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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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又递了一颗糖果过去。他手上这袋薄荷糖,是刚才在附近的小商店买的。道士和包小慧约好,每回答一个问题,就给她一颗。
她接过薄荷糖,依旧包进了嘴里,而后,拍手唱出些乱糟糟的调子:
“穿新衣,戴新帽。要想发财,枇杷铲了,种红茅。红茅深,红茅高,一飞飞到李家庙”
老实说,语无伦次,不明所以。
但李长安还是耐心等她说完,这才又递过去一颗,问起了新的问题。而鲍春华倒也没走人,只抄着手冷眼旁观,全不似先前采访时那般热心,亦或说,那般警惕。
想来也不奇怪。
这傻子说的话,平常人哪里听得懂?哪里又能去相信?
好比这小慧,嘴里包着薄荷糖,絮絮叨叨说了几大段。
零散、细碎、跳跃、词不达意、前后矛盾种种问题是条条都占。若是本村的乡民,这村前村后、左邻右舍的事儿都门清,也许能从只言片语里估摸出点儿东西。
但李长安一外地人,哪里听得懂?
可是。
道士听不明白,旁边不有人能听明白么?
于是乎。
李长安明里用糖果勾着小慧不断说话,暗里却悄悄观察鲍春华的反应。
当小慧说道“穿新衣”,鲍春华面露喜色。
嗯,这条信息没用,略过。
当小慧说道“枇杷铲了”,鲍春华目光透出点焦急。
很好,这条有用,赶紧追问!
不一阵,鲍春华的脸色黑成了锅底,道士手里的笔记本却密麻麻记了几页。上头全是根据鲍春华面色阴晴变化,从小慧话里整理、归纳出来的信息。
其中有一条很是值得注意:
李长安先前途经的那处红茅种植基地,早几年实际上是承包给一个果园老板种枇杷的。后来,红茅的人进来,要求人家低价转让,果园老板当然不肯。他们就通过这位鲍春华,召开了个村民代表大会,现场每家发了一百块钱,承若高价租地,通过了单方面合同转让的决议。然后,就把人家的果苗给铲了。
然而第二年,人就把租金给降了回去,给得比果园老板都低,村民闹腾了一阵无果,还被收拾了几顿,眼看着茅草越长越高,再想种其他的作物也十分麻烦,一个个也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流氓撞见了土匪,没甚好说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期间,某个领头闹事的失踪了一阵,与鲍志云的情况十分类似
李长安趁着鲍春华没反应过来,再接再厉。
“小慧,你认不认得到鲍志云啊?”
他嘴上问着小慧,眼睛却使劲儿往鲍春华脸上瞧。
而小慧则是点了点头。
她现在嘴巴里包满了糖,只能一边拿手捂着,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主持爷爷要给盐水娘娘报仇,遭采石场的妖怪”
话到这里。
李长安突然发现鲍春华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个傻婆娘,乱说啥子?哪儿来的妖怪!”
他嘴上咒骂,更是作势要去打小慧。李长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腕攥住。鲍春华一张白胖的脸顿时涨了个通红,这次却不是气得,而是疼的。
等到道士放开,他手腕上已然青肿一片,他倒也是个识时务的,灰溜溜的滚到一边,屁也不敢放一个。
但小慧被他这么一吓,却是满嘴的糖包不住,全给喷了出来,现在正在捡地上的糖往嘴里塞。道士见了,赶忙制止了她,抓了一大把糖递给她。
“接着说,采石场的妖怪怎么呢?”
小慧却把手里的糖还给了道士,只留下一颗。
“一个问题一颗糖。”
她郑重其事地说道,然后把这颗糖剥开,依旧包在嘴里。
“采石场的妖怪要吃人的魂儿,脑壳长得五颜六色的,吓人得很!好多人遭妖怪捉进去,把魂儿吃了,吐出来,就像”
像啥她没说,只双手抱膝蜷缩起来,脸上作出一副夸张的呆滞模样。
李长安默默点头。
妖怪什么的,李长安是不怎么相信的。
毕竟这末法之世,恐怕难有妖怪敢在人类社会兴风作浪,更何况,道士在鲍志云身上半点妖味儿都没闻到。
但采石场里头恐怕有些猫腻。
鲍春华已然满头是汗。
一半是痛的,一半却是急的。
苟日哩姓李的,手劲儿这么大;苟日哩傻婆娘,嘴巴不把门。
他面上神情变幻了一阵,还是一咬牙小心喊道:
“李老师?”
“怎么?”道士回头看来,笑了笑,“刚才心急了,没注意轻重,你手没得事撒。”
“没得事。”
才怪!
他心中已然骂遍了道士的祖宗十八代,却仍面带微笑问道:
“我有个电话打进来了,我可不可以去旁边接个电话?”
说罢,他紧张地盯着李长安,生怕对方强行扣住自己,不许自己与外界联系。
不料,道士却完全不以为意。
“不用管我,你先去忙嘛。”
“好,那你们先聊。”
这鲍春华一连跑出去几百米,这才收敛起假笑,恶狠狠瞪了道士一眼。
“怪不得听得懂傻子的话,原来是一对傻子!”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某个号码。
“遭了,出事了,露底了。”
“村头的人都通过气,平时也教过该怎么说,但哪个晓得他跑起去采访一个傻子嘛。”
“那傻婆娘一天没得事就到处乱跑,也没得哪个管她,总是哪天不小心遭她看到了嘛。”
“嗯嗯,要得。放心,我会拖住他的。”
不多时。
鲍春华去而复返。
李长安故技重施,却发现这鲍春华也不晓得是想明白了,还是别的原因,脸上四平八稳得很,让道士的法子失了灵。
但好在该了解的东西,已经基本了解了,他收拾起东西,站起身来。
小慧显然还对剩下的薄荷糖依依不舍:
“不采访啰?”
“不采访啦。”
道士笑着把剩下的整袋糖全递给她。
“都送你啦。”
“送我?”
小慧歪着头看着李长安,慢慢点了点头。
接着,竟是转过身去,趴在地上,熟练地撅起屁股对着道士。
“来嘛。”
她回头看着李长安,眸子清澈见底不含一丝异色,而后,随手捡起一块木头,咬在嘴里。
“你来嘛。”
模糊不清地又唤了一声。
道士先是愕然,接着是愤怒,再然后却是一脸复杂之色。
旁边的鲍春华却是简单直白得多,他气得浑身发抖。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他叱骂着,抬脚就踢过去,却被道士起身挡住。
李长安让鲍春华闭住嘴,扭头看着被吓得蜷缩起来的小慧,千般话语在嘴里滚了一圈,却迟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柔声道:
“你起来嘛。不需要。”
“不需要?”
“不需要。”
小慧“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丝毫没意识到,方才那一幕,旁边人是何等的心绪起伏。
良久。
李长安才又开了口。
“小慧?”
她抬头看来。
“你想不想去福利院嘛?”
“福利院是啥子?”
“一个有好多朋友陪你耍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吃的,而且不得让你像刚才那样。”
她勾着头想了想,咧着嘴,笑出了鼻涕泡。
“哦,我晓得嘞。”
她忽的指着李长安。
“你是人贩子!”
然后一下跳起来,抓着糖袋子,一直跑到对面的田埂,才隔着水田喊道:
“爷爷说我不能跟人贩子走。”
又走访了几个村社。
道士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鲍村长。”
“李老师,啥子事你说。”
“我看今天的采访差不多完成了,这边不好赶车,麻烦你帮我喊个摩托啊。”
“没得问题。”
鲍春华答应得很是干脆,喊的车也来得很快,不过不是摩托,而是一辆面包车。
“刷”一下,车门打开,跳出了十几条大汉把李长安团团围住。
“李先生。”
接着,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斯文败类走了出来。
“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
李长安瞧着面前的杨三立和周遭的十来条大汉。
可终于把你们等来了。
第八章 采石场()
颠簸的车厢里。
满座大汉。
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训练服,配着高腰迷彩裤,再加上一水儿的寸头下面,表情个赛个的凶神恶煞,差点就没把“我是黑社会”这五个大字贴脑门上。
可往下一瞧,衣服的logo明明印着“安源安保”。
这名头倒是有些耳熟。
“李先生还是很能干的么?”
车厢对面,杨三立冷不丁开了口。
先前他带着十几号人把李长安“请”上了车,眼下正戴着副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翻看道士的笔记本。
“半天的时间就挖出了这么多陈年旧事。”
他的神态动作好似老师在批阅学生的作业,看到妙处,更是啧啧有声。
“呵,这是八年前的事吧,我都快忘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记不得的事情,有人帮你记得。”
“李先生信神的?”
“我信道理。”
“有钱有权不就是道理。”
“善恶有报,才是道理!缺德事儿做多了,总会兜不住,小心把屁股给漏出来。”
“漏出来就换条裤子嘛,有钱还怕买不到,李先生那里多少钱一条?”
“你想收买我?”
李长安言语中尽是嘲讽。
“哎,都是斯文人,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杨三立笑着推了推镜框,“我是公关经理的么,当然要叫公关啦。”
“麻烦开下车窗。”
李长安却是嗤笑一声。
“有人放屁,实在臭得很。”
此话一出,车内紧张的气氛顿时有失控的迹象。道士心里一突,完蛋了,该不会要动手吧。
万一把他们全打趴下了,自个儿先前那一通操作,岂不是成了无用功?
好在这杨三立确实是个斯文“人”,他安抚下满车蠢蠢欲动的“保安”,还笑着让人打开了车窗。
立时。
湿润凉风涌入车厢,吹散了闷人的汗臭。
窗外。
但见綦水好似一条墨色绸带,铺陈于苍山翠岭之间。
花石树草不断自眼前掠过,却独独不见得人烟踪迹。
“这不是回市区的路吧。”
“你不是想找采石场么?”
杨三立把笔记随手扔到一边,终于把那副职业的假笑收了起来,金丝眼镜下映着冷光。
“我送你去。”
“啥子啊?你要回去读书!”
山梁梁上,一撮五颜六色的长毛迎风挺立。
底下一颗正方形脑袋对着手机屏幕,满是大写的懵逼。
想他方墩儿英雄一世,在綦水各大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有名堂的人物,没想一着不慎,居然被人捅了屁股,还特么是两次。更倒霉的是办事不利,被上头扔到这荒郊野岭,守采石场这种鬼地方。连打个视频电话都得到山尖儿上,踮起脚打。
但经过一整天的思想斗争,他还是打起精神,决心召集马仔、重整旗鼓。可万万没想到,他联系的第一个对象——自己的头号马仔小黄毛,在电话的那头,穿回了校服,染黑了头发,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要回去读书!
你读个锤子书!
“你连二十五个字母都认不全,你读出来有啥子用?”
电话那头,小黄毛长叹一声。
“如果实在没得办法”
他言语间满满是对未来的失落。
“我也只好回家,继承家里的五套房产、七家火锅店、十三个门市”
曰!
这一刻,方墩儿心中的草泥马好像山下的綦水汹涌奔腾。
他痛心疾首:
“庸俗!”
“你的梦想啊?穿风衣戴墨镜当老大的拉风梦想啊?!”
“我想过”那边的小黄毛有点羞愧,“但打打杀杀对我们这种普通人实在太危险咯,万一再撞见个会武功的”
“会武功就了不起嘛?”
小黄毛没答话,但手机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丫敢摸着屁股说这句话吗?
方墩儿却自信满满,把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往镜头前一横。
“看到没有?这是啥子?”
那物件,带着锈的铁管上套着磨得油亮的木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