篾编的。
也不再与眼镜男废话,赶紧上了楼去。
才到刘卫东家里门口,就瞧见房门大敞开着,门口有个小警察瞧见两人,忙不迭上来阻拦,可没等着开口,被袁啸川一把推了个趔趄。
“让开!”
说着,径直闯了进去。
李长安冲他笑了笑,施施然跟上。
袁啸川打小就是个粗线条,再干了几年刑侦工作,俨然把神经锻成了钢筋。
可猛地见着屋中场景,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呛入了一肺泡的血腥味儿。
血。
到处都是血。
浸过了地板,漫过了桌脚,淹没了客厅。
泛着陈腐的腥臭,颜色却鲜艳得妖异,仿若刚从血管里泊泊流出。
闯入其中,总让人恍惚以为是一脚误入了血池。
只下一秒,周遭的一切,连带着自个儿都将坠下去,永远沉沦在这血水之中。
“老袁。”
袁啸川挣扎回神,冲出声的李长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纳闷儿自个儿怎么这般失态,莫不是这几天休息不够?
他拍了拍脸,权作醒神,开始仔细打量起客厅。
第一眼,他就发现,这客厅的格局布置有了变化。
所有沙发、桌椅都被挪到了角落,只一个小茶几搁在客厅中央。上头放着一尊神像,还摆着些贡品、香烛,旁边还有一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瞧颜色样式,似乎是刘卫东白天穿的那一套。
这什么意思?
袁啸川百思不得其解。
他挠了挠头,将目光转向他处。
很快,便发现大黄狗爬伏在客厅的角落,懒洋洋的不咋动弹,瞧着进进出出的陌生警察也不叫唤,看见袁啸川、李长安两个熟人也不上来亲昵。一双狗眼中竟然透出些冷漠的意味,好似在看一场无聊无趣的电影,甚至于打了个哈欠。
袁啸川越发觉得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去找李长安喝酒是个错误。你看,劳累多度,大脑都出现幻觉了。
“让一让。”
袁啸川这才恍然发现,自个儿不自觉得到了厨房门口,里面几个带着手套的警察提着几个黑色朔料袋正要出来,而这些袋子还滴着血水。
犯罪现场、黑色熟料袋、血水,这三者联系在一起,像道惊雷在袁啸川脑子里炸响。
他忽的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吔这是做啥子哟?”
可这时候。
门口忽的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轻浮得让人恶心,或者说,是这声音的主人让老袁恶心。
他皱着眉头撇过头去,瞪着那个油头粉面的斯文败类。
“杨三立,你来这里做啥子?!”
门口那个西装革履的金丝眼镜可不就是杨三立。
他原本还呆在门外面,拿个帕子掩住鼻子,一脸的嫌弃。听了袁啸川的质问,反倒笑呵呵跨了进来。
“吔,这不是交警队的袁队长吗?”他一副刚瞧见袁啸川的模样,把“交警”两自字儿咬得重重的,“难不成这屋头出车祸啦?怪不得场面这么刺激!”
“是啊。这家人车祸的肇事者不就是你们洪总么?”老袁死盯着对方,“怎么?你是来替他指认现场的?”
杨三立嗤笑了几下,摆了摆手。
“办案要讲证据的,你袁队长也不能开黄腔撒。”
说着,指向角落的大黄狗。
“我是老刘喊过来取狗的。”
“人遭憋死了,狗都不放过。”老袁只是抱臂冷笑,“还真是你们的作风,鸡犬不留!”
“袁队长你又说错了。”
杨三立不以为意,推了推眼镜框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能你也晓得了,刘卫东主动找我们和解了。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大家就又是朋友。周围人都知道,我们洪总最爱养狗,而刘卫东吖就养了一条好狗。当时,我们就顺口提出能不能买他这条狗,为表诚意,我们也是出了高价,刘卫东讲了一哈价,顺势也就同意。”
他从怀里取出一纸合同。
“你看,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哩,绝对不是豁(骗)人撒。”
袁啸川却看也没看那合同一眼。尽管认识时间不长,但老袁却知道,对于刘卫东而言,除了老婆邹萍,就数大黄狗是他的心尖尖儿,怎么可能卖给洪岱海这个仇人?
可他嘲讽的话没来得及出口,黄狗就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杨三立的裤腿。
袁啸川顿时哑然,杨三立却笑着摸了摸狗头。
“这条狗就是聪明,认得清哪个是主人家,不像有些狗理不清状况,只晓得乱咬人。”
袁啸川深吸了一口气。
人是软怂,狗也是白眼狗。
他不再和这斯文败类磨嘴皮子,指着房门。
“这里是犯案现场,无关人员立即出去!”
可是。
话声刚落。
“我看你才该出去!”
门外进来个老警察,肩膀上扛着两杠三星。
袁啸川见了,搓了搓牙花子,不情不愿叫了声。
“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