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3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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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办啊。”金猴子点了点头。
“只是此人是雅士,声名极大,很多缙绅官员和他有交往,所以这件事我要求做得干净,不能留下污点。”
“我们懂了。”秦盾起身拱拳。
看着杀气腾腾的手下出去,王天逸一拳擂到了桌子上:“原来你这雅士也有欲望啊!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无欲无求!”
※ ※ ※ ※ ※
应聚平第二天收到了通知,王天逸要见他!
一跳老高的他差点把头撞到低劣小旅店的天花板上。
“我究竟干了什么能得到他的接见?”应聚平捂住头狂想,想了半天,除了昨天把那老头的一封信转交给叶小飘外什么也没有。
“那老头是干什么地?”应聚平实在不明白。
在中午的时候,应聚平见到了王天逸。
那是一个用校场改建成的大花园里,最远处是一个破烂欲倒的二层小楼,但在它前面是一大片的牡丹花。
远远看去,一个人带着草帽,穿着一件搭扣小衣,光着两条膀子在花丛间松土。
一个叫秦盾的大人物,把应聚平领到了这个人身边,躬身禀告道:“司礼,聚贤镖局掌柜应聚平带到了。”
那个人直起身来,摘下草帽,笑着对应聚平说:“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这次是应聚平面对面地打量这个豪杰:还是年轻。这年轻昨天让他在远处震撼,今天仍旧让他震撼,比自己还小几岁吧,竟然能坐到这种位置上。但那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渔网一般的伤痕,不仅打消应聚平这关于年轻的震撼,更一鼓作气,让他对这人的经历更加好奇,也让他更加震撼,这么多伤疤究竟这人是怎么样出入江湖的腥风血雨的?
但王天逸没有架子,他笑着招呼应聚平去那个破楼里喝茶。
“您这花真是太漂亮了,比我见过的所有的牡丹都更大更香,请问您怎么种地?”应聚平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
“哈哈,很多人都问我怎么种出来地。”王天逸笑道:“我发现了很好的花肥,不过这是我的秘密。”
“您真厉害。”应聚平称赞道。
“我这里原来是训练新手的校场,后来我们地方多了,我让他们搬走了,这个破楼很快也要翻建,我要建个赏花台,我们少帮主很喜欢我种的牡丹,他说是建康最好的牡丹,我也不知道真假。”王天逸自顾自说着,喝着茶大笑起来:“我这种粗人哪里知道花的风姿?”
“您是有名的雅士。”应聚平赶紧放下茶杯恭维:“江湖中人都称您为嗅花虎,我才是粗人,您不知道我看到这些美丽的花有多么敬佩您的雅致。”
“嗅花虎?”王天逸又笑了起来:“我是江湖杀手中的最会种花的土农,也是种花土农中最会杀人的!”
“哪里哪里,您真过谦了。”应聚平满头冷汗都出来了。
王天逸笑了一会,对应聚平说:“很感谢您给我转交那封信,谢谢你了。我看过你们聚贤镖局的情况了,你们原来有个王求贤就给我们帮过忙,现在你又帮我们忙,你们真是我的福星啊。”
应聚平赶紧说希望王天逸能够继续保护聚贤镖局的镖线,王天逸自然答应了。
大喜过望的应聚平千恩万谢,最后他想起了一件事,心想锦袍队在建康何等势力,壮着胆子询问王求贤的下落,想如果这个王天逸能够帮他找就好了。
果然王天逸沉思了一会,笑道:“王求贤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等几天,我帮你找找。”
※ ※ ※ ※ ※
不久后李云翼家着了一场大火,一家三十六口一个没跑出来。
很快一幅画就交到了王天逸手上,王天逸满脸惊喜地接过来,还没展开,就暴怒了:“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画背后有血迹?!”
金猴子苦着脸指着那帮新手说:“这帮兔崽子做事太躁了,血溅得到处都是,我都来不及阻止。”
王天逸骂骂咧咧地展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值得宋南蒸这么不计一切来,最后骂了一句:“什么狗屁,比少帮主画地差远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慌不迭地卷起来,赶紧给宋南蒸送去。
宋老爷子几乎是从床上蹦下来的,推开黑着脸的宋不群把画抢到了手里。
很快,宋南蒸老爷举办了一场建康雅士云集的聚会,公开宣布收王天逸为关门弟子,专门学鉴画这门手艺。
王天逸终于能经常出现在少帮主面前了,而且他真地玩命学鉴别画作,很快,作为霍无痕眼里最会鉴画和最会种花的手下,他也终于认识王天逸了。
从画递到宋南蒸手里那天起,宋家开始闹鬼。
※ ※ ※ ※ ※
应聚平掌柜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保信,但终于没有得到王求贤的任何音信。
王天逸只给他送来一盆牡丹。
如愿和失望并存的应聚平回到了小小的镖局。
除了王求贤的老爹一头栽倒在台阶上,其他人都欢呼雀跃。
聚贤将成为这一带势力最大的镖局!
回来的这天晚上,应聚平躺在床上,突然看到王求贤来到他屋里,向他行礼,感谢他把他带回了家乡。
在大吼“兄弟别走”的声音中,应聚平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但黑漆漆的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原来是个梦啊。”应聚平失望地低头叹息,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候他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放在床头的那盆从建康带回的牡丹已经完全枯萎了。
(第二部 卷八 建康纵横 完)
第二部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一节 西厢新编
一到下雨,建康水榭街就污水横流,脏乱不堪,这穷人聚居的地段连石板都没有,但这里却大名鼎鼎,每天都热闹无比,因为这里云集着建康小吃小贩和精美的手工匠人。
建康水舞茶楼是个很大的茶楼,但绝非这个大城里最好的茶楼,恰恰相反,就像它这个庸俗的名字一样,它在建康大茶楼里只是下九流的水平。
但它是这片区域里最好的茶楼。因为它就在小吃云集的水榭街上,顾客从来不缺。
慕容和长乐合办的武林大会一年后的一天中午,茶楼里喧哗热闹座无虚席,到处是客人的哈哈大笑声,他们有贫有富,有把画眉笼子遮上黑布放在脚边的富家公子,有磕着瓜子喝着自带名茶的江湖名流,当然也有穷得连座位都买不起只能靠着柱子听的破落子弟,总之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支愣着耳朵看着台上,时而大笑时而叫好。
今天水舞茶楼最红的说书人小江南正连载着他的新作《西厢新编》,这部书把建康发生过的一件惊天大事编成了《西厢记》,这《新编》因为就是建康发生的大事,里面的每条街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虽然成了化名,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又加了情色噱头,好评如潮。
虽然这完全是与儒家纲常背道而驰,但大家就好这一口,每天巴巴地等着听下一段。
小江南折扇时开时阖,唾沫横飞中,火候把握得好不惊人,包袱抖得一个又一个,只让个叫好声时不时要掀翻楼顶。
这个时候,又有四五个人推开过道上的人墙,静悄悄地进来,其中三个人好像是一伙的,他们静静地坐了中间预定的座位。
虽然他们动静很轻,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听书的百忙中向他们投去奇怪的一瞥,因为这三个人中有个女子。
女子出街并没什么稀罕的,但出入人这么多的茶楼听书也是罕见,更何况抛头露面都是些素面朝天的老妈子丫鬟或者娼妓。这女子虽然长相普通,但却年轻,坐下时候,是一个随行男子殷勤又麻利地替她抽开椅子才款款而坐的,而且是最好的位置,那显然不是什么丫鬟,气势凌人也不像娼妓。
于是乎不少男子眼睛就瞟过来了,心里都猜想这大胆女子的身份。但就算浪荡子也没人敢上去调戏,因为随行两男子不仅都佩剑,有一人虽然面无表情,不过脸上却有条长长的刀疤。
这种人一般流氓不想去惹,他们怀里的牛耳尖刀比剑可不止短了一截呢。
此刻小江南正讲到《西厢新编》的最高潮,丫鬟花娇把才子杜骑鹤领进了小姐的闺房,甜言蜜语和李小姐说情谈爱,直到谈到床上。
这个时候,微微一顿,果然台下一片狂声叫好,落到台上的赏钱银子砸得地板咚咚乱响。
有浪荡公子大喊:小姐的肚兜啥样地;有豪客狂呼:要是不细说就拆了你家的台;有大官人一边往台上扔大块银子一边大喊:说说小脚,我就爱裹脚布!
更有一个秀才模样的英俊小生一拍扇子,叫道:死的李家小姐我可见过,模样太俊了!一句话出口,立刻很多没见过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
台上小江南则成竹在胸般维持着那姿势表情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站着听书的码头扛夫用漆黑的手扔出的最后一个铜板落到自己脚下,他才继续。
小江南一开腔立刻全场鸦雀无声。
“话说那李家小姐的肌肤……”
所有人伸直了脖子,都做好了咽口水的准备。
花钱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但今天他们这钱花冤了!
小江南还没吐完肚里那口长气推动的长长艳词,一盏青瓷茶杯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台下扑了过来,正正砸在了他的右眼上。
“咔嚓!”“唉吆!”小江南一声惨叫捂着右眼摔在了台上。
瞠目结舌。
鸦雀无声。
全场百多人张着嘴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中间站起的那个女客身上,她伸在空中的右手上还有淋漓的茶水。
“奸淫晦盗……你这猪怎么敢……?”那女客气得浑身哆嗦。
全场静寂。
“他妈的!”最前排的一个人站起来,指着那女客吐出这个饱学之士好像永远不应该吐出的所有人都说过的最经典的字句。
虽然短,但永远那么有力。
不仅有力,而且这个时刻是最正义凛然的,说出了现场所有听众从豪客富商到车贩走浆的心里话。
突然间全场鼎沸。
无数人唰地站起,朝这个桌子围拢过来,所有人嘴里都叫着这三个字。
坐在女客前面桌子的三个人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三人一左一右站起踢开凳子就朝那女子冲了过来。
左边撸袖子露出巨大拳头的是药店掌柜东方大官人,不仅有钱有势,而且他从小习武,打遍几条街无敌手;
而右边带刀的是建康张记神兵店的店主张神机,他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物,不仅孔武有力,而且随身带着刀,当然对一个可恶的疯女人他没抽刀的打算,只是挥开手准备翻来覆去的抽这贱人耳光而已。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建康瑞金银号的第一账房刘先生,此刻这个平常靠打算盘谋富贵的瘦弱男子也打算打打人了,而且是打女人。
但嚣张的人总有她嚣张的资本。
就在两人同时站起往这边一冲的瞬间,背靠他们而坐的那疤脸男子同时站起,一个转身前冲一步就站到了他们面前。
弓步,曲起左臂,脚点地,扭腰,击中左拳,一气呵成的动作把脚踏地面的力量瞬时间传递到拳头上,然后通过拳头和左脸的接触又传递到对方身体上。
雷霆般的一击,将左边的东方大官人一拳钉在了地上。
然后电光石火间,跳舞般地交错步伐,右拳挥出,大地的力量又把右边的张神机毫无差别地钉在了地上。
如果这两击被任何大帮派的教官看见,都会对这闪电般的两拳赞不绝口。这简直可以当直拳的完美范例,每一个动作都完全到位,每一个环节动作都挑不出哪怕一点点的瑕疵,因此他们也产生了最可怕的破坏力。
在外行看来,两个男人好像被镰刀收割的麦子那样,同时摔倒在刀疤脸的脚下。脚相连的两人,好像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所有的痛骂声和要冲过来的动作同时噶然而止。
第三个冲过来的第一账房,可以说是对着转身的刀疤脸冲过来,但他的拳头还来不及放下,经常和建康长乐帮商会打交道的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一时间胸中的愤怒全变作了恐惧,他凭着职业直觉把僵着手伸了开来,想变作打招呼的动作。但僵硬的脸只能张开嘴却怎么也变不成笑容,就这样古怪地朝对方冲去。
然后他被两只脚同时踹飞了出去,叮叮当当撞翻三排桌子才摔在地上。
不是刀疤脸踢地。
踹飞刘先生的两只脚分属两人。站在那桌子两侧的人。
然后拿出牛耳尖刀的流氓又把刀子揣了回去,仗义执言的秀才坐了回去,做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喝起了茶。
所有人都发现这女客所属的根本不是三个人,而是九个人!
从靠着的柱子上,从两边和后面的桌子上,女客身边居然汇集了九个人,九个身带兵刃的人。
很快,江湖人物们认出了女客和刀疤脸是谁,却没人敢上前打招呼,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地位太低。
茶楼老板本是领着七八个打手来的,但是躲在帷幕后看